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兵器雖然不少,可僅靠這些兵器,就想得到天下,隻有李真真才會信。”大天師說道。


    不過雖是如此,她還是道:“隻是又少不得又不少百姓士兵要無辜死於兵禍之下了。”


    這一點,喬苒也是相信的。


    可光有槍炮是不夠的,用這些槍炮是需要備槍子的。即便真真公主有無數的槍子,城內那些使槍炮的人要吃飯,所以糧草要考慮。另外,槍炮屬火,還要考慮天時地利等等原因,雨天霧天密布了視線又要怎麽辦。


    領兵作戰從來不是紙上談兵之事,更不是真真公主這等從來沒有領兵作戰過的人以為的那般簡單。


    不過,真真公主那一行也從來不是她考慮中真正的麻煩,說到底,真真公主也隻是一顆棋子而已,而現在,這顆棋子被謝承澤領走了,雖說謝承澤要做的事情令她有些擔憂,可如今還不到擔憂之時。


    “護龍衛購買兵器的錢財是從何處得來的?”喬苒怔了一怔,反問大天師。


    大天師不可能連這麽簡單的“買東西需要錢財”的道理都不懂。


    大天師看了她一眼,默了默,道:“元亨錢莊。”


    女孩子腦中一瞬間有無數念頭閃過,怔了許久之後,突然迴過神來:“不是長安的元亨錢莊,是洛陽,又或者說是別地的元亨錢莊,是也不是?”


    “聽聞是的。”大天師看了她一眼,語氣中也有些無奈,“這件事之前周棟等人也不知曉,從護龍衛口中問出這件事之後也是嚇了一跳。”


    別地的元亨錢莊居然同護龍衛合作了。


    “他們為什麽要同護龍衛合作?”喬苒有些不解。


    關於這一點,喬正元卻是知曉答案的。


    看著突然再次登門的喬苒,想到這些天長安城裏的人心惶惶,喬正元沉默了一刻,還是老老實實的迴道:“除了貴之外,火槍這麽好用的兵器自然不可能大肆從西洋流出來,我也是費了好一番工夫,同一個交情極好的西洋商人朋友那裏悄悄買的。”


    “若是想要大批購買的話,可有別的手段?”喬苒想了想,認真問喬正元。


    喬正元卻看了她一眼,似是有些意外,頓了頓,他才道:“你居然也會問這等傻問題!這個麽,也簡單的很,自然是要通過國家之間交涉,令他們西洋的皇帝同意才行。”


    一語驚醒夢中人。


    喬苒怔了片刻,這才苦笑了起來:“難怪要找護龍衛了。”


    也隻有護龍衛才能想辦法得到陛下的手諭,如此,怪不得護龍衛會成為其中的一顆棋子了。


    隻是想到口袋裏那些私鑄的銅錢……她還有些事情不知道。


    似乎是看出女孩子對大楚與西洋的經商知曉的不多,喬正元想了想,便又多說了幾句。


    “不過,咱們大楚的銀兩與銅錢倒是去外頭同西洋人交易時也不用特意換了當地的貨幣,”喬正元說道,“這其中除卻咱們大楚天朝大國之名名揚海外之外還在於咱們的錢幣,”他解釋道,“不管是銀子、還是做銅錢的銅於那些西洋人而言都是極其歡迎的,畢竟這些物件便不是貨幣也是值錢的。”


    原來如此……腦海中那些過往的線索此時仿佛被一隻看不見的手牽引著向彼此鏈接而去。


    喬苒豁然開朗。


    “說起來西洋商人也狡猾的很,賣我槍炮的西洋商人當時賣我槍炮時信誓旦旦隻這兩把,為此我還花了高價。待到來了長安商會看著商會裏那些個商人也都有這些自西洋商人那裏買來的槍炮時才發現我叫他騙了,他同每個人都這麽說。”喬正元感慨不已,“忒奸詐了,不過想想那槍炮出海能防身,我也隻好就此作罷,隻是往後便不再與他來往了……”


    喬苒聽到這裏,不由輕哂了起來:“因噎廢食大可不必,隻是往後同這些人打交道莫忘了多留個心眼。”


    喬正元“嗯”了一聲,眼見女孩子轉身欲走,心知她是問完了準備離開了,便想了想,對女孩子,道:“近些時日……總之,你若是要錢財上的幫忙可以找我說一聲。”喬正元說著目光落到一旁,神情有些不自在,“城裏人心惶惶的,不知道為什麽莫名的叫人有些不安。”


    他這話雖是出自肺腑,卻也沒想到女孩子下一刻便給了迴應。


    “錢財倒不必了。”喬苒聽罷頓了片刻,笑道,“不過我倒是真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真真一點都不客氣啊!喬正元看她:“什麽事?”


