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懷疑大殿下如此故意折騰背後的目的。


    “雖說以原家的財力,除卻某些稀世到難得一見的藥材,大部分藥材要得到並沒有那麽難。”喬苒說道,“可要將藥材帶進宮來並不是一件易事。”


    日常要將藥材帶到大殿下這裏是需要搜查的,所以外頭的藥材要帶進來不是一件易事。


    當然,原嬌嬌也可以說為大殿下治病所需,可帶來的藥材是需要記錄在案以及去處的。喬苒想,自己若想要神不知鬼不覺的將藥材帶進來,事後又不會被人發覺,將自己摘得一幹二淨的話,這藥材便決不能是自己帶進宮的。


    如此的話,要得到藥材,整個皇城之內也隻有從太醫署那裏要了。至於要的方法,讓對自己言聽計從的大殿下裝病得到藥材豈不是一個極好的辦法?


    張解看著麵前的女孩子羽睫如蝶翅一般輕顫,沒有開口,隻起身去關屋門,門外抱著小白經過的裴卿卿見狀,忙朝他豎了豎拇指,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張解笑著搖了搖頭,重新走到女孩子身旁坐了下來,此時她顯然是在想著事情,他就不要打擾了。


    喬苒深吸了一口氣:這個念頭一出,便再也止不住。若真是如此的話,大殿下故意折騰人的舉動顯然能說通了,他們要什麽藥甚至需要自己配什麽藥顯然不能明說,如此折騰多了,隨著太醫署開來的越來越多的藥方,總能從中得到自己想要的藥材。太醫署負責開藥,取藥材磨藥這種事因為大殿下久病的關係,殿裏是有人專門做這些事情的,所以如此便能得到藥材。藥材得到了之後要做什麽?自然是要製藥,那製完藥呢?將藥材帶進宮要被搜查,同樣的,帶出宮也同樣如此,若是帶出宮的話,則需要買通守衛,不過皇城的守衛不是普通人,日常要搜查文武百官的皇城守衛若是輕易就能買通的話,早出事了。


    可若不帶出宮的話,那些藥材製成的藥要怎麽用?被誰用?原嬌嬌?因著近些時日自己身體的詭異狀況,喬苒頭一個想到的就是原嬌嬌,隻是這個名字一出,她便搖了搖頭否定了。


    不對,若是原嬌嬌要用藥的話根本無需繞那麽一大圈,不需入宮,在宮外,在原家就可以輕易做到。所以,如果按著這個推測繼續下去的話,用藥的不可能是原嬌嬌,而是一個必須帶入宮中服藥的人。什麽人隻能在宮中服藥?必須是一個不能輕易出宮的人。便是宮婢宮人每個月也有半日的出宮假,所以,這個人不是宮婢或者宮人,如此一排除,答案唿之欲出了。


    這個人是大殿下。


    推測至此委實讓喬苒有些意外,可細一想除了這個結果已經沒有別的可能了。可如果是大殿下的話,尋常用藥,難道還會有人敢攔著大殿下用藥不成?


    所以,這個藥定然不尋常,而且不能讓旁人知曉。


    至於大殿下配合原嬌嬌做下這些事情知不知曉這個藥的具體療效,喬苒想到年宴那一日大殿下寢宮發生的事情,大殿下隻是個普通的孩子,不管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喬苒私以為影響都不大。一個普通的孩子又能指望他懂多少?知道後果是什麽?


    他不會知道的。不過正因為不知,對這個打不得罵不得的孩子,要從他口中套出真相是不可能的。


    原嬌嬌給大殿下用的到底是什麽藥?喬苒不知道,隻可以確認一點,那就是這個藥不會是什麽對大殿下病情有益的藥,若是對病情有益,原嬌嬌完全沒有必要繞這麽大一圈費心隱藏。而且,這個藥必然還是極有可能引起太醫署的太醫們懷疑的藥,若是世人不知的藥,原嬌嬌也不必如此費盡心思了。


    這個推斷雖然聽起來匪夷所思,卻幾乎能合理的解釋其中每一個可疑之處。


    這其中,若說唯一令她還沒有想到的地方便是想出這個辦法的到底是誰了。是原嬌嬌嗎?想到在山西路時她的表現,喬苒私以為雖然有這個可能,但這個可能不大,她更懷疑想出這個辦法的另有其人。


