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來大楚也不過一年的光景,可不知道是不是因著這一年經曆的事情太多,這些時日再想起金陵的事情總會讓她生出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不過這感覺也隻是一瞬而已。


    喬苒微一晃神便重新看起了腳下的白馬寺,方家的宅子她是親眼見過的,甚至覺得就算是如今,以大楚工匠的水準建造起這樣一座佛寺都不是一件易事,更何況幾百年前。而腳下這座白馬寺竟同方家的宅子如出一轍,對於喬苒而言,真是一件十分令人意外的事。


    以她的角度看去,白馬寺正中供遊人玩賞的湖泊此時正如鏡麵一般分隔著上下兩座一模一樣的白馬寺彼此唿應。


    這畫麵很美,美的有些詭異和玄奇。


    喬苒卻沒有半分欣賞的心思,隻是擰眉看著麵前這座名滿洛陽的山寺。張解說這白馬寺同金陵方家的宅子一樣,那便是說這白馬寺入目所見到的一切塔樓其內必然是會隨著時辰變化而變化。


    如此的話,那所謂的笑麵夜佛是不是也利用了這座白馬寺的玄奇構造,才會夜半而笑,才會“顯靈”?


    喬苒這般想著腳下微微一動,卻突地聽到一陣嘈雜聲響起,順著嘈雜聲音的方向望去,入目的是一片被燒紅的天際。


    這方向……


    “藏經閣起火了!”裴卿卿驚唿。


    但凡佛寺藏經閣都是存放佛寺最重要經文、舍利以及佛家所傳之寶的地方,這等地方起火毫無疑問的會引得全寺僧人傾巢出動前去救火。


    雖說有些不厚道,可此時這個對於想要夜探白馬寺的喬苒等人而言當然是一件好事。


    眼下可不是發呆的時候,眼見塔樓下的僧人走的差不多了,幾人匆匆行至白馬寺正中大殿旁,往裏瞧了一眼,卻發現也不知是這白馬寺的僧人心大還是太過憂心藏經閣了,眼下大殿正中竟空空如也,一個人都沒有。


    這一切如此順利,順利的他們三人甚至不敢貿然進殿,以為這其中有什麽圈套。


    直到再三確認這裏頭並無什麽圈套,三人才邁入大殿之內,看向正中那座被稱為笑麵夜佛的佛像。


    從外表看,這座佛像同一般寺廟的佛像沒什麽不同。


    圍著這座佛像來迴轉了幾圈,裴卿卿甚至還敲了敲佛像,想借助聲音來辨認一番這佛像是不是空的,可傳來的厚重沉穩的聲音卻告訴她這並不是一座空心佛像,而是實打實的實心佛像。


    裴卿卿失望不已,轉頭問喬苒:“喬小姐,你看出這佛像的問題了嗎?”


    喬小姐一貫是最聰明的,這一點她深信不疑。


    喬苒聞言隻笑了笑,指著佛像的臉,道:“這座佛像之中若當真藏有機關的話,多半會在那裏。”


    在臉上?裴卿卿好奇頓起,踟躕了一刻之後,終於忍不住跳上了殿內的大梁,而後爬到了佛像後伸手去摸佛像的臉。


    看著裴卿卿在佛像的臉上漫無目的的摩挲,喬苒盯著那半垂著眼瞼的佛像看了片刻,又開口提醒她:“你……看看它的眼睛是不是會動?”


    得了提醒的裴卿卿連忙伸手去摩挲,摸到眼珠子時,忽地神色一凜,片刻之後,驚喜道:“我聽到了一聲聲音,應當是有什麽機關的,不過眼下機關沒動,所以眼珠子也動不了。”


    對此,喬苒隻微微頷首,笑道:“這就對了。”


    隻是這樣便對了?裴卿卿驚訝不已。


    “時辰正好便能成真正的笑麵夜佛了。”喬苒看了眼大佛,很快將目光轉向四周,看了片刻之後,開口道,“我們走吧!”


    現在就走?裴卿卿收迴手從佛像上跳迴地麵,忍不住嘀咕:“這就是笑麵夜佛啊!”