    女孩子笑了笑,將手邊的油燈往他身旁推了推,默了默,道:“要請喬大老爺熬幾日夜了。”


    ……


    ……


    望著麵前被束縛了手腳捆綁起來丟在地麵上的官員們,喬苒默了默,對大天師道:“倒是還挺快的。”


    大天師看了她一眼,道:“將人盡數抓到宮裏來便有這點好處!”


    想要抓什麽人,說一聲,也不消多久,人便能被抓來了,畢竟離得近,下手也方便。


    喬苒:“……”


    沒有在意女孩子默然無語的表情,大天師倒是很認真的問她:“確定就是這些人麽?”


    女孩子點了點頭,道:“賬目合不上的便是這幾位大人,剩餘的那些大人們中還有沒有那位的人不好說,不過眼前這幾位卻一定有問題。”


    幫她重新整理了戶部賬目的是喬正元的人,別的不好說,這賬目定然是不會有問題的。


    大天師很信任她,先抓了人才開始問理由:“你怎會突然想到去合賬目的?”


    喬苒從荷包裏取出兩枚私鑄的假銅錢遞給她,道:“這是冉大人很早之前便給我的,他或許早有察覺,隻是未弄清楚這些銅錢去向而已。”


    一般而言,貪汙受賄的官員查證的都是其在銀兩與銀票上的問題,相比於銀兩銀票,一個銅板一個銅板的假銅錢便是貪汙受賄,也鮮少有人去貪圖假銅錢的,所以,冉聞不解,她一開始也不解。


    “如今我才發現這些人貪的不是錢,是銅。”喬苒認真的說道,“大楚各地的銅鐵礦譬如山西路發現了礦山之後便會立刻被朝廷兵馬接手統一開采,所以,要從何處弄來這些礦並非易事。”


    “可他們貪圖銅是要做什麽?”大天師默了默,問喬苒。


    “槍炮。”喬苒說著將從喬正元手裏借出來的西洋槍炮遞給大天師,認真的說道,“槍炮需要銅,然而西洋的礦山也隻這麽些。如此買賣之下,雖說得了銀錢,卻缺了銅,而銅鐵是打造兵器所必須之物,便是再有銀錢,沒有兵器在身後護著,也是守不住的。”


    這個道理很樸素,樸素到出海的每個商人都在做這件事,卻鮮少有人注意到。或許便是因為太過自然而然的東西,才會叫人忽略吧!


    “不過,如此的話,問題就來了,西洋人不願意源源不斷的開采可以打作兵器的銅鐵礦卻又想賺這巨量的銀錢該怎麽辦?”喬苒說到這裏,不由一哂,“請大楚自己將打造兵器之物帶來,他們收了比原先略少一些卻仍是巨量的錢財,而後將造好的兵器賣給大楚。”


    一番流轉之下,西洋人沒有失掉什麽,還得了大筆的銀錢,自然沒有不願意的。


    “商人出海以物易物本是有來有迴的過程,如今西洋人什麽都未失掉,得了大筆的銀錢,那麽大楚自然也丟了大筆的銀錢。於大楚百姓而言,丟了大筆的銀錢換來的槍炮卻被用作內鬥總非什麽幸事。”說到這裏,喬苒不由歎了口氣,“內鬥這種事總是傷己的。”


    “他們要大筆的錢財購買西洋的槍炮,所以,近一年不少案子中都有未曾追迴的銀兩,這些銀兩不知所蹤,怎麽找都找不到是因為隨商船出海去了西洋,自然不會再找到了。”


    “於他們而言,護龍衛也隻是他們借機獲得陛下手諭的棋子,所以,真真公主那裏會有不少槍炮不假,可他們自己握於手中的卻一定更多。”喬苒說到這裏,神情忽地一肅,“一旦叫他們開火,必然死傷無數。”


    將整個大楚掏空的目的居然是朝同為大楚的百姓開火,這等行為不管喬苒還是大天師都十分不齒。


    “所以,最好的辦法自然是在開火前將人找出來。”女孩子說到這裏,忽地一頓,反問大天師,“大天師,甄大人年輕時是不是生過一場病?”


