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麻臉動了動唇,呆呆的看著眼前這個抱臂篤定的女孩子。


    “快點說!”小妖怪催促了起來,朝他齜了齜牙以示自己不是好惹的,繃著臉道,“不要騙人,喬小姐什麽都知道的。”


    什麽都知道還要他說?麻臉腹誹,隻是對上眼前這一大一小這種話自然不敢說。於是他隻轉了轉眼珠,奇道:“這位……呃,喬小姐,你怎麽知曉他讓我帶話了?”


    他望著眼前這位“溫柔美麗”很是不解。


    那個被美色衝昏頭的男人確實說過隻要他依著他的話做,擺上一些天便有可能遇上這位“溫柔美麗”的喬小姐,可他還是奇怪這位是怎麽發現的?


    不,不,發現不奇怪,因為腰牌,還有他教的那個戲法,這腰牌一天也不知要露上多少次,隻要見了,便能發現的。


    他奇怪的是這位溫柔美麗是怎麽知曉那個男的要他帶話了?


    “溫柔美麗”聞言隻瞥了他一眼,道:“若不是為了引起我等的注意,他又為何讓你在行館不遠處的路口,大聲吆喝變戲法引我去看?”


    她不可能在行館呆上一輩子,所以一定會出來,守著總有守到的時候。


    如果這個麻臉沒有說謊,那麽黎兆應當脫險了,至少沒從麻臉的口中聽到缺胳膊少腿什麽的重傷。既然沒事,卻不迴行館,顯然黎兆如今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那麽,有事脫不開身卻仍要引起他們的注意不是為了帶話還能是為了什麽?


    麻臉沉默了下來,半晌之後才道:“他說他現在有事要做,暫時不能迴去,讓你不要擔心。”


    一旁認真聽著的裴卿卿立時繃起臉,偷偷瞟了眼一旁的喬苒,心道:這句話迴去一定要告訴張解。


    “還有呢?”喬苒恍若不覺,繼續問道。


    麻臉道:“還說讓你小心那些官員,裏頭有奸細。”


    這個不用說,就連她都知道,裴卿卿撇嘴:這人怎麽總說廢話?


    頓了頓,麻臉又道:“還有最後一句,他說……”


    “說什麽了?”喬苒微微挑眉,似乎直到此時才對他說的話起了興趣。


    “山西路……山西路是物華天寶之地。”麻臉直了直身子,正色道。


    這句話他往年帶行商遊城時也不知說過多少迴了,早聽膩了,也不知那男的作甚要說這句廢話。


    麻臉說罷,撓了撓後腦勺,看向周圍跟木頭一般一動不動的幾個護衛,吞了口唾沫,小聲道:“都……都說完了,您能讓我走了嗎?”


    他一定是這山西路裏最倒黴的引路客了,見過哪個帶人遊城遊到外頭四下無人了,居然將引路客圍起來嚇唬的?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他也認了。


    那說完可以走了吧?


    麻臉巴巴的望著眼前的女孩子。


    這位“溫柔美麗”仿佛入了定一般,垂眸一動未動。


    怪嚇人的,他心道。能愛慕“溫柔美麗”的都不是普通人,譬如那個看起來奇奇怪怪,腦子有問題,又生的很好看的男人。


    除了這個估摸著沒有別人了吧!


    “溫柔美麗”不說話,大家也不說話,那些個木頭似的護衛自是不消說,不過那個兇巴巴的小妖怪也抿著唇無聊的蹲在一旁安靜下來。


    城外山道上原本的過路風不知什麽時候停了,從人到景,一切仿佛陷入了沉寂。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聲歎息聲響起。


    麻臉抬頭望向發出歎息的人:是“溫柔美麗”啊!也不知道她在感慨什麽,不過這一人發呆,所有人一聲不吭生怕驚擾她的架勢,看著還真是嚇人。


    不過,再嚇人也與他無關了,這種時候不是計較她不理會自己的時候,麻臉這般想著忙擠出一個幹巴巴的笑容,對她道:“我……我可以迴去了嗎?”


    “溫柔美麗”迴頭看了他一眼,哦了一聲,似是才想起來,點頭道:“我差點忘了你。”


    雖然自己生的醜,可也是個人,那麽大一個活人在這裏,居然忘了?麻臉聽的臉皮直顫。


    下一刻,便聽“溫柔美麗”的聲音響了起來:“把他弄迴去吧!”