    喬苒笑道:“這就是笑麵夜佛。”


    “可那些百姓傳的那麽玄乎!”裴卿卿似乎有些不是滋味,就似是一樣物什原本期待了許久,臨到真正見到時卻有一種“就這樣”的感覺。


    “笑麵夜佛隻是機關,真正令他變成如今聲名赫赫的笑麵夜佛的是背後操控讓笑麵夜佛做成常人所不能成的人。”喬苒轉身再次看了眼笑麵夜佛,正準備離開,張解臉色卻忽地一變,一伸手便將她拉到了蒙著布的貢桌之下,裴卿卿也緊隨其後鑽了進去。


    隻是才一鑽進去,便忍不住驚唿了一聲,好在張解眼疾手快,及時捂住了她的嘴。


    裴卿卿這才手忙腳亂的跟著捂上了自己的嘴巴,而後吃驚的看著眼前穿著一身僧人袍子,卻不合時宜的長著茂密頭發的妙真。


    真是任她想破腦袋也想不到,府衙大牢裏的“逃犯”居然跑到這裏來了。


    比起她的吃驚,妙真倒是神情平靜,甚至還朝她招了招手,看起來心情不錯的樣子。


    逃出大牢,不,那叫逃出升天當然心情好了。


    幾人如鵪鶉一樣縮著身子蹲在供桌底下,聽一陣嘈雜的腳步聲自遠極近而來,幾個僧人慌忙衝進大殿,四顧了一番,這才鬆了口氣,道:“還好,方丈也委實太小心了,藏經閣鬧耗子已不是一日兩日了,不留心打翻了油燈起火也是尋常事,偏方丈以為會是有人刻意放的火。”


    雖是抱怨了一番,不過幾個僧人還是來迴走了一圈,確定沒有任何異樣後才再度走了出去。


    待幾個僧人走遠之後,藏在貢桌下的幾人才忙不迭地鑽了出來,而後裴卿卿便連忙拉住了正欲離開的妙真,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知曉這丫頭好奇心重,有些無奈的妙真歎了口氣,正想說話,忽聽一道聲音響了起來:“她放的火。”


    妙真一怔,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她看向出聲的人,咦了一聲,道:“你怎麽知曉是我放的火?”


    女孩子揉了揉鼻子,道:“你手上的火折子味我已經聞到了。”


    這麽靈敏的鼻子,她可是已經洗過手了……妙真看著喬苒,目光閃了閃,似是話裏有話:“……這還真是天注定的好鼻子啊!”


    不過這話裏有話還不待喬苒問,妙真便抬手,道:“我先走了,喬大人,將來有緣再見。”說罷轉身就要走,裴卿卿這次卻眼疾手快及時抓住了妙真,而後揪著妙真哼了一聲問喬苒:“喬小姐,你有什麽話盡管問她,我抓住她呢!”


    喬苒朝裴卿卿搖了搖頭,示意她放開妙真,而後對妙真道:“有事你可托人來大理寺帶信於我。”


    妙真朝她笑了笑,轉身便出了大殿,很快便消失在了眾人的視野之中。


    這般不留一句話便跑路的行徑讓裴卿卿有些不理解:“她看起來明明知道好些事情,卻一個字都不說,為什麽要放她走呢?”


    喬苒笑了笑,有些無奈道:“逼著她說話,說的也不一定是實話,那也無用。”


    妙真自小的經曆注定了她不會輕易的相信旁人,所以,如妙真這樣的人,逼不得。同樣,如妙真這樣自恃聰明的人也不會輕易離開和放手,一旦給她機會,對曾經逼迫過自己的人,她一定會想辦法踩上一腳。


    所以,若是時機合適,妙真一定會再出現的。


    “她眼下定然不能是在洛陽呆了,要尋個地方藏起來,這地方不僅不會輕易被發現,而且還能隨時掌控動靜的話,我若是妙真,我會選擇長安。”


    事實上,在她看來,妙真除了長安不做他選。當然,這也不是萬無一失的,畢竟人心易變。不過便是當真算錯了妙真,那也無妨,妙真這顆棋子眼下遠不到關鍵的時候。


    ……


    迴到府衙時,府衙裏仍然亂哄哄的一片,甚至當喬苒已經洗漱睡下時還能聽到馮兆喜的喝罵聲。不管是府衙大牢的逃獄還是白馬寺的縱火,今日的熱鬧還都是由妙真而起。


    看熱鬧這種事總是不嫌事大的,喬苒翻了個身,陷入了夢鄉。


    不過,今日卻不是每一個人都睡的香的,忙著找逃犯的馮兆喜和忙著撲火的白馬寺方丈便不提了,還有人對著今日這一出暴跳如雷。


    “我早說過要你小心反噬,看她自小便是個隻知曉活命,為活命不擇手段的,又怎麽可能當真乖覺?你還道哄哄她先讓她認命,待到上了路再伺機解決她,一切盡在掌控之中。我問你,這便是你的一切盡在掌控之中?”說話之人站在洛陽城最高的山峰之上,看著城裏東西兩處的麻煩四起冷笑不已。


    站在他身邊的人低頭道了聲“屬下知錯了”。


    “罷了,人還是要找的,找到便立刻送她上路。”男人說著轉過身去,頓了片刻,忽地再次出聲,似是感慨,“不過這般一來倒也好,本是準備借笑麵夜佛的事情將原家那個流落在外的丫頭引入局中的,眼下便緩一緩再說吧!”