    喬苒說著將藏在胸口的徐十小姐的話本子拿了出來,此時隻她與大天師兩人,那件多年前的舊案也是時候該印證了。


    甄仕遠?大天師聽的一愣,雖說甄仕遠比她年紀還長了不少,不過所幸她記性不錯,倒是還有些印象:“好似是有這麽迴事,說是跌斷了腿腳,在家休整了幾年。”


    喬苒聽到這裏卻是忽地一哂,翻到了其中那個叫畫皮的故事開始處,一邊看著畫皮,一邊開口說出的話卻叫人毛骨悚然。


    “洛陽白馬寺一直有個笑麵夜佛的傳聞,說是那白馬寺的佛半夜裏會笑,遇上會笑的夜佛便能心想事成。民間傳言不少,說曾經有個姓房的秀才生了重病,此生沒有再站起來的希望,他尋訪名醫,求遍神佛卻依舊沒有好起來。直到有一日,到了洛陽白馬寺,遇到了笑麵夜佛,而後,他便好了。考取功名,成了朝中股肱之臣。”


    女孩子這個故事說的委實平平,不過對麵的大天師卻聽得很是認真,原因無他,那個秀才姓房,而房從來不是大姓。


    如果這個房是房相爺那個房的話,以他的身份確實能算得上股肱之臣。


    可房相爺卻從來沒有這段生病的過往經曆。


    女孩子說到這裏,卻忽地話題一轉,重新拐迴了話本子上“徐十小姐的話本子裏這個畫皮的故事是說朝中兩個官員互換身份的故事。”


    喬苒在大天師麵前再次重複了一遍這個畫皮的故事。


    “他們為青樓花娘的遭遇發生爭執,兩人大打出手,遇了意外雙雙昏迷。就在兩人昏迷的過程中,那花娘死了,後來查出殺人的是一個闖入其中的年輕官員,兩個昏迷的文官險些被當成了兇手。”


    待到女孩子說完,大天師麵上臉色微變。


    看著大天師的臉色,喬苒幾乎已經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測了:“迫使甄大人離京的導火索是不是便是他同房相爺為一個青樓花娘起了爭執,大打出手而後昏迷?”


    說罷,不等大天師開口,喬苒便繼續說了下去:“那花娘死了,殺人的年輕官員便是那個房相爺的獨子。”


    “此事本因青樓花娘而死,可最後查出了兇手,兇手卻是房相爺的獨子,所以房相爺嫉恨甄大人,甄大人在時任大理寺卿狄方行的幫助下前往金陵避開勢頭如日中天的房相爺。”喬苒說到這裏,忽地笑了,“這是大家看到的事情真相,也是甄仕遠所以為的真相。”


    大天師自然已聽出女孩子話裏的意思:她沒有說是房相爺認為的真相,顯然房相爺眼中的真相與眾人以為的不是一個。


    “若是將徐十小姐畫皮這個故事套入其中的話,青樓花娘一事發生前的甄仕遠是如今的房相爺,那時的房相爺卻是如今的甄仕遠。”


    這個答案有些拗口卻令人突地渾身一寒。


    “可再加上洛陽白馬寺那個突然病好的秀才與年輕時的甄仕遠曾經患病之事,若一開始這位曾經的甄仕遠如今的房相爺便是一顆棋子的話,似乎也能從其中找尋出一二來。”


    “曾經的甄仕遠在大理寺為官,那時他深受狄方行器重,同如今的我一樣能自由出入庫房,我不知道當年甄大人在大理寺為官時在大理寺表現如何,可從狄方行的反應來看,能將他自金陵府尹直接調為大理寺卿,想來那時的他斷案查案頗有幾分手段。那麽,我能從百年前同行細致的卷宗中發現蛛絲馬跡,焉知那時的他不會?”喬苒說到這裏,突地笑著搖了搖頭,道,“我很喜歡如今的甄大人,卻不得不說當年的甄大人若是同如今的甄大人一般的查案水準,這從金陵府尹直接調任大理寺卿怕是難以服眾的。”


    大天師:“……”


    這大概也是頭一個敢公然說上峰查案水準平平無奇的人。


    所以如今的甄仕遠若是知道了這評價到底是該哭還是該笑?


    不過,她不在旁人麵前透露此事,或許也是準備將此事爛在心底了,畢竟對於如今的甄大人而言,他不曾做錯過任何事。


    “我先前就發現自己的上峰,雖說查案能力不算特別出眾可對於官場經營道理卻是一套又一套,或許即便換了個人,潛意識裏總會有些本能的反應。”喬苒頓了頓,似是想到什麽一般忽地笑了,“我們大人總說自己年輕時生的極好,隻是被歲月摧殘的很了。這話沒人信,大家都當笑話聽來著,包括曾經的我,可若是……”


    若是真如畫皮故事裏的那樣,那位曾經的房相爺的長相確實算得上俊美瀟灑。


    當然,她會這麽想可不僅僅因為甄仕遠這些反應,也不僅僅因為徐十小姐這本完全不能用作證據的話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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