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卿卿眨了眨眼睛,不解的看著她:“不生病不是好事嗎?我最討厭生病了。”


    如裴卿卿這樣特殊體質生龍活虎的孩子也偶有頭疼腦熱的時候,所以,她最討厭生病了。


    “是一件好事。”喬苒點了點頭,摸了摸裴卿卿的腦袋,卻向張解望去。


    張解顯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朝她搖了搖頭,而後順著她的話道:“是一件好事。”她的情況很特殊,按理來說原家應當是最清楚她情況的人,但一則他們現在與原家雖然明麵上井水不犯河水,但事實上早已交惡,直接問這種事就不要想了;二則,做下這些事的雖然是原家,可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原家雖然做下了這些事情,一手造出了一個“神醫”,可關於“神醫”的事情上總有些被動。這當真不像是一個完全的掌舵者所有的表現。就如先前原嬌嬌突然出事,原家的反應可謂“滑稽”,仿佛關於“神醫”會出現的各種意外,他們完全不知曉一般。


    不知道這件事是正常的,事實上,知道才是不正常。


    喬苒嗯了一聲,沒有再提。


    裴卿卿顯然是個坐不住的,坐了一會兒,便跑到窗邊開了窗,向窗外望去。


    雪下的還挺大的。昨日發生事情的地方不需要收拾便已被紛紛揚揚的雪片所覆蓋。


    小姑娘似乎是難得的有了興致,忽地挺直了背,指向窗外,張口道:“天地皆白,一塵不染。”


    末了不等喬苒和張解說話,便自己為自己鼓起了掌,連聲道:“好詩好詩!”


    喬苒抿唇輕笑,張解似是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道:“金陵裴氏人才輩出的名頭要在你這裏掉光了。”


    裴卿卿哈哈一笑,不以為意的揮了揮拳頭,道:“沒關係,我還可以以武揚名。”


    還真夠揚名的。張解沒有再說話,任她趴在窗口看著窗外的雪,複又轉頭看向屋裏坐著的喬苒,他道:“想好了嗎?去古通縣?”


    喬苒點了點頭,抬眼望他:“你那個巡視不要做個樣子嗎?”這樣一路跟著他們會不會太明顯。


    張解笑道:“不必了,陛下知道的。”


    還真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啊!喬苒失笑,頓了一頓,之後,道:“古通縣自然是要去的,山西路的事情臨近之地卻毫不知曉是不可能的。”


    女孩子說著神情也變得肅重了起來:“不將這一路上的麻煩解決幹淨了,一旦踏入山西路,連退去哪裏都不知道。”


    正說著話,外頭響起了一陣敲門聲,趴在窗口看雪的裴卿卿當即便轉過身來,飛快地跑去門口開門。


    才要起身的張解見她一臉興奮的樣子便重新坐了下來。


    裴卿卿跑到門口,迴頭朝他們扮了個鬼臉,道:“我猜是那個白將軍。”頓了頓,又道,“不帶吃的這次不讓他進。”


    說著便打開了門。


    門口站著的卻不是白郅鈞,而是幾個不認識的陌生麵孔。


    “你們是誰?”裴卿卿看的驚了一驚。


    張解走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先前你們吃的酥糖和幹果就是同他們換的。”


    這一行有老有少,最小的孩子隻有五六歲的樣子,臉色蒼白,一副懨懨的模樣。張解一說,喬苒便知道來人是誰了。那個孩子想來就是那個發熱讓他們一家上下被迫留宿在驛站裏的了。


    老者似是爺爺,抱著孩子的應當是一對夫妻,那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子看樣子應當是這對夫妻中那個男人的妹妹,喬苒聽到她喊了聲哥哥。


    “先時收了這位大人的銀兩,”在一眾婦孺老少之中,男人自然便站了出來,他一邊說著一邊摸出了一錠銀子,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要遞還過來,“我等迴去商量了一下,這吃食不值錢,這銀子我等不能收。”


    這銀子差不多十兩上下,是絞過的,光買一包酥糖和幹果自然是有些多了,可比起真正的大錢來說卻是不值一提。


    所以,倒也不算什麽燙手的錢財。


    那男人卻一副訥訥不安的樣子,張解見狀,迴頭同喬苒對視了一眼,頓了片刻之後,他道:“如此的話,銀子我便不收了,可還有吃食?不若將剩餘的也換給我們。”


