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添師傅,這就是長相守嗎?」長孫敏眨了眨眼睛。


    阿添似是而非地點了點頭,卻道:「我也不知道。」


    「那阿添師傅肯定沒有傾慕過別人。」小崽子嘿嘿笑了兩聲。


    阿添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又打起厚厚的車窗簾子來看了看外麵,果真開始飄雪了。沒有傾慕過別人嗎?阿添問自己。傾慕不傾慕,似是一點都不重要。


    到了汝陰公府,已是傍晚,長孫道生見阿添獨自迴來,也未多問。阿添獨自去吃了點東西,早早就睡下了。紅枝已走了好些天,他們才得到消息,阿添對此頗有些無知無覺。感覺師傅走了,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她總是不告而別,太多次了。


    阿添翻了個身,被子裏有一股冰冷的灰塵味,她忍不住打了個寒戰,起來點了燈台,把稿子從包袱裏翻出來,打算接著寫。


    看看幹巴巴的硯台,她忽地又擱下筆,雙腿蜷起來坐在椅子上發呆。謹師傅明天若是迴不來了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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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麵的大雪到後半夜忽地停了,推開窗子有清冷的積雪味道湧進來。阿添看看院子裏,卻坐著一個人。拿了燈台推開門走出去一瞧,阿添嚇了一跳,差點沒把燈台給摔了。


    「謹——謹師傅!」阿添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兩步,「何時迴來的?」


    劉義真的麵目神色在這雪夜之中有些模糊,似是笑了一笑。阿添隻聽得他頗有些飄忽道:「有一會兒了。」


    阿添暗中咬咬唇,萬幸的是謹師傅活著迴來了,可他這麽折騰自己,大冬天的坐在這雪地裏,是想要鬧得生病麽?


    「謹師傅,你若是病了沒人照顧的。」阿添蹙眉一本正經道。


    劉義真苦笑笑,從雪地裏站起來:「知道了,你也早些迴去罷,雪夜裏的確很涼。」


    阿添看他往房裏走了,哈了哈氣,看到有白霧,忽地好玩一般多哈了幾口。


    這一夜註定睡不著了,阿添就坐在房間裏不斷地迴想以前的事情,想著自己也快二十歲了,難免有些傷感。


    這不知不覺倒在書桌上睡了過去,早上還是被衛伯喊醒的。


    衛伯站在她身後幽幽道:「阿添姑娘如今怎麽變得和我家小姐一樣懶了?」


    阿添蹙蹙眉,又撇撇嘴,迴頭看了衛伯一眼,慢悠悠迴道:「衛伯,此乃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我家小姐不知何時才會迴來。」衛伯忽地嘆了口氣。


    阿添一愣怔,師傅這一走,連平日裏性情寡淡的衛伯都變得惆悵起來了。她強打起一個笑來,道:「師傅她每次走了都會自己迴來的,衛伯還是放寬這個心吧。」


    衛伯微微蹙了眉,看了看這地上薄薄積雪,想著紅枝此番出走卻是與上次不同的。


    逃了皇家的婚,她還敢迴來嗎?


    吃早飯時,長孫道生看到劉義真也無甚反應,不過是囑咐他多吃點。


    「太學裏年假有幾天?」


    「十五天。」


    「那就多歇歇罷。」


    劉義真默然。


    「這幾日我聽聞一些事。」長孫道生停了停,又緩緩道:「你本是南朝皇子,紅枝是司徒府千金。」


    劉義真默然,停了手裏的筷子。


    「世事得看好的一麵過下去。」長孫道生給他倒了酒,「謹兒,你還年輕,有很長的路要走,不是為旁人,隻為你自己。」


    劉義真默不作聲地看著對麵空空的位置走神。


    「陛下讓你進宮,提到要將公主葬在哪裏了嗎?」


    「雲中舊宮。」


    長孫道生的神色微微黯了黯:「她終究沒能和抗兒在一起。」


    劉義真幾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他也曾請求拓跋燾將西平和長孫抗合葬,然卻被一口迴絕了。


    西平這個與舊情人相廝守的夢,怕是圓不了了。


    拓跋燾與他說,每個人從生到死,都有自己的位置與責任,西平也不例外。


    劉義真大抵不能理解這番想法,拓跋燾隻道他如今肩上並無所負,因而不懂得取捨。臨走時拓跋燾卻再一次提醒他:「紅枝走了。」


    劉義真離開皇宮時,已是夜色逼近,一路走著,踏雪而來,迴到汝陰公府,卻已是深夜。他心裏空落落的,忽然不知往何處走,便在雪地裏坐下來,想起很久之前,建康城中的那場大雪。


    紅枝迴建康了嗎?應當不會的。她曾說過再也不迴去了……


    天下這般大,又要到哪裏去找到她呢?為何這次,連一聲招唿都不打,就一走千裏……


    長孫道生似是沒有發覺他的走神,隻淡淡嘆道:「公主太執著,誰也帶不走她,隻好自己走了。」


    「我去送她最後一程。」西平的靈柩將送往雲中皇陵,這一程,大抵要一個多月的時間。


    「也好。」長孫道生嘆了一聲,停停又問道:「紅枝呢?這迴——還去找嗎?」


    劉義真嘴角沉了沉,迴道:「找。」


    長孫道生微微頷首,與他道:「不要同上次一樣,半途而廢。」


    劉義真咳了咳,舊傷處有些隱痛,他站起來,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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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始光四年的最後一天,下著大雪。西平的靈柩從平城出發,車軲轆壓在積雪之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劉義真騎著馬在一旁慢慢走,長孫旃也在一旁不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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