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比起剛死的薛懷,暗殺是因為闕樓案引起的可能性似乎更大。畢竟甄仕遠讓她接手薛懷案子這件事還沒有傳出來。


    此時再想起方才的一幕,喬苒還是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


    甄仕遠整日嚷嚷著查案得罪人會被套麻袋什麽的,今日她可不僅是套麻袋了。待到明日去大理寺同甄仕遠說起來,也不知他會有什麽樣的反應。


    對了,除此之外還要去一趟吏部,見一見冉大人。


    因為薛懷吞下的那個銅板。


    她不相信今日黎兆的出現隻是一個巧合,黎兆、謝承澤還有張解這三人中,真說巧合能說得通的除了張解之外,另外兩個完全說不通。


    而黎兆是吏部官員,也是那位吏部尚書冉大人分外看重的後輩,若以朝堂黨派來算的話,大抵屬於左相裴相爺那一脈的。


    裴相爺……不知是不是因為出身金陵的緣故還是因為同她打交道的姓裴的人,譬如裴卿卿著實太招人喜歡了,老實說她對姓裴的並沒有什麽惡感。


    當然,這一點,相信甄仕遠也一樣。即便避居金陵並不是同裴相爺有什麽交情,可那也隻是嘴上說說而已,人非草木,私心裏,甄仕遠對裴相爺那一脈人並沒有什麽惡感,即便同冉大人相爭,那也隻是對事不對人,嘴上說說罷了。


    當然,即便沒有什麽惡感,卻也遠沒有到生出好感,以至於投以信任的地步。


    人和事要分開來看,這世上不願做卻不得不做的事情多了去了。


    也不知沉思了多久,待到迴過神來時,她才驚覺自己許久沒說話了,便抬起頭來,這一抬頭便對上了張解看來的眼神。


    溫柔中帶著幾分笑意,十分專注,喬苒微微低了低頭,隻覺臉色有些發燙。


    她並不是個很懂男女之情的人,喜歡一個人這種事她也是第一次經曆。


    按照正常人的軌跡來講,這種事大抵應該發生在十三四歲,情竇初開的青澀年紀。她外表當然隻是個十四歲的小姑娘,可算算她活過的年紀,同張解的年紀差不多。


    二十多歲第一次撞到這種事,既覺得奇妙,又有些心悸,卻還是因為過了那個年紀的過於成熟同一般的情竇初開又不太一樣。


    男女之情委實是她所覺得的這個世間最奇妙的事了,一旦陷進去總會不自覺的做一些可笑的事情或舉動,而且自己也知道這舉動可笑,卻偏偏還會繼續做下去。


    就譬如現在,隻是看一看,卻控製不住的心跳加快。


    所以她覺得這種事很奇妙,總能讓往日裏冷靜的人失控,變得不似自己了一般。


    他輕咳了一聲,那一瞬的旖旎仿佛也隨著他一聲“咳”漸漸淡去。


    “這件事交給我來查吧!”張解說道,“你這幾日去衙門以防萬一還是帶裴卿卿一起去吧!”


    本就關在家裏每天上躥下跳的精力不知無處使去,不如跟去大理寺好了,也省得她總操那點閑心。


    再者說來,大理寺飯堂的廚子手藝那麽好,裴卿卿應該沒有拒絕的理由。


    裴卿卿當然沒有拒絕的理由,不僅如此,還興奮不已。


    “飯堂的核桃酥我可以吃吧!”她激動道。


    喬苒摸了摸她的腦袋,笑道:“自然是可以的。”


    有核桃酥在手,裴卿卿這個“臨時護衛”的身份適應的飛快,見她沒有事再叫她,還不忘躲出去,給了張解一個“會心”的眼神,道:“你們慢慢聊,不急的,我和紅豆姐姐他們還要繡帕子呢!”


    裴卿卿繡……帕子?


    這借口真是叫人不忍直視。還不如哄小白睡覺來得好。


    屋門再次被裴卿卿掩上,桌上的燭台裏燈芯又炸了一下發出一聲脆響,半躺在床上的女孩子出聲道:“有些悶。”


    屋裏的糖水味混合著他身上的檀香味,充斥著她的鼻間。


    張解看了她一眼,起身走到窗邊推開了窗戶。


    細密的雨聲伴隨著濕意自窗外湧入,有些微涼,卻讓人愈發清醒。


    兩人隻靜靜的坐著,望著窗外的雨,誰也沒有說話。


    也不知過了多久,女孩子的聲音先一步響了起來:“雨好像小了一些。”


    “時辰不早了,我先走了。”張解站了起來,說道。


    喬苒看著他的眼睛,頓了一刻,眼睛微紅的移開了目光,道:“你路上小心。”