    那男人怔了一怔,臉色一喜,隨即道了聲“好”,而後便忙推了推那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子,讓她解下身上的包袱遞了過來。邊遞包袱邊道,“還有一些,大人們喜歡便好,喜歡便好。”


    說著施了一禮,便複又帶著一家老小走了。


    這裏的動靜似乎引來了不少人的注意,驛站裏走動的驛臣和幾個辦事的雜役都往這裏看來。


    待到這一家老小走了之後,裴卿卿立時興奮的撲了上來,就要搶走張解手裏的包袱,豈料,早有準備的張解一個轉身,及時躲過了她那一撲。


    “酥糖還沒吃完,”他掂了掂手裏的包袱,將她拎了迴去,“得緊著一些,不然叫你兩三日之內吃完了,下一迴可不一定會碰到這樣肯同你換吃食的人了。”


    說罷便順手關上了門。


    隻是即便關上了門,卻還能聽到女孩子叫著要吃的聲音從門裏傳來。


    小孩子貪吃也是正常的。


    驛站裏幾個驛臣對視了一眼,安靜了片刻之後,其中一個驛臣開口了:“這雪不見停的樣子,也不知道白將軍他們還要不要去古通縣走一遭。”


    畢竟去往山西路這件事不便耽擱太久。


    正說著,昨日那位精兵將領便從門外走了進來,他帶著精兵是在外頭紮營入住的,所以並未住在驛站裏。


    不過此時進來的並不隻他一個,他還帶著被拴住手腳的兩個人。


    驛臣認出這是昨天鬧笑話一般的鏢客。此時人正無精打采的耷拉著腦袋,一副無比老實聽從發落的樣子。


    “雪下的太大了,”精兵將領說著抬了抬手,兩個將士將鏢客押到了驛臣們的麵前,他道,“將軍說了,古通縣我們便不去了,待雪小一些,這兩個人便交由你們走一趟了。”


    幾個驛臣聽罷,對視了一番,而後忙應了下來。


    “還有一事,”精兵將領說著又望了望門外,問驛臣,“附近可有藥鋪?”


    藥鋪?幾個驛臣聽的麵麵相覷,半晌之後,有膽子大的小心翼翼的問出了聲:“大人,你們沒有隨行的大夫嗎?”


    五千精兵可不算小數目了,怎會來隨行的大夫都不帶?


    那精兵將領說道:“隨行大夫隻會治外傷與男人的傷,喬大人身體不大舒服。”


    原來是喬大人不舒服,幾個驛臣恍然:難怪方才沒見她露麵呢!


    那就麻煩了,女子的不舒服可不是隨行的大夫能治的,其中一個驛臣想了想,道:“不若我等去替喬大人請個大夫過來吧!”


    那驛臣說著,似是怕他不答應,忙又道:“這裏的路我等熟悉。”


    這自然是可以的。精兵將領點了點頭,抱拳道謝:“那就有勞了。”


    “分內之事分內之事。”幾個驛臣見狀連忙抬手迴禮。


    待到將領離開後,幾個驛臣這才走向一旁絞著布擦拭樓梯的雜役,道:“喬大人不舒服,不若去古通縣請個大夫過來吧!”


    雖麵對的是個雜役,語氣卻是小心翼翼的討好。


    那雜役冷哼了一聲,順手將手裏的布搭在一旁的樓梯扶手上,斜眼看他們。


    “怎的迴事?故意將人留下不成?”


    幾個驛臣聽的臉色頓變,瑟縮著對視了一番之後,才有人開口道:“您……您別生氣。若我等真故意的,也不會自己攬下這請人的活了。”


    若是他們不攬下這活,便是五千精兵不去,也至少會有人去走一趟古通縣,他們主動提出幫忙,倒是將人全數留在驛站裏了。


    這自然是有道理的,否則那雜役也不會隻冷哼警告,而是直接動手了。


    不過饒是如此,雜役還是忍不住抱怨:“行路帶什麽女子,就這些女子事多!”