    對,對,迴去,麻臉本能的點了點頭,隻是笑容還未來得及展開,下一刻,人便被架了起來,待到迴過神來,他忙驚唿:“不是讓我迴去……”


    “是把你弄迴去。”小妖怪朝他翻了翻眼皮,伸手去牽“溫柔美麗”的手,迴頭朝他撇了撇嘴,得意道:“你要迴去,眼下如你所願了。”


    這叫什麽如你如願?他是要迴去,不是讓他們把他弄迴去啊!


    麻臉大驚失色,縱使這周圍大半日也看不到一個人,卻也本能的張開嘴巴準備唿救,隻是才一張嘴,下一刻,腦袋上便挨了重重的一記,人立刻昏了過去。


    “迴去吧!”喬苒拍了拍在城外枯站半日沾到的塵土,道,“和他一起。”


    裴卿卿看著護衛如扛麻袋一般把麻臉扛在肩頭,伸手拉扯了一下喬苒的袖子,小聲問她:“把他帶迴去是要繼續問話?”


    喬苒點頭,笑道:“也怕他出什麽意外。”


    這個麻臉先後既接觸過古將軍和趙大人,又接觸過黎兆,委實是個極其重要的人證。至於能證實什麽,這要慢慢問才知道。


    不過若說黎兆是私下接觸的話,那古將軍和趙大人就是眾目睽睽之下帶著遊的城,這一點若不是黎兆提醒,她先前都不曾想到。


    一想至此,便忍不住扶額:這麽重要的事,周世林都未說。不過,也可能在他看來,初來乍到不識路的古將軍和趙大人找個引路客也是正常的吧!


    雖然找引路客正常,不,也不怎麽正常,畢竟正常的行商隻消看一眼這山西路的風貌,便知道這遊城也不過是白花兩個銅板罷了。


    不過,眼下便是此事當真正常,古將軍和趙大人迴行館之後不過一日便死了,若是有個稍懂辦案的人在這裏定然要嚴加查探每一個與古、趙二人接觸的人。


    如麻臉這樣的引路客同古將軍和趙大人接觸了一天,居然都不曾查過。


    她倒暫時沒有屬意這麻臉做過什麽,據他所言,趙大人東一榔頭西一錘子的問話。這一句也是對的,出身吏部的趙大人既然被派來山西路,必然是個擅長查案的,譬如吏部的蔣方這等人。


    如此的查案老手,就算想知道什麽事情多半也不會明著問,這是十分常見的刑訊手段。


    麻臉也不過是在不經意間落入了刑訊的圈套罷了。


    她現在有些好奇趙大人問出什麽來了,竟如此快招來了殺身之禍。


    會不會同黎兆眼下在做的事有關?


    喬苒搖了搖頭:這一點,目前除了黎兆自己,誰也不知道。


    不過,他不露麵也好,若是連自己人都分不清他的行蹤,要藏匿起來做什麽事豈不是更容易?


    山西路的事至此仍然是一頭霧水,那個莫名其妙逃獄的錢大人自從逃離之後也沒有半點消息。


    喬苒摩挲著下巴思索了起來。


    ……


    長安依舊風雪不停,皇城的宮道上幾個官員正緩步向宮門走去。


    眼下將將接近酉時,也就是各部衙門下值的時辰,有在宮裏當差的護衛或者太醫、陰陽司天師這等人走在這裏並不奇怪。


    但這幾個官員顯然並不屬於這幾者中的任意一種,其中一人近紫的官袍,在朝中屈指可數。這等並非上朝時辰出現在宮道上的官員多是受了陛下的召見進了宮的。


    眼下這幾位就是才從陛下禦書房出來的官員。


    不過,即便是外頭一出麵便能引來轟動的高官大員,在這皇城裏,也隻得自己撐傘而行。


    “這風雪怎的還不停?”厚底官靴落在雪地裏,踩出一道淺淺的鞋印。


    皇城之中有宮人侍婢每隔幾個時辰清掃一次,比起外頭的積雪已經好上太多了,可即便如此,清掃還是比不上這雪下的大。


    看著自己官靴上的落雪,冉聞感慨不已:“難怪驪山的事就連陛下都過問了。”


    幾個孩子貪玩跑去驪山的闕樓,卻又遭大雪壓橋,被困樓中,這種事說稀奇,在長安城來說還真不算什麽稀奇事了。


    至於其中牽扯到一個小廝的死,這等下人看來無關緊要的事也沒有人會上報到這幾位的麵前。


    “那要看匠作監的人什麽時候將橋修好了。”接話的老者並不以為意,單手握拳,放在唇邊輕咳了起來。


    “裴相,”冉聞停了下來,看向咳嗽的老者道,“可是身體不適?”