    或許是焦、原兩家的人,也或許是其他。這一點喬苒暫時無從得知。


    因為身體發生的變化,她立時想到了宮裏的原嬌嬌,死去那位原二爺曾經的舉動讓她對原嬌嬌的情況很是小心,雖然原二爺已死,可有些事原家能為原嬌嬌做一次,未嚐就不可能做第二次。是以,先前柳傳洲提到宮裏的事情她便很是留意,一番推測下來,原嬌嬌沒有問題雖說讓她暫且鬆了口氣,可大殿下的情況卻讓她有了別的懷疑。


    隻是皇城裏她鞭長莫及,此事也隻好交給張解了,這也是她方才讓裴卿卿去請張解的原因。


    “我知道了。”聽罷喬苒的推斷,張解說道,“我會留意大殿下那裏。”


    隻是到底是皇城之內,他再留意也無法直接伸手到大殿下身邊。


    “太醫署那裏給大殿下開的藥方我可以想辦法拿到,而後交給柳傳洲排查一下這些藥可以配置成的藥方。”張解說著,看向那罐藥酒,“他如此喜好鑽研,定熟讀醫書與大多數藥方。”


    宮裏的問題暫時交給張解,女孩子鬆了口氣,眉目也舒展了開來,含笑的眉眼讓女孩子清麗的五官多了幾分難得的嬌俏。張解看的很是專注,從洛陽迴來之後,今日是他第一次見到她,其實不過幾日未見而已,卻總讓他有種許久不曾見到的感覺。


    人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種感覺也直到遇到了她方才知曉。


    那道專注的目光委實難以讓人忽視,女孩子抬頭,瞥了他一眼,目光移向一旁,臉頰微紅,咳了一聲,一股微妙的旖旎感油然而生。


    她伸手覆上胸口有些不受控製的心跳,咳了一聲,她還有事想同他說:“今日我去見了鎮南王妃。”


    提到鎮南王妃時,張解目光閃了閃,嗯了一聲,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喬苒將白日裏見到鎮南王妃時的情形說了一遍:“……焦、原兩家以鎮南王小世子為餌讓鎮南王妃做了這些事,我覺得……”


    說到這裏,女孩子忽然停了下來,抬手伸出拇指和食指做了個拿捏的動作,而後又道:“像高手在下棋。”


    “鎮南王妃是一顆棋子,棋盤上每一個人都是一顆棋子,他們如提線木偶一般隻按著執棋者的要求做著自己的事,”喬苒眼神微黯,“這件事於棋子本身而言很簡單,譬如鎮南王妃隻是將宅子租給了真真公主,接下來的事她不知道,也與她無關,可就是這一步串聯起了整件事的布局。”


    “這個人很厲害,我不知道這個人是誰,與洛陽那個人有沒有關係,與海會樓的隱主,嶺南的隱樓甚至還有山西路逃脫的人是同一個人還是同謀亦或者對手。”女孩子說到這裏,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原本溫柔的眉眼中多了幾分肅重與茫然,“昨日夜裏,我曾做過一個夢,我夢到自己站在縱橫交錯的棋盤之上,可當我小心翼翼的想要跨出去時卻發現自己站在的哪是什麽棋盤上而分明是一張密不透風的網,網下是萬丈深淵,隻要一步踩空,自己隨時就會墜入萬丈深淵。”


    “這不是我第一次做這樣的夢,”說到這裏,女孩子神情複雜,看著昏黃跳躍的燭光下張解臉上的關切,她動了動唇,深吸了一口氣,澀聲道,“我以前做過這樣的夢,之後不久,我恍恍惚惚……險些……險些死了。”


    其實不是險些,而是確實如此。


    那是前世的時候,她在登上那架失事的飛機前兩天就做過這樣的夢,夢醒之後她心神不寧,驚出了一身冷汗,而後就在短短兩天之內做了很多事,再之後,飛機失事,再一睜眼,她已經來到了大楚,成了這個遙遠異時空之內一個與自己同名同姓的女孩子。


    她以為除卻這具身體特殊,偶爾會做些清醒夢之外,所謂的夢無非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昨日,或者可以說這兩日她想的明明都是烏孫小族長的事情,可不知道為什麽夜晚居然會做這樣的夢。這絕對不是日有所思夢到的,也不是曾經發生在這具身體上的事情,再一次讓她迴憶起來,而是……一種微妙的直覺,她眼皮跳的有些厲害。


