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灼一步一個腳印, 走在灰暗的丘陵間。


    突然,她停下腳步。


    前麵帶路的虛影飄然而至, 站在她身邊, 用一雙溢滿擔憂的眸子看著她,滿臉的憂鬱悵然。


    楚灼也看她, 這虛影的主人是個格外貌美的女子, 如水一般溫柔的氣息, 好比那山間的清泉, 幹淨透徹。楚灼覺得自己和她有些像, 但又有些區別, 因為這女子的溫柔, 是一種從骨子裏滲透出來的, 能包容萬物,如同空氣、如同海水,包容這世間的一切。


    而此時, 她的溫柔毫不保留地釋放給自己。


    楚灼朝她笑了下, 問道:“你能說話麽?”


    女子眼裏依然盈滿擔憂地看著她,沒有說話,安靜地飄在那兒。


    見狀, 楚灼也不氣餒, 她看一眼不遠處丘陵上斜插的武器,如同一個無名的墓碑,看得她心頭悵然,接著輕歎一聲, 繼續朝前走,然後就見那道虛影歡快地在前麵帶路。


    楚灼的行為也被碧尋珠他們看在眼裏。


    眾人跟在楚灼身後,彼此互視一眼,用眼神交流一番,皆明白楚灼剛才一定是和某種存在說話,隻是那個東西他們看不到,隻有楚灼才能看到。


    如此,也能解釋楚灼剛才的異樣。


    不過,她看到的是什麽東西呢?


    碧尋珠很快就想起宗涿丹曾經說過,上古戰場中有很多在戰爭中隕落的各族的英魂留下的執念,那些執念無處不在,楚灼看到的應該是執念。


    執念並不是魂魄,而是生靈死前強烈的不甘及怨念所化,經過無數的歲月後,徘徊在一個地方久久不散。此處是上古戰場,因冥瘴之故,一直不見天日,那些隕落其中的各族的屍骸都能保留下來,更何況是執念。


    想必過了這麽久,當初隕落在戰場上的各族精英的魂魄,在這般漫長的歲月裏,魂魄早已經消散在天地間,能留下的唯有死後不甘誕生的執念。


    楚灼能看到執念,而那執念似乎想要帶她去某個地方。


    但楚灼為何能看到執念呢?


    碧尋珠百思不得其解,最後隻能猜測應該和她先前眼睛的變化有關,而這種變化,定然也和楚灼百族的身份有關。


    可惜這些執念似乎不能和她交流。


    他們走了很長一段路程。


    上古戰場是一望無際的丘陵,除了低矮的丘陵外,沒有其他的地貌。


    在楚灼眼裏,這一個連著一個的低矮丘陵,丘陵中掩埋著的屍骸,其實更像一座一座的墳塋,充滿蒼涼的氣息。


    她的心裏莫名地湧起一股淡淡的悲傷。


    這裏有一種莫名的力量,輕易間就會讓人迷失,先前若非陰沙異水及時發現她的異常,將她震醒,隻怕最後做了什麽,連她也無法預測。


    楚灼嚐試著和引路的執念交流,可惜一直得不到她的迴應,這讓她十分遺憾。


    正當她以為他們要一直這般走下去時,引路的女子終於停下來。


    她轉頭望過來,一雙眸子盈滿水漾的溫柔,然後緩緩地伸手,指向不遠處的一個丘陵。


    楚灼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去,發現那丘陵和其他地方並無什麽不同,而丘陵中斜插著一柄已經退去華光的長杖,杖頭處鑲嵌著一闕彎月,尖勾處垂掛著一串繡跡斑斑的珠子,同樣已經失去光澤。


    長杖與珠子的組合,看起來有些怪異。


    不過上古戰場裏,留下的稀奇古怪的武器多了,一路走過來,他們看到的也不少,是以這長杖和珠子,似乎也沒什麽奇怪的,若是沒有人特地引路,他們不一定會停下來查看它們。


    楚灼在女子無聲催促的目光中,朝丘陵走過去,來到長杖前。


    長杖露出地麵的部份有半人高,懸掛在那裏的珠子樸實無華,看不出異常。


    楚灼不敢伸手,生怕一伸手觸碰,就會像那些屍骸一般,最後化作齏粉潰散無蹤。


    女子溫柔地看著她,又看向那長杖和珠子,似乎在催她做什麽,一雙如水的眸子,仿佛會說話。


    越是這樣,楚灼越是不敢碰。


    她有某種預感,如果碰了,會發生什麽事情……


    碧尋珠等人站在丘陵下,看著楚灼和那柄長杖與珠子,皆有些不解,但都沒有說話,體貼地守在那兒。


    見楚灼不為所動,女子眼裏溢滿憂傷,就這麽安靜憂鬱地看著她。


    楚灼:“…………”


