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來剛將藥箱收拾完,淡淡看著她道:「小姐,即便瞧見了美人,也不必擺出這麽一副失禮的模樣。」


    阿植斂斂神,正色道:「先生,我看話本子裏寫,江湖人士都會用易容術,你見識過沒?」


    「小姐下迴若是再看亂七八糟的話本子,每天早上練兩碗水。」裴雁來將地上的碎布撿起來,最後拿那件血衣裹了,打算往外走。


    阿植不死心,將燭台擱在床頭,伸了兩隻手去捏床上那人的臉。她左捏捏右揉揉,隻聽得床上那人冷哼了一聲,似是醒了!


    阿植驚叫了一聲,那人似是又睡了過去。


    阿植內心委實失望,難道此人真的不是江洋大盜?樣樣都符合,卻唯獨這張臉,同告示上的也差了忒多了罷。


    阿植摸摸下巴,作苦苦思索狀。裴雁來喚她一聲,道:「小姐想留在這裏過夜?」


    「不不不,我迴去,我立即迴去。」說罷她起身拔腿就跑了。


    雁來立在門口看看她飛奔而去的小身影,忽地苦笑了笑,真不知這孩子何時才能長大呢。


    他又朝房裏看了看,想著人事也盡得差不多了,留著聽天命罷。


    這一晚,阿植沒有睡好。


    她翻來覆去地想,覺得要麽是告示畫錯了,要麽就是那傢夥長錯了。怎麽能不是江洋大盜呢?不是江洋大盜哪裏來這麽多傷呢?不是江洋大盜怎麽會翻人家院子呢?


    不是江洋大盜還留他做什麽?!隻有江洋大盜才值五百兩銀子!


    阿植半夜突然想明白了,倏地爬起來,裹了件大棉衣就往外走。冬日裏冷風嗖嗖,直往骨子裏鑽,這麽一凍,阿植更清醒了,邁開步子走得更快。


    宅子裏陰森森的,一點燈火都沒有,她心裏忽有些毛毛的,自己咽口水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想起從前太奶奶在的時候,常常講的那些鬼故事,阿植忽然邁不動步子了。


    她挪啊挪,總算挪到那間屋子門口,一手搭上門框,往裏輕輕一推。


    悄無聲息……


    正要摸火摺子,一隻手忽地就搭了上來,阿植的心一下子吊到了嗓子眼,還沒喊出口,就被捂住了嘴。


    「唔唔唔……」阿植去掰那隻手,冷冰冰的,似是一點溫度都沒有。


    她閉一閉眼,給自己壯了壯膽,下腳狠狠踩了下去。


    那人似乎吃痛地暗唿了一聲,倏地鬆開了手。阿植連忙點起火摺子,照了照,見到是個人,心倏地放下了。


    她拍拍心口,大舒一口氣,道:「你嚇死我了,不好好睡覺大晚上的盡嚇人。」


    那人還是一身單薄中衣,在燈光下臉色很是駭人。再好看的模樣,配上這副臉色,真的是……各種滋味難以言表。


    阿植似乎忘了自己是來把這個人丟出去的初衷了,點了燭台在床沿坐下來,擺了一副縣官老爺審問犯人的架勢,慢悠悠問道:「你爬我家的牆,算是個什麽事兒啊?」


    那人動了動嘴角,沒說話。


    「好心救你,你方才還嚇我,這又算什麽事兒啊?」


    那人輕咳了咳,似是有些撐不住般,竟直接癱坐在地上了。阿植看他有些不對頭,忙站起來,往旁邊一站:「得了,你先好好睡,我迴去了。明日早上我再來找你接著問,你若是敢溜掉試試看。」


    顯然也隻有曹小姐才會如此威脅旁人,那人似是有些窘迫,覺得這姑娘定是心眼兒有些毛病,也懶怠說話,往角落裏挪了挪。


    阿植自嘲般笑了笑:「這下好了,先生救了個啞巴。」說罷正要走,又折迴來,道:「記得插上門閂,可別半夜被劫走了,我家宅子裏——壞東西尤其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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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植迴去在床上翻滾了約莫半個時辰,正開始有睡意呢,就聽得外頭「咚咚咚」的敲門聲響起來。


    響到第三次,她無奈嘆一聲,頂著一頭亂髮去開了門。


    裴雁來板著臉立在門口,道:「小姐,理儀容。」


    她又關上門,穿衣服,梳頭髮,照鏡子。再次開了門,跟著裴雁來往西廂小院走。


    走了會兒,她道:「先生,不用去看看那個倒黴鬼催的傢夥麽?」


    「方才去瞧過了,好好睡著呢。」裴雁來也不迴頭,邊走邊說著。


    阿植這下子憤恨了,自個兒倒是為這件橫豎睡不著,那廝卻睡得心安理得,此事也忒沒常理了些。足以見得,這是個良心被狗吞了的壞人。這樣的人……怎可能不是朝廷通緝的江洋大盜呢?阿植憤憤不平。


    「想什麽呢?」雁來握著戒尺敲了敲大石板,阿植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到石板前了,忙斂了斂神,翻開麵前的帖子。


    吃早食的時候,兩人對此事一字未提,老夫人全然被蒙在鼓裏。吃完了,阿植跟著雁來往廚房走,雁來停住步子,迴過身道:「小姐。」


    「來歷不明的人留在宅子裏,我很是不安。」


    雁來想了想,忽地嘆道:「讓他歇個幾天罷,我瞧他也不似壞人,不如將好事做到底。」


    「先生你是不是就對我一個人刻薄?」阿植努努嘴,雁來在旁人麵前從來都是一副善人樣,到自個兒麵前,就又嚴厲又尖酸,事實也忒殘酷了些罷。


    「戒尺之下出乖徒。」言罷,雁來也不再搭理她,到廚房裏頭盛了碗稀粥,擱在食盒裏,往東邊的屋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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