    緩一緩?正垂頭挨訓的男人不由一愣,似是有些不解。


    男人卻眯眼看向白馬寺火光衝天的方向,看了片刻之後,才道:“這等時候還是暫且莫要節外生枝了,她可不是原家養在家裏的那個丫頭,同妙真這等丫頭一樣,自幼鑽營著才能長大的丫頭往往比常人要警惕的多。”


    如同貓兒一樣,一碰便“嗖”地一下跑遠了。


    挨訓的男人再次低低應了一聲是。


    男人目光沒有移開白馬寺上空那一片被燒紅的天際,開口說出的卻是與白馬寺毫不相關的事:“我是當真沒有想到原家居然會給我一個這麽大的驚喜,原本以為當年隻有一個,沒想到卻是一雙。”


    一個?一雙?這話的意思是原本以為隻有一個原大小姐卻沒想到金陵還有一個麽?挨訓的男人想著,覺得多半就是這個意思了。


    “便讓他先迴長安吧!洛陽這裏暫且就不用管了,將來若是失敗也好留個退路暫避鋒芒。”男人說罷最後一句話,沒有再看洛陽城內一眼便轉身而去了。


    ……


    隔日的洛陽城內頓時掀起了軒然大波,沒想到洛陽府衙和白馬寺居然同時出了事,城裏的百姓議論紛紛,有說陰謀的也有道天譴的,一時眾說紛紜,吵得不可開交。


    便在爭執之中,長安大理寺的消息傳了過來,徐十小姐被謀害一案破了,證據確鑿,鐵證如山,容不得抵賴。


    不過此時原本更該關注的兇手殺人原因以及過程卻已經沒有多少洛陽百姓關注了。比起這個來,明明沒殺人,卻在大理寺消息來之前一日逃獄,原本能清清白白出獄,眼下一念之差竟成了逃犯的妙真更能引起百姓的議論。


    眾人紛紛覺得妙真此舉不妥,至於徐家,雖然告錯了人,可妙真這無緣無故的逃獄卻又給徐家引來了不少猜測,甚至還有百姓“英明神武”的想到是徐家派人劫走了妙真,為的就是讓妙真擔上逃犯的罪責,好讓自己下的了台。


    聽到這等“為了讓徐家下的了台,而劫獄”的傳聞,一眾洛陽徐家族老險些沒氣的背過氣去。


    這叫什麽話?他徐家至於為了下得了台而做出這等事嗎?幾個留在洛陽的徐家子弟一時氣憤不已,紛紛道要去城中說一說,把事情說清楚,卻被冷靜下來的幾個徐家族老勸住了。


    “此時城中百姓正是對此事上心的時候,這等時候鬧不得,否則越鬧越說不清楚。本就是無憑無據的事情,不鬧,漸漸也就消停了。”徐家族老說道。


    幾個徐家子弟這才作罷,待到幾個徐家子弟離開之後,坐在主位上的幾位徐家族老才忍不住歎了口氣。


    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位終是忍不住開口道:“比起百姓來,眼下真正麻煩的是那些欠的賬款,這瞧著要到歸還之時了,阿緣的錢財卻遲遲動不了,要債的若是鬧起來,怕是會給太傅招來大麻煩。”


    “那可怎麽辦?”一旁的徐家族老接過了話,話裏多了幾分抱怨,“爾等也不管管,小輩花錢大手大腳也不掂量掂量家裏的狀況?”


    這話一出,先時開口的徐家族老卻道:“若真正算起來,我徐家子弟在同等門第之中還當真不算胡來的,可今日一點點,明日一點點,如此積少成多,若不是對了賬目,我還以為是有人故意訛詐我徐家呢!”


    “那個妙真眼下莫名其妙這一逃,阿緣的錢財又動不得了,才是真麻煩。若是妙真在,哪怕舍了老臉,到衙門請官府做主或者私下了了,總能拿迴一些填上這個窟窿,現在是當真棘手。”另一位徐家族老感慨不已,“一文錢難倒好漢啊,真沒想到我徐家居然也有今日。”


    “其實也並非沒有辦法,”最先開口的族老安靜了片刻之後,對上一眾徐家族人道,“事急從權,我同城裏元亨錢莊的掌櫃關係不錯,先時他透露過可以出借錢財急用。左右我徐家不是沒有錢財,隻要找迴妙真,拿到了阿緣的那一些錢財,便能還了元亨錢莊的錢財,不會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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