    張解朝她笑了笑,向門外走去,隻是臨出門時,卻又突然轉過頭來,道:“放心,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天邊白光閃過,他轉身步入了雨簾。


    ……


    ……


    隔日清晨一睜開眼,便看到晨光撲滿窗柩。昨日雨下了整整一夜,到天亮時,總算停了。


    喬苒起身,記得要去大理寺吃核桃酥,不,做喬小姐“臨時護衛”的裴卿卿今日破天荒的起了個大早,等到喬苒洗漱完畢出門時,她已經蹲在屋外的排水溝,拿樹枝攪動著玩了。


    這玩耍模樣,像極了三街九巷差不多年紀的孩子。


    雖然髒,但對於大多數孩子來說,喜歡玩水似乎是一種天性。


    喬苒見她那樹枝撥著一隻小木板當船在滑,忍不住笑了笑,昨日遇刺之後緊繃的精神就在這一刻突然放鬆了下來。她轉身迴屋,取了幾張紙,走到裴卿卿身邊蹲下,教她折了紙船放在水麵上滑。


    裴卿卿擼起袖子,樹枝撥船撥的無比高興。


    忙了一早上,將早飯做好的紅豆從廚房裏走出來,張口便喊:“裴卿卿,莫要玩水!”


    方才起床時就見她頂著那兩個跑偏的丸子頭蹲在排水溝邊玩水,嘮叨了幾句,聽裴卿卿口中應了兩聲,人卻依舊蹲在那裏,她便知道這小鬼頭是不會聽的,想著做完早飯來拉她。


    豈料早飯做完準備出來訓人時卻發現排水溝旁多了一個人,兩人玩水玩的無比高興。


    紅豆神情一怔,人一下子呆住了。


    這是……她家小姐?


    和裴卿卿一起玩水?


    “紅豆。”聽到訓斥聲的喬苒抬頭朝她笑了笑,拉著裴卿卿站了起來道,“今天就玩到這裏,莫把身上弄髒了,一會兒要同我去大理寺呢!”


    裴卿卿起身,朝紅豆扮了個鬼臉,應了一聲,聽話的不得了。


    她玩盡興了,自然就聽話了。


    對著裴卿卿的鬼臉迴過神來的紅豆深吸了一口氣,看向同樣擼起袖子的喬苒,有些不敢置信:這種熊孩子才做的事情怎麽會是小姐做出來的?


    然而事實就是如此。


    玩完水的喬苒帶著裴卿卿去洗了手,目送著一大一小離開的背影,紅豆心裏頭有些不是滋味:“我家小姐還未及笄呢,也是孩子,憑什麽不能玩?”


    而且她紅豆也不曾及笄呢!嘀咕了兩句“我也想玩”之後,紅豆追了上去。


    出門前的裴卿卿還糾結了一番。原本是想帶著小白一起去的,但聽喬苒說他們上峰養了隻花貓,唯恐自己的小白被人搶了,裴卿卿不得已隻能忍痛割愛,把小白留給了紅豆,跟著喬苒出了門。


    雨下了一夜,雖然地有些濕,走路要仔細不沾上泥水什麽的,不過被洗刷過的空氣卻是格外的叫人舒服。


    兩人走到巷口,忽聽鍾聲響起,這是城裏的鍾樓在敲晨鍾,一聲一聲綿遠悠揚。


    喬苒停下腳步,看向對麵,對麵街頭的包子鋪一籠包子新鮮出爐,蒸汽薄霧中,百姓的說話聲,走動聲隱隱約約傳來。


    明明是再俗不過的人間煙火卻在這一瞬間突然有了種人間仙境似真似幻的感覺。


    就在這一刻,察覺到拽著自己手的小手一下子捏緊了,低頭看到的是裴卿卿頭上的兩隻小團子,和她目光晶亮看著街邊吃食的樣子,不知怎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


    她還記得昨晚有人說過“不會讓她有事的”。


    既然如此,有什麽可擔心的?


    ……


    走到大理寺時,衙門裏人還不多,裴卿卿板著一張小臉,背著手踱步走了進去。


    “這是……”有幾個官員停了下來,看著突然出現的裴卿卿,小聲問道,“哪裏來的孩子?”


    “我不是哪裏來的孩子,我是喬小姐的護衛。”裴卿卿聞言停了下來,嚴肅的糾正著他們。


    幾個官員看的麵麵相覷。


    這是在說笑嗎?小孩子當護衛?