    “嗆著罷了。”裴相爺擺了擺手,也在此時順通了喉中的不適,放下手向前望去。


    幾個宮人急急的拉著一個頭戴高冠的女子從斜刺裏走了出來,乍見他們,嚇了一跳,卻隻匆匆欠了欠身,來不及出聲便帶著那女子急急往內宮的方向行去了。


    “這不是陰陽司那個做培元丹的柳離嗎?”停下來的官員有些驚訝,看著那被人強行“請”著往前走去的柳離,不解道,“內宮裏哪個要培元丹了?居然這般急?”


    沒看到柳離一臉不耐的扯著衣袍,連冠帽都戴歪了嗎?若不是被人“急請”出來的何至於如此狼狽?


    “大殿下。”裴相看向那幾個拉著柳離向內宮行去的宮人,進門時,護衛連攔都不曾攔一下。


    不過一轉念,他便出聲道出了答案:“天冷確實不易發病,不過像這樣的天,大殿下身子骨弱,底下的宮人怕是唯恐殿下受了寒什麽的,這才把柳離請過去的。”


    培元丹這種東西同人參之流其實也屬於同一種,不過是強體所用的,不吃不會死,吃了也還行。


    他那裏也還有兩盒不曾動過。


    畢竟柳離自己也說了,都是吃,吃丹藥不如講究一些吃食,補進去也是一樣的。


    哪個人好好的有飯不吃吃藥的?


    丹藥哪有飯菜好吃。


    不過,對於自幼把藥當飯吃的大殿下而言,或許還是吃藥更容易一些。


    “大殿下這般……”既然提到了大殿下,冉聞本能的脫口而出,想感慨幾句,不過想到這是在皇城之中還是沒有繼續說下去。


    雖然如今的大殿下是陛下唯一的子嗣,可這樣一個大殿下……幾乎沒有人認為他能坐上那個儲君之位的。


    就連陛下,也沒有將其封為太子,想來也是清楚大殿下的身子狀況的。


    連原家那個生死人肉白骨的神醫也對大殿下的身子骨束手無策,可見此病棘手。


    有這樣一個大殿下,難怪那些宗室覬覦皇位了。


    不過對此,陛下……似乎也沒有太過阻攔的意思,否則又何至於將這麽多宗室中人留在長安而不是趕迴封地?


    “就算殿下活到成年,聽聞因常年臥病在床,殿下的功課已經落下太多了。”裴相爺淡淡的瞟向眾人,對在皇城裏提及大殿下的病並不在意。


    而大殿下本人除了是個藥罐子之外,並沒有什麽天賦,可謂平庸,這樣的大殿下,又因身體原因無法勤能補拙,便是將來上了位……裴相眼皮一跳:這不就跟先帝一個樣?


    不過,大殿下眼下能不能活下去還不好說。


    滿朝文武沒有一個看好大殿下的。


    裴相敢在皇城裏提大殿下是因為有自己的底氣與成算,能確保不會有事,可其他官員便沒有這麽大的膽子了。


    幾個官員互相看了看,不約而同的沉默了下來。


    隻是沉默歸沉默,關於此事的想法確實不少。


    眼下陛下正值春秋鼎盛,三十的年紀,隻是……操勞太過,華發早生。不過那也無妨,年輕便是本錢,陛下遠遠還沒有到退位的時候,所以儲君一事不急。


    可雖然陛下沒到退位的時候,大殿下注定早夭,陛下生產時虧空了身子,膝下無子似乎已經是注定的事實了。


    這件事不急,可卻是永遠避不了的。


    傳承不可避免。


    以陛下事事為先的性子,當真會到那時候才開始操心立儲之事嗎?


    還是……提前部署?亦或者早已開始部署?


    無人知曉,除了陛下自己。


    眾人心事重重的向宮門處走去。


    往日裏帶著肅重的宮門這些天也是半掩的,待到酉時將被陛下召見的官員們送出宮之後,便早早的關門換班了。


    眼見宮門近在咫尺,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了起來,有人自那半掩的宮門外匆匆走了進來。


    這真是巧了,撞了個正著啊!


    冉聞看向來人,原本肅重的臉上多了幾絲挪瑜的笑意:“甄仕遠,怎麽這個時辰過來?難道也是陛下召見不成?”


    “不是,我有要事求見陛下。”對冉聞的挪瑜,甄仕遠沒有如以往那樣同他耍幾下嘴皮子功夫,隻匆匆道了聲“見過諸位大人”便大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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