    “您說的對,我等也是這般想的。”幾個驛臣帶著討好說道,“隻是畢竟是個路過的朝廷命官,真出了事,怕惹來麻煩。”


    “不管怎麽說,事情快些解決。”雜役說著翻了翻眼皮,“讓他們快點上路。”


    幾個驛臣在一旁聽的連連點頭,隻是這腦袋才點了一下,便覺得不對勁,有人忙提醒他,道:“上路這說法不好聽。”


    雜役冷笑:“不自己上路,那麽我們便送他們上路!”說罷扔了手裏的抹布恨恨的出了門。


    ……


    屋裏的包袱早已打開了,非但如此,先前說了不讓她吃的張解還主動替她剝開了包著酥糖的油紙。


    不多時酥糖幹果便堆了一堆。


    “怎麽迴事?”雖是問著,裴卿卿卻也不忘抓一塊酥糖放入口中。


    便在此時那邊油紙拆的差不多的喬苒喊了一聲“找到了”。


    “怎麽迴事怎麽迴事?”裴卿卿跳下椅子湊過來看。


    “是同我們換酥糖的那一家人遞給我等的消息。”喬苒說道。


    裴卿卿呆了一呆,隻覺得自己的腦袋有些不夠用了。


    “那一家老小住的房間窗戶上摳了幾個孔洞。”喬苒笑著解釋道,“所以,昨晚驛站外的事情他們應當一直在看,自然也看到了我等對付刺客的手段。”


    張解接過喬苒找到的那張寫滿字的油紙,邊看邊道:“先前換吃食時說好了錢貨兩清,今日臨走之前卻又特意再找了我,舉止很是反常。”


    “反常又如何?”裴卿卿仍然覺得無法理解,她好奇的問道。


    “我們之前就說過,先前古將軍一行在這裏便遭遇過刺客,我們昨日也遭遇了一波刺客。”喬苒說道,“不能保證這驛站的驛臣有問題,但至少在同一個地點連續遇到兩撥刺客,這有些反常。”頓了頓,她看向裴卿卿,笑道,“當然,這些都隻是可疑而已,真正叫我等覺得有問題是在見到那一家老小之後。”


    “那一家老小有問題嗎?”裴卿卿隻覺得自己的腦袋可能太小了,有些不夠用。她明明很是聰明的,如今看來興許還要再長幾年才能跟得上眼前這兩人了。


    “他們有問題,但不是惡人,而是被害者。”喬苒說道,“那個同我差不多大的,說話那男人的小姑子受傷了,你發現了嗎?”


    裴卿卿認真的想了會兒,點了點頭,道:“走路似乎有些跛腳。”


    “這就對了,”喬苒摸了摸裴卿卿的腦袋,笑著說道,“他們留在這裏,說是孩子發熱的緣故,可留在廚房的藥渣白將軍偷偷帶走了一些找隨軍的大夫看過,是治外傷的。”


    “所以是在幫那個小姑子治傷?”裴卿卿仍然有些糊塗,“他們為什麽要留在這裏?”


    “你看到驛站外貼的告示了嗎?”喬苒說道,“前不久,古通縣的縣令遭遇過一次刺殺,刺客至今不曾找到,古通縣衙正在通緝,因為刺客蒙了麵,上頭也沒寫什麽關於刺客的消息,隻提了一句刺客身形矮小。你看,在不辨刺客男女的情況下,那小姑子能不能算作身形矮小?”


    裴卿卿恍然:“所以他們是刺殺縣令的刺客?”


    “當然。”一旁低頭看油紙的張解說道,“包袱是我接的,我自然也看到了那個小姑子,她的手虎口與掌心處薄繭明顯,可見是常年握著什麽東西。這種薄繭,外頭那些隨行的精兵手裏同樣的位置也有,是常年手執兵器留下的。”


    裴卿卿眨著眼睛,聽的很是認真的。


    “先前我們來之前就已經注意到了這個驛站以及附近的古通縣,聽聞風評極佳,民風淳樸,一年到頭鮮少有案子發生。”喬苒接話道,“卿卿,你看看我們外頭的山脈,天險之地居然沒有出過匪徒,這不是很奇怪?”


    如山西路也是這樣的走勢,就一度以匪患猖獗而出名。


    總而言之,這古通縣“好”的過頭了。


    “當然,這也有可能是當地縣令治理手段厲害的緣故,”喬苒說著敲了敲她的小腦袋,道,“可這樣厲害的治理手段,偏偏讓先前的古將軍和我們接連遇刺,這是不是很奇怪?”


    “人有善惡,再如何民風淳樸,整整一個古通縣連同周邊幾個鄉郡,卻連個小惡之事都沒有,那可真正是人間桃源了。”喬苒笑著搖了搖頭,“所以我們來看看這到底是真正的人間桃源還是……之所以沒有小惡,是因為有大惡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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