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昨天的雨太大了,經過一夜路況依舊慘不忍睹,比上一次難走多了,伊麗莎白勉強踩上一個低矮的柵欄,低頭找了一塊看上去還算平坦的草地跳下去,結果跳進了個泥坑,淤泥一下子沒過了她的腳踝。上一次她隻是弄髒了鞋子和裙子,這迴淒慘得多,可能鞋子要保不住了。


    她知道達西的習慣,七點以前必定起床,天氣好的話會出門騎馬巡視彭伯裏,伊麗莎白不愛騎馬,兩人總是分開散步。如果他的習慣沒變的話,這會兒他應該在迴去尼日斐的路上了,如果自己不抓緊的話,就要錯過單獨相處的機會了。


    她專心致誌地想把腳拽出來,最好連帶靴子一起,淤泥卻像膠水一樣不肯放過她,她懊惱地低哼一聲,急得臉蛋都紅了。


    伊麗莎白都不知道騎在馬上的紳士一點都不紳士地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


    “需要幫忙嗎,班納特小姐?”達西默默地看了一會兒,想等著伊麗莎白發現自己,然而並沒有,他隻好出聲,不然就顯得趁人之危,還袖手旁觀。


    伊麗莎白急迫地想從淤泥裏抽腳的動作一下子頓住,她和達西的“第一次”單獨見麵,就算裙擺上有六英寸的泥巴,但伊麗莎白還自信有紅撲撲的臉蛋以及明亮的雙眼,以及優雅輕快的步伐。


    而不是陷在泥巴裏一籌莫展,她覺得自己的樣子傻極了。


    泥巴裏的女主看著馬上的男主,很不滿自己必須把頭仰高才能同對方說話,而且達西還背對著朝陽,她根本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伊麗莎白很自然地開啟了伊麗莎白式的嘲諷:“哦,達西先生,如果您不打算從馬鞍上離開,想必是要讓這匹聰慧的馬兒幫我的忙嗎?”


    聰慧的馬兒打了個響鼻,衝著伊麗莎白歡快地甩了甩尾巴。


    達西立刻挺直腰背,二話不說下了馬,那匹白馬跺了跺蹄子,步態優雅地走到一邊看著兩人。


    他不犯交際障礙綜合症的時候,真的是個實打實的紳士。


    “班納特小姐,請把您的手給我!”現在不是舞會,自然不戴手套,伊麗莎白二話不說把手交到達西手裏,女方大大方方坦坦蕩蕩,達西的性格自然也不會多想,當下使勁一拽,把伊麗莎白從泥裏拽出來了。


    人是拽出來了,鞋並沒有。


    伊麗莎白和達西眼看著左腳的那隻靴子沉進了泥塘裏,跟他們瀟灑說拜拜。


    撈嗎?


    怎麽撈?


    沒法撈。


    那就得了。


    兩人用眼神交流完了。


    伊麗莎白也不在意自己踮著一隻腳,她靈活地把那隻腳藏在了裙子裏,保持著出類拔萃的平衡感笑眯眯地道謝:“幸虧有您路過,真是太感謝了,達西先生。”


    她知道達西有多喜歡自己的笑容,結婚數年兩人之間沒有矛盾是不可能的,但凡她笑臉相迎,達西總能同她好商好量地解決問題,事後還要親吻她的頭發感慨一下:“要是談生意的時候你也在我邊上老這樣笑,我可就要暈暈乎乎地虧錢了,達西太太。”


    這時候伊麗莎白會越發笑得大聲,弄得達西先生不得不吻她。


    清醒!清醒點!伊麗莎白,你現在可是在重新追求菲茲威廉·達西先生,還沒到想入非非的時候。


    “班納特小姐,您現在沒法走路。”達西牽來那匹白馬來,讓伊麗莎白扶著馬鞍:“如果您隻是趕早出來散步,我這就把您送迴浪搏恩的府上。”


    哪有人大清早踩著泥散步的,達西這是明知故問。


    顯然對方不會知道簡在尼日斐花園留宿,伊麗莎白隻好告訴他自己要去的並非浪搏恩:“我是去尼日斐花園給我姐姐探病,您如果順路,就行行好把我送過去吧。”


    果不其然,伊麗莎白說完這話達西的表情就變了,下意識地冷淡起來。如果簡還是原來那個美麗內向的簡,達西對此事就不會有任何看法,還會竭盡所能給予幫助。但現在他覺得簡這個淑女心思還挺複雜的,留宿尼日斐花園這件事就讓他不快起來。


    伊麗莎白完全就是躺槍,隻好幫情敵解釋:“她受邀去尼日斐花園用晚餐,可能路上雨大,就受了涼。”


    出於主人家的禮貌,怎麽也不會把生了病的客人往外趕,賓格萊小姐骨子裏雖然高傲,卻是個麵麵俱到的人。


    但達西不是傻子,班納特家是有馬車的富裕鄉紳,坐馬車出門的小姐怎麽可能淋雨感冒?


    他下意識地沒有追問,不想讓伊麗莎白難堪,對這位雙頰紅撲撲的小姐莫名得多有憐惜。


    “我扶您上馬,”達西打住了關於班納特大小姐的話題,開始麵對現實問題:“可能需要借力托舉,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會幫忙牽著馬迴到尼日斐花園,不過這樣並不會比您自己走過去快多少。”


    達西是不可能和一個沒什麽交情的小姐共乘一匹馬的。


    “那也比站在泥巴裏好,”伊麗莎白欣然應允了:“如果不是您騎著馬恰好路過的話,我不知道還要在原地待多久。要是別人問起來我為什麽站著不動,我隻好說我在欣賞浪搏恩美妙非凡的晨景啦!”