    喬苒對此隻笑了笑,拉著裴卿卿向飯堂走去。


    待到兩人一前一後離開之後,一個官員這才出聲道:“喬大人便是想帶個孩子來衙門也不必編排這個名號啊!一聽便知是在胡說八道。”


    哪有讓這麽大的孩子當護衛的?


    還有,瞧那兩人一前一後離開的方向,好像是去飯堂吧!喬大人這是帶孩子來大理寺飯堂蹭飯了吧!


    大理寺飯堂的飯好吃也不是什麽新鮮事了,幾人搖了搖頭,正要迴位子上坐下,卻聽身後一道聲音幽幽的響了起來。


    “沒有胡說八道。”


    眾人迴頭,卻見昨日告假了一整日的徐和修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了眾人身後,他白著一張臉,麵色似是不大好,一手扶著腰,看站姿還有些不對勁。


    見眾人迴頭看他,徐和修出聲說道:“那個孩子確實是喬大人的護衛。”


    幾個官員互相看了看,正想說話,卻聽徐和修再次出聲了:“昨日喬大人迴家路上摔了一跤。”


    摔了一跤所以要請護衛了?


    眾人更費解了:以往也未見喬大人這麽矯情啊!


    不過這因為摔跤請的護衛,一般人自然是不肯應的,也隻有孩子肯吧,畢竟摔了一跤,隻消搭把手把人扶起來就行了。


    見同僚不以為然的樣子,徐和修忍不住暗自搖頭:要不是昨日大半夜的解之莫名其妙的出現在他家橫梁上,他也不知道喬小姐昨日居然險些遇刺了。


    大理寺官員幾時成了這麽危險的官職了?


    扶著腰的徐和修有些發愁,一旁嘀咕了幾句的同僚卻已開口問起了他:“徐大人,你這樣子……昨日是受傷了不成?”


    昨日鮮少缺勤的小徐大人破天荒的請了假,今日看到他又這副姿勢,難免不叫人多想。


    對上同僚神色各異的“精彩”眼神,徐和修臉色無比難看,腦海中莫名的浮現出一句話:大理寺官員確實是危險的官職。


    如喬小姐險些遇刺,他為了查案“大義滅親”,然後被父親給滅了迴去。


    這真是……什麽事啊!


    揉著額頭歎了口氣,徐和修扶著腰向甄仕遠的屋堂走去。


    他犧牲這麽大,這案子自然是要跟的,不然豈不是白白犧牲了?


    也不知道甄大人幾時過來,看看時辰,以往這個時辰甄大人早來了,今日莫不是要上朝?


    自入冬後,隨著陛下上朝的日子不定,三品以上的大員也一樣今日不知明日要不要上朝了。


    對於明日是否有朝會,有時半夜裏宮裏才會來人知會一聲。


    ……


    今日,甄仕遠確實要上朝,雖然今日朝會內容與他無什麽關係,可該到還是要到的。


    站在隊伍後頭的甄仕遠抬手打了個哈欠,耷拉著腦袋摸魚。


    平日裏難得一見的高高在上的三品大員們在朝堂裏摸魚的多的是,不差他一個。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歡摸魚的,譬如前頭不遠處有人就在此時出列。


    “臣有本奏!”


    冉聞啊!原本想要摸魚的心一下子消失不見了。


    薛懷案子死因不是意外而是謀殺這件事還沒傳出去,但他心裏頭已經清楚了,而且薛懷吞入腹中那個銅板……想到這裏,甄仕遠不由挺直了身子,豎起耳朵聽了起來。


    這姓冉的老狐狸興許還與案子有關呢,他可要盯緊了。


    冉聞的聲音在殿裏迴響。


    “臣參……虞世基、朱還……幾位大人……縱容家眷鬧事……”


    甄仕遠聽的一愣:還有這迴事?


    正詫異間,聽身旁幾個官員竊竊私語了起來。


    “好似就是闕樓那幾家的……”


    “這有什麽奇怪的?出事的怎麽說都是自家子侄,有頭有臉的自持身份不會鬧,卻管不住下頭的人啊……”


    “聽說昨日有人砸了百勝樓的席麵,幾個吏部官員在吃飯,估摸著迴去便同上峰說了……”


    “那能怎麽辦?人死了偏偏兇手自盡了!自盡倒也罷了,卻叫管教不嚴的事情抖出來,不管是縱火殺人還是被人挑唆什麽的,這誰家麵子掛得住?”


    ……


    甄仕遠心頭一緊。


    聽那幾個官員又在說道。


    “聽說還有人怪查案的官員多手,揚言要那官員好看呢!對了,甄大人,”正說的起勁的幾個官員大抵是總算想起甄仕遠這麽個大理寺卿了,紛紛迴過頭來,問他,“這查闕樓案的是你衙門裏的官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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