    也因為想到前世的遭遇,她今日才借機拜訪了鎮南王妃。


    那個自小生長在金陵城郊外莊子上的女孩子從進入莊子到離開莊子所有的經曆這長安城知道的人不少,什麽時候險些死了?大概也隻有離莊之前投繯了吧!不過張解知道,她說的絕對不是那件事。


    “你不會死。”手被幹燥的溫暖所覆蓋,張解抓住她的手,女孩子的手纖細而溫軟,他的手可以完全包裹住她的手。


    “我會拉住你,即便掉下來我也一定會接住你。”張解看著她的眼睛明亮而堅定。


    喬苒心頭一鬆,原本疲倦的眉目再次舒展柔和了起來:“我……”


    話未說完,人便被拉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他從身後環住她:“你不必擔心,我……”


    “喬小姐……”門“咯吱”一聲開了,裴卿卿的小腦袋從門外探了進來,紅豆也緊隨其後的跟了上來。


    場麵驀地安靜了一瞬。


    裴卿卿睜大了眼睛:她好像不小心做了壞事,張解這麽不省心的人難得機靈了一迴,可現在……裴卿卿扁了扁嘴,有些懊惱又有些委屈。可今日張解也委實呆的太久了,先前又沒同她打過招唿,到她睡覺的時候了。往常這個時候,她都睡覺了,喬小姐同她說了不睡覺的孩子是長不高的,她可不想長成小矮子,她想要長的跟喬小姐一樣高的。


    裴卿卿有些不安,不過看喬小姐的樣子並沒有生氣,反而還“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我知道了。”喬苒朝張解眨了眨眼,笑道,“我不擔心了。”


    有了他的承諾,她心中已然沒有先時的慌張了。


    她不懼外界的風雨,不過轉身時便有小憩之處,足以讓她更有勇氣麵對風雨欲來。


    “你先迴去吧!”喬苒說道,“天色已晚。”


    快到亥時了,除了長安之外,很多地方已然宵禁了。


    對,天色已晚了,破壞了喬小姐和好不容易開竅的張解雖說有些不好意思,不過裴卿卿還是很快便找到了自己這麽做的理由,她大聲道:“天都那麽黑了,不止漂亮的女孩子譬如喬小姐這樣的在外麵亂走不安全,長相尚可像你這樣的男子也不安全。”


    這兩人晚上出門都不太安全的,還是小心為妙。


    看著小大人似的裴卿卿,紅豆忍不住腹誹:比起小姐和姑爺來,她倒是覺得裴卿卿這麽大的漂亮孩子在外麵走才是真的不安全呢!


    好在張解沒有繼續堅持,與喬苒對視了一眼之後便笑著離開了。


    隻是離開的張解卻並沒有走遠,他在巷子口,直到看著宅子裏的燈光暗下,才轉頭出了巷子。


    雖然時已入春,不複冬日的寒冷,可亥時的長安城夜風獵獵,還是頗有幾分寒風如刀的感覺。


    今日吏部有同僚生辰,吃完飯迴來已過亥時了,黎兆裹緊了身上的袍子同身旁兩個同僚揮手作別:“我到了,你二人路上小心些。”


    兩個同僚朝他揮手,道:“那我二人先走了,改日定陪黎兄去大理寺見見那位喬小姐。”


    這位十分受上峰器重的黎大人素日裏為人很是不錯,雖說免不了被人妒忌,不過也有不少朋友。他看重大理寺那位喬大人的事也不是什麽秘密了,前些時候吏部事務繁忙,眼下聽聞那位喬小姐已從洛陽迴了京城,如今趁著吏部事務不忙的時候,正巧可以讓黎兄多在喬大人麵前表現一二。


    他們吏部這位小黎大人長相能力皆是一流,情場就這麽輸了委實可惜。呃……雖然說那位張天師也不錯,可不試試怎麽知道撬不了牆角呢?


    聽同僚提到“喬小姐”,黎兆眼睛一亮,雖然吃了些酒,不過他卻沒有半分醉意,聞言當即點頭應了下來:“好……”


    這個“好”字還未說完便戛然而止,吏部的三人看著從黎家牆頭跳下的人當即便愣在了當場。


    “黎大人。”張解開口,看著他們三個靜靜道,“我等你許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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