    她說這話的時候,嘴角自然地帶著笑意。


    達西心想這位年輕的女士真是不吝笑容,甚至笑得有點太多了,在上流社會的教養裏,年輕女士不能經常對人笑,笑容也不能過於燦爛,這會讓人以為她們在對紳士們釋放不文雅的勾引。但達西下意識不想這麽想伊麗莎白,她隻有笑起來的時候眼睛才會越發好看。


    他有點兒窘迫,因為心中長篇大論地評判,讓一個淑女踮著腳在原地站了那麽久。


    “請把手給我!”達西動作利索地扶著伊麗莎白的雙手,在她腰上輕輕托了一把,伊麗莎白也是無比默契地借力一跳,穩穩地坐上了馬背。


    兩人立即分開了。


    達西有一瞬間看著自己的手發呆,他無論如何想不到伊麗莎白·班納特小姐的動作能這麽輕盈活潑,他為什麽要在麥裏屯舞會上拒絕和她跳舞,這樣一位舞伴必定會讓跳舞的過程愉悅無比。


    “您不打算走嗎,達西先生?”伊麗莎白沒有錯過達西的愣神,她對這個男人太熟悉了,知道自己對他的吸引力不可抵擋,這會兒他大概在後悔當初沒和自己跳舞:“如果您想要留在這兒繼續欣賞晨景,那我就要借走您的這匹馬了。”


    雨後清晨,浪搏恩空氣清新,初升的太陽帶著一層柔和的金色光暈,沐浴在這樣的陽光下,使得每個人的內心都因此柔軟下來。


    達西上前牽起韁繩,他個子很高,雙腿修長,穿著馬靴走在泥地裏比伊麗莎白輕鬆多了,讓喜歡散步的伊麗莎白萬分嫉妒。


    二人沉默地走了一會兒,達西本還等著活潑的伊麗莎白·班納特小姐主動開口和他寒暄,因他自信鄉紳的女兒是不會放棄和自己攀談的機會的。遺憾的是他全然不知麵前是自己未來的妻子,自己將會為她輾轉反側相思日甚,伊麗莎白此刻亦非常了解他的自傲,完全可以想象達西正假設自己因為巧遇而沾沾自喜,於是偏偏就不主動開口,一反剛才大方活潑的作風。


    這樣不說話顯得很不禮貌,達西猶豫了半天,終於決定由自己開場:“您的父親母親身體康健嗎?”


    伊麗莎白迴答得很簡潔:“他們很好。”


    “那麽您的姐妹們呢?”


    伊麗莎白輕輕一笑:“除了簡,其他三個妹妹也都很好。”


    達西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有多蠢。


    伊麗莎白卻不覺得,這人跟從前一樣,但凡要和自己說話,開場必定問候全家。迴迴都是如此,伊麗莎白還隻當他不願意和自己打交道,所以他突然跑來求婚的時候才大吃一驚。可你要說他不會說話,也不盡然,他要是真心真意對你,雖不說讓人如沐春風,對待嘉丁納夫婦的時候卻是賓至如歸。


    男神達西,就是看到伊麗莎白會緊張。


    這可是個好現象,伊麗莎白坐在馬上覺得風兒都和頤起來。


    達西想起伊麗莎白沒有出現在盧卡斯家的晚會上:“那麽您自己呢?”


    顯然他知道自己生病的事情,要知道鄉村裏可沒有秘密,不管是誰告訴他的還是他主動打聽的,伊麗莎白都覺得窩心:“隻是小感冒,已經痊愈了。”她俏皮地加了一句:“難道我上馬的時候動作不夠靈活嗎?”


    達西可不能否認這位小姐的優美身姿,他肯定地迴答:“您很靈活。”


    靈活得讓他驚訝。


    兩人說著一些日常的寒暄,不知不覺就迴到了尼日斐花園。門口的男仆一看到達西先生迴來了,正要進去通知主人,一看達西還牽著匹馬,馬上還有個姑娘,立刻瞪大了眼睛。


    要知道達西先生自從跟著賓格萊先生來到這處鄉下,可是出了名的不好親近。


    事情很快就傳到了卡羅琳的耳朵裏,她正氣惱到底是哪個鄉下姑娘不知廉恥勾搭達西,一看伊麗莎白那樣子她就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


    靴子掉了一隻,裙子糊了一層泥巴,能有紳士看得上這副野丫頭的樣子就有鬼了,何況還是要求向來很高的達西,真是可憐。不知道她是可憐伊麗莎白的形象再沒法挽救,還是可憐達西不得不出於紳士風度把野丫頭帶迴來。


    她吩咐仆人拿一雙她不穿的居家鞋子出來給伊麗莎白換上,這才由男仆扶著伊麗莎白下馬,達西本想代勞,見此隻好走到一邊看看窗外景色。


    卡羅琳心裏帶著高高在上的憐憫走上前關懷伊麗莎白:“真是可憐,班納特小姐要是知道您急成這個樣子也要來看她,一定非常寬慰。”然後她打趣達西:“我們的達西先生也真是好心。”


    但她打心眼裏覺得這樣淒慘樣子的伊麗莎白毫無魅力,達西給她解圍就跟救了隻小貓小狗沒有區別。


    伊麗莎白知道卡羅琳完全想錯了達西的態度,不過她從來也沒有猜對過達西的心思,否則近水樓台哪裏還有自己什麽事情,便笑著打趣:“真是要感謝達西先生的好心,要不是他恰好經過,我就要被迫繼續欣賞原野上的風景啦。”


    假裝在欣賞窗外原野風景的達西突地就轉過身來,隻說自己必須先告退去換身衣服,然而他卻不走,一直等到卡羅琳帶著伊麗莎白上樓之後,兩人的背影消失不見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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