    就在楚灼受不住她的目光,咬咬牙打算出手時,突然空氣中發出颯的一聲響動。


    上古戰場一向是安靜無聲的,這聲音十分突兀。


    楚灼猛地轉頭望去,便看到遠處出現在丘陵間的一道紅色的身影,踩著灰暗的丘陵而來,一雙猩紅色的眸子緊緊地盯著她。


    楚灼被那雙眼睛看得渾身寒毛直豎。


    隨著對方的到來,碧尋珠、玄影、萬俟天奇等人也感覺到那股可怕的威壓,神色大變,忙朝楚灼靠攏,緊緊地盯著朝這兒走來的血色身影。


    紅色的身影,為這片灰暗的上古戰場帶來一縷鮮豔的色澤。


    隨著他的走近,眾人也看清楚他的模樣,白發紅眸、雪膚獠牙,正是曾有一麵之緣的陰屍王。


    眾人緊張得唿吸都屏住。


    他們不知道為何陰屍王會出現在這裏,難道它不怕戰場上留下的執念麽?可現在看它一步一步地朝這兒走來,似乎並不受戰場影響。


    陰屍王身上散發的恐怖的氣息,無疑讓這群聖帝境之下的修煉者驚懼到無一絲反抗之力,如果它要對他們出手,他們根本無任何逃脫之力。


    楚灼手掌心沁出密密的冷汗,陰屍王的出現在她的預料之外,也讓她明白,宗涿丹他們的猜測是錯的,上古戰場根本無法阻擋陰屍王,陰屍王不僅來了,而這裏的執念對他竟然沒有絲毫的影響。


    心髒緊張到抽搐之後,楚灼很快就冷靜下來。


    眼角餘光瞄向旁邊的女子,見她隻是安靜地望著她,仿佛還在責備她不肯出手,對陰屍王的到來沒有絲毫的反應。接著她的目光又落在走到丘陵處的陰屍王,發現它的目光……似乎是丘陵上的長杖和珠子。


    楚灼強迫自己冷靜,思考現在的情況。


    陰屍王並未注意他們,或許在陰屍王眼裏,他們弱小得如同螻蟻,不足為慮,所以它並不在意他們。它在意的應該是那柄長杖和長杖上的珠子,但等它拿到長杖和珠子後,它會不會隨手殺了他們?


    一瞬間,楚灼想了很多,也想得很快。


    所以,她很快就做了個決定。


    陰屍王已經踏上丘陵。


    楚灼已經明白上古戰場有一種莫名的力量,讓人無法在此地飛行,隻能腳踏實地,如此也給她可趁之機。


    楚灼當機立斷,伸手就抓起長杖,以及長杖上的珠子。


    當她做完這一切時,陰屍王果然被她激怒,一雙猩紅色的眸子看過來,被那雙猩紅邪惡的眸子鎖住,楚灼甚至有一種被死亡擄獲的驚懼絕望。


    她用力掐著手中的兩樣東西,腦袋一片空白,並不知道因為用力,珠子上的鏽質竟然輕易地劃破她的肌膚,血一下子就染在珠子上。


    陰屍王身上的殺氣彌漫,惱怒地伸出長滿尖利長甲的手指,朝她抓來。


    楚灼下意識地舉起長杖和珠子擋住這一擊,雖然此舉如同螳臂當車。


    就在這時,她手中的珠子猛地散發一陣燦爛的霞光,霞光和懸掛在天上的玉牒所化的圓盤唿應,白光與霞光匯集在一起,瞬間籠罩住整個丘陵。


    兩種極強的光線交織在一起,刺得人眼睛生疼,所有人下意識地閉上眼睛……


    ***


    霞光衝天之際,九幽冥地所有人再次忍不住看過來。


    霞光與天上圓盤散發的白光交織在一起,散發絢爛美麗的光澤,同時也讓眾人心頭一驚,不約而同地浮現一個想法:又發生什麽事?


    已經進入上古戰場的宗涿丹等人同樣被驚住。


    他們跟著陰屍王一起進入上古戰場,可惜陰屍王的速度太快,他們到來時,已經看不到他的身影。隨著他們進入上古戰場,很快就發現這裏有一個規律,上古戰場中仿佛有一股莫名的吸引力,讓人無法在此飛行,隻能依靠著雙腿走進去。


    這也讓他們在路上耽擱的時間不少,不禁有些擔心楚灼會不會遇到陰屍王。


    隻是上古戰場太大,加上四野一片丘陵,根本分不清東西南北,也沒個方向,隻能像無頭蒼蠅一般在上古戰場到處跑。


    幾人看到霞光與天上白光的變化,毫不猶豫地往霞光所在之地奔去。


    他們的速度極快,然而當走到霞光所在之地時,發現那裏已經被強烈的霞光所籠罩,霞光中有什麽,無人能看透,隻能看著天上的白光與霞光唿應著,久久不散。


    宗涿丹暗暗咬牙,決定進去。


    “宮主,讓我進吧。”顓孫聞笛說道,“你在這裏接應。”


    宗涿丹頓了下,明白她的意思,萬一楚灼和陰屍王他們都在霞光中,等會兒如果霞光消散,他也好接應楚灼。


    宗涿丹很快就衡量利弊,由顓孫聞笛進去。


    鏡月宮宮主道:“聖女,在下也隨你一起進去罷。”作為女修,鏡月宮宮主能達到如此成就,也是一個果斷之人,霞光中有什麽東西她不知道,但進去探探也無妨。


    見兩個女修決定進去,石陰堡堡主自然也不甘落後。


    最後隻有宗涿丹留在外麵,其他人一起進入霞光籠罩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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