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玄真觀的時候,雨勢非但未見小,還有愈下愈大的趨勢。


    喬苒看著黑漆漆的山路,叫住轉身正欲離去的唐中元:“這樣的雨……山路不好走,邊上的屋子還空著,不過堆了一些雜物,你便在那裏留一晚吧!”


    喬苒這個提議倒是純粹為唐中元考慮的,唐中元的人品她還是信得過的,又是邊上的屋子,離她與紅豆的住的主屋也有一段距離,又有籬笆隔著,並不在她們院中。


    方才她們上山時,山道路杖的燈籠早被打濕了,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就是她們坐馬車的都坐的心驚膽顫,更別提趕車的唐中元了。


    唐中元卻笑了笑,朝她施了一禮而後搖頭:“多謝喬小姐,這點山路於唐某來說無妨的,向喬小姐討一碗熱茶便走,留便不留了。”


    “不識好人心。”正準備去搬被褥的紅豆狠狠地瞪了唐中元一眼:“黑燈瞎火的,仔細被狼吃了。”


    棲霞山早被人踏遍了,又不是什麽荒山野嶺,可沒聽說過有狼的。這丫頭留人都不會說句好聽的,唐中元笑了笑,道了聲“多謝”之後便走了。


    紅豆站在門口看了好一會兒,直到再也看不到唐中元的背影,才恨恨地收迴了目光:“小姐,這唐中元真是不識好歹!”


    “並非如此,他雖然書讀的不多,比起某些沽名釣譽之徒,卻是個真正的君子。”喬苒看了紅豆一眼,正色道,“往後對唐中元好一些吧!”


    紅豆不滿的嘟囔了幾句,卻還是點了點頭。今兒跑了一天,早餓的不行了,玄香送過來的饅頭早涼了,她便準備去一旁的小廚房裏生火,煮些吃食。


    “我記得廚房裏有兩條鹹肉,還有些筍,便放一起煮個湯吧,等快出鍋時再撒一把枸杞。”喬苒換了身衣衫,在桌邊坐了下來,卻不忘囑咐紅豆。


    紅豆“誒”了一聲,去一旁的小廚房裏忙活了起來。小姐並不擅做飯,平時沒為什麽味道的東西吃也吃的,可真正講究起來還是挑嘴的很,交給旁人,她可不放心。


    喬苒便隨手取了本手邊的書開始翻看,她也早饑腸轆轆了,待到小廚房裏飄出陣陣香味,喬苒便站了起來,準備去小廚房裏看看,隻是才撐著傘走出房門,便聽唐中元的聲音在院外響了起來。


    “喬小姐,紅豆!開門呐!”


    不是說不留嗎?喬苒有些驚訝,卻還是撐著傘走了過去,唐中元站在籬笆牆外朝她揮了揮手,喬苒拉開門栓之後,才發現他懷裏抱了個人,雖然被他套了件蓑衣,遮住了大半張臉,可喬苒還是一眼便認了出來。


    這不是方才那個一溜煙跑了的喬書又是哪個?


    “他怎麽了?”喬苒一邊問著一邊將手裏的燈籠提高了一些。昏黃的燈光下,喬書雙目緊閉,雙頰之上浮現出一股不自然的紅潮。


    “怕是燒著了。”唐中元甩了甩臉上的雨水道,“喬小姐,咱們進屋說話吧!”


    紅豆雖是被去而複返的唐中元嚇了一跳,卻還是連問都未問就跑去廚房,不多時便端了兩碗薑湯過來了。


    唐中元看的吃驚不已:“你這是怎的了?”這蠢丫頭除了仔細著她家小姐之外,旁人幾時被放入眼中過?眼下居然還曉得端一碗薑湯給他,吃錯藥了麽?


    “我家小姐讓我對你好一些。”紅豆冷哼了一聲,將手裏的薑湯遞給他。


    唐中元“哈哈”笑了起來:“那你可要記著你家小姐的話。”這蠢丫頭對喬小姐言聽計從,細想起來還真有種一物降一物的感覺。


    紅豆斜了他一眼,低頭看向那個脫了蓑衣的少年:這個喬書還穿著那身中衣,隻是身上髒兮兮的,除卻泥汙之外還有不少擦傷,也不知道之前跑哪兒去了。


    喝了一碗薑湯之後,唐中元起身抱著喬書去邊上的屋子:喬書雖然年紀不大,可不管是喬小姐還是紅豆都是女子,又是年歲與喬書相差不大的女子,這洗漱換衣的事情也隻他來做了。


    不過才進去沒多久,唐中元便又折了迴來,對她們道:“他醒了,倒未燒糊塗,執意要自己洗漱換衣,我便過來了。”


    “窮講究!”紅豆冷哼了一聲,“現在他可不是喬家的二公子了。”


    “紅豆,你去看著湯,玄香應該將饅頭留在灶上了,待湯好了,也一並熱了帶過來吧!”喬苒吩咐她。


    聽到喬苒的吩咐,紅豆忙“誒”了一聲,轉頭便去小廚房熱饅頭了。


    待到紅豆走後,喬苒這才問唐中元:“你在哪裏找到的他?”


    “正要同喬小姐說呢!”唐中元說著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反問喬苒,“喬小姐,你猜我是在哪裏碰到的他?”雖然請喬苒猜,唐中元卻並未真的賣關子,而是很快便說了起來。


    “也不知怎麽跑進府衙的,我看到他時,他人就趴在大牢的窗口上,就是那麽一點點大的那個窗戶,”唐中元伸出巴掌比劃了一下,“在看他娘呢!我喊了他一聲,他便滑了下來,傻乎乎的站了好一會兒,一動不動,而後突然說要來玄真觀尋你,我便將他帶來了。”


    喬苒點了點頭,細一想,也能想得通。養尊處優的孩子,乍遇變故,尋爹尋娘的也是常事。


    一道木木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娘死了。”


    “你說什麽?”喬苒和唐中元同時變了臉色。


    喬書站在門口,仿佛失了魂一般,木然的站在那裏。


    他也不知道怎麽了,就像做夢一樣。


    爹不要他了,他去找娘,他想問到底怎麽了?怎麽突然的他就不是爹的兒子了呢?怎麽他就變成舅父的兒子了呢?


    雨下的很大,他爬進了府衙,一間一間牢房的找,總算看到了娘。


    他想問娘到底怎麽了,是不是弄錯了。


    “害了人總有一天會有報應的。”娘看著他,對他笑。


    他看到娘的手指上都是血,一塊扔在腳下的白布上用血寫滿了字。


    “我認罪了。”娘笑著跟他說,“也不要去尋你舅父了,就當他也死了吧!去城外的玄真觀,找那個喬小姐,聽她的話,她會照顧你的。”


    而後便是一聲重重的響聲,昏暗的牢牆上血花四濺。他看到娘的臉上還帶著笑,就這麽軟趴趴的滑落了下來,一動不動了。


    眼珠轉了轉,仿佛這一刻失了的魂終於迴來了,喬書嚎啕大哭:“娘死了,撞牆死了!”


    他看著娘撞了牆,肚子裏還帶著他沒來得及出生的弟弟或者妹妹,就這麽死在了他的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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