世界上,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有一個開始和終點,壽命,友誼,親情,愛情,沒有什麽是無盡,永遠的。


    再歡快的宴會,也有結束之時。


    “天君,再見……”


    “主上,盼望還有能見到您的那一天……”


    許多真君今日情緒波動格外的大,並不像是心機深沉的老修,眼眶微紅,深深躬身告別。


    或許,許多人知道,今日這一麵,也許就是此生最後的一麵。


    從此之後,再無相見之時。


    “劍子,終有一日,我必站在您的麵前,向您拔劍……”


    在這個氣氛略顯哀傷的時候,一個聲音就不怎麽美妙了,來自大日劍宗烈陽劍子。


    他目光透露著戰意,殺意,自我毀滅般的瘋狂,甚至試圖在此刻拔劍,並不怎麽關心天劫,壽命之類的事情。


    不過,無論烈陽真君如何緊握劍柄,都未能拔出長劍。


    這不是江定阻止。


    他就是再寬容,對於想要向自己發起劍鬥的人,要自己性命的人,也不會有任何留情,必須寬容而大度地賜予對方死亡。


    而是,烈陽真君無法戰勝自己心中的恐懼。


    每一個神魂粒子,每一個身體求生的本能都在瘋狂向他警報,身體都戰栗了,在這種恐怖的求生本能下,他無法拔出自己的本命飛劍。


    “諸位珍重……”


    江定目光認真而細致地記住所有元從故舊真君的麵孔,確保自己並不會遺忘,心中也有些沉重,然後就立刻被烈陽真君逗樂了。


    “祝君,能得償所願。”


    江定提起一杯果汁,並未嘲笑什麽,認真道。


    這不是假惺惺的寬慰。


    大日劍閣體係中,如果一名大日劍修有勇氣向大日劍子發起劍鬥,那麽,這位劍修一般對於大日劍子是有用的,或大或小,甚至有可能出現逆伐而上的絕代天驕,不是劍子卻堪比劍子。


    這樣的人,殺之於大道有大益。


    一枚合道階神丹,對於大日劍子來說都不如這樣的絕代天驕有用。


    “必定如此。”


    烈陽真君終究是無法拔出自己的本命飛劍,深深一歎,躬身告退。


    “天君,保重……”


    “保重……”


    “祝願天君,得道成仙,壽元無盡,億萬年後依然能迴想起今日……”


    一位位元從故舊真君向江定告別,而後毅然決然地走出了宮殿,不再迴頭,不再不舍什麽。


    他們周身氣息深沉而壓抑,又恢複了元嬰巔峰修士霸道姿態,將要向未知而可怕的化神天劫發起不死不休地進攻。


    江定默默地注視著他們的背影。


    許多人,今後應該隻能在記憶中出現了,大道無情。


    ……


    黑魔宮中。


    一位青衣少年腰佩長劍,端坐在王座上。


    與剛剛和元從故舊宴飲相比,他又恢複了一貫的平靜和冷漠,不再時刻露出親切的笑容。


    一股有些恐怖,冰冷的氣息在宮殿中擴散。


    當宮彩玉和韓林走進黑魔宮中之時,立刻就感受到了這種微妙的氛圍,心中一凜,表情立刻嚴肅起來。


    “無需緊張,與你們無關。”


    江定微微搖頭。


    宮彩玉一直在堅定地維護塗山律,數百年來不斷奔走,極大延緩了塗山中庭諸多高階修士的墮落。


    韓林則更不用說。


    此人不好名不好利,有一種天生的低調,不把他逼到危機關頭,簡直就是人群中最普通的那一位,普通到了有些變態的地步,不會展露任何異常。


    明明他不想貪腐,但是在認真考察周圍後,立刻和光同塵,接連犯下了許多輕罪,讓自己和周圍真君一致,不獨立特行什麽。


    “我叫你們來,是有些禮物給你們。”


    江定抬手,兩份四方方的禮盒各自飛向兩人:“極品化神丹一枚,能提升三成化神成功率,希望你們安好,今後我等還能相見,一同迴憶當年越國之事,一起聊天,一起歡笑。”


    他與元從故舊有深厚的感情,但這份感情之間也有區別。


    宮彩玉,他麾下最忠心的支持者,是他賴以統治塗山中庭的重要人物,政工係侍女中最可靠的一員,更是一同從幼年時期成長,情分不同。


    韓林則是差很多,不過也是少年時期的好友。


    兩人之間頗有些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覺,互相都不欠什麽,此時有空餘,則是順手給了。


    實在是漫漫時光下,至交好友根本沒有多少,韓林雖然與他感情並不深厚,但竟然排序也挺靠前了。


    這些極品化神丹,是不久前江定委托仙門煉製的。


    材料,則是他這些年收集,以及繳獲的角魔帝族王者家族寶庫得來,一共煉製了十枚,在預留給張君聖,定海真君,戮靈真君,安思言,金鈴風等人後,還剩下兩三枚,故而送給兩人。


    “宮彩玉是送的。”


    “韓林,你的則是借的,老價錢,化神後十倍還我。”


    江定又補充一句。


    君子之交淡如水。


    這種關係有好處有壞處。


    好處是平等相處。


    壞處則是,這不是忠實下屬,不是親朋的,送太貴重的東西他也不太舍得。


    “是,公子。”


    宮彩玉麵露激動之色,立刻接過,沒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小師叔果真是君子。”


    韓林苦笑,同樣接過玉盒。


    這位小師叔實在是高看他了,若是送他極品化神丹,他一定會收的,不會有任何不好意思,不必假托借予。


    不過說是如此,他的道心卻是相反,瞬間通透了許多。


    韓林了解自己。


    他是個極度自我的人。


    他珍視親情,珍視友情,也有底線,並不是什麽仙道老魔,但是——一旦遇到太過嚴重的危險,他會立刻逃亡,並不會顧及他人。


    親情,友情,愛情,這些他珍視。


    但是,這些所有的情感都比不上他對仙道長生的渴望!


    別人對他太好,沒有任何私心,他會有一些隱蔽的不舒服感。


    因為,那樣,他就無法在危險之時,理直氣壯地率先逃亡,不得不考慮恩情,考慮他人,讓自己的道心遭受折磨。


    為何道心要遭受折磨?


    因為他無論如何一定是要先跑的。


    就算欠別人天大的人情,就算心中不舒服,道心激烈衝突,但這不會影響逃跑的速度,就是會很痛苦,心魔叢生。


    與其如此,韓林寧願一開始就不欠別人太大的恩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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