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亮,薄薄的霧氣在海麵升起,將平靜的海域吞沒。


    周圍沒有風,也沒有聲音。


    濃霧深處,隱約有飄渺清靈的歌聲傳來,聲音滲透霧氣,擾亂方向,輕易便讓在海中航行的人迷失方向。


    不久後,一艘高大精美的大船破霧而來。


    這是一艘五層的大船,雕梁畫棟,靈紋符柱,宛若飄浮在海麵上的精致堡壘。


    大船在平靜的海麵上緩緩前行,船頭翹起之處,懸掛著一盞彩光琉璃的七寶犀獸燈,在將即天明的光線裏,燈中的靈光輕柔地破開周圍的迷霧。


    眼看天將亮,船上的修煉者正欲將船頭的七寶犀獸燈取下,突然眼角餘光瞄到水霧之中,好像有什麽東西往這兒飄來。


    修煉者心中一凜,再次凝目看去,發現並未是自己眼花,而是真的有東西朝這兒飄來。


    這裏是時間之海,以時間為浪,雖有大船行駛其中,但這海水委實平靜,看不到一絲波浪。


    而在這平靜的海水中,隻見一個人從水中飄過來。


    “這是什麽?”那修煉者驚訝地叫起來。


    他的聲音引來其他巡邏的修煉者,以為有什麽東西接近,紛紛警惕。


    等他們過來,很快就發現下方的海裏,飄著一個趴在浮板中的人,不知生死。從對方的身形中可知,這應該是一個女修。


    發現這一幕後,在場的修煉者麵麵相覷,不知要不要救。


    若是在其他地方,看到有人落難,自然要救的,但這裏是危險的時光之海,時間是最大的敵人,容不得他們大意。


    這時,一名頜下留著短髯的修煉者過來,問道:“你們都聚在這裏做什麽?”


    看到他,這群修煉者臉上露出得救的神色,趕緊道:“烏管事,海裏有一個人。”


    聽罷,烏子涵目光微凝,轉頭望去,發現海裏確實飄著一個人,平靜的海水像是有自我的意識一般,將趴在浮板上的人送過來。


    看到這詭異的一幕,烏子涵心微凜。


    烏子涵心思電轉,著實想不明白怎麽會有人遺落在時間之海,而且還趴在浮板上飄過來,擔心這是個陰謀,不敢自專,趕緊道:“你們先在這裏看著,我去稟明烏主。”


    巡邏的修煉者發現他的神色,也認真起來,紛紛應一聲。


    烏子涵很快就離開,他禦劍來到大船的第五層,這裏有重重的禁製,閑雜人等無法輕易靠近。他用玉符小心地打開禁製,穿過一條走廊,來到一扇門前。


    烏子涵站在那裏,小心地敲了下門。


    半晌,門裏方響起一道沙啞的男聲,透著絲絲的冷,“何事?”


    “烏主,海裏飄來一個女修,似乎還活著,屬下不知是否要救她。”烏子涵恭敬地說,說完後,便恭敬地站在門外,等著門裏之人的命令。


    約莫過了一刻鍾左右,門從裏麵打開。


    穿著一襲黑色長袍的男子走出來,鴉羽似的長發沒有任何修飾,隨意地披散在身後,他的五官俊美,隻是眉稍眼角之間,仿佛透著絲絲的邪氣,而那絲邪氣又被他冷峻的神色壓下,為他添了幾分矛盾的魅力。


    他的眉心處垂著一塊紅色的異石,與他眼角處的淺紅形成鮮明的對比。


    烏子涵低垂著頭,看著走到他身邊的男人,邁著從容的步伐走過。


    烏子涵微微直起身,沉默地跟上他的步伐,心裏卻有些驚訝,沒想到烏主竟然會親自去查看。不過想到這裏是時間之海,烏主會謹慎些也是應該的。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甲板處。


    船上看到他們到來的修煉者,紛紛退到一旁,沉默地行禮,瞬間整條船無一聲響,安靜得詭異。


    男人的目光落到飄浮在海麵上的人身上。


    那浮板帶著人飄過來後,就停下來,仿佛在等著船上的主人相救。


    時間海,以時間為浪,隻有被時間承認的人,方才能在這片海域移動。


    男人的目光沉瀲,沒有絲毫的波動。


    半晌,他微微眯起眼睛,突然抬起手,袖中一條烏黑的鞭子滑出去,瞬間來到趴在浮板的人身上,將之卷起。


    下一瞬,浮板上的人已經落到船上,她的身體軟軟地落到甲板,露出一張蒼白美麗的臉。


    甲板上的修煉者看清楚這張臉時,在心裏暗暗地抽口氣,幾乎以為他們的主子不小心救上一個時間海的魅媿。


    男子看清楚那張臉時,目光微動,緩步上前,伸出腳將那張臉抬起,審視片刻後,在一群修煉者驚疑的目光中,親自彎下腰,將昏迷中的女人抱了起來。


    看到這一幕,船上所有的修煉者都在心裏倒抽口氣。


    烏子涵心中大急,忍不住上前一步,小聲地說:“烏主,這位……來曆不明,還是交給屬下罷。”萬一真是時間海中的魅媿,那豈不是要害了主子?


    烏主未看他一眼,將人抱到懷裏後,寬大的袖子拂過她蒼白的臉,修長秀頎的手指沿著她的眉眼滑過,淡淡地道:“你以為她是時間海中的魅媿?”


    “這……”難道不是麽?


    若不然,她怎麽會這麽湊巧出現在時間海,甚至被送到他們船邊?除了那些害人的魅媿外,還有什麽?而且,這女子一身冰肌玉骨,絕麗之姿,少有人族能及,這張臉指不定是那些喜歡扒美人皮的魅媿從其他女子臉上扒來的。


    這麽一想,烏子涵覺得烏主懷裏的女修簡直就是個披著人皮的怪物,絕麗之姿也變成一種惡心的存在。


    烏主終於抬頭看他一眼,唇角露出玩味的笑容,“這分明就是個人族,人族能長這般模樣,也是少見。”說罷,他也不理周圍的人,抱著人離開。


    烏子涵還是相信烏主的判斷,知道對方是個人類後,終於鬆口氣。


    隻是這口氣還沒鬆完,發現烏主竟然將人抱到第五層後,一口氣又差點喘不上來。


    不僅是他,甲板上的其他修煉者都看得驚駭,忍不住湊過來,小聲地問:“烏管事,烏主這是何意?”


    第五層是烏主的私人空間,莫說船上的那些對烏主心有所屬的女修都沒辦法進去,就是作為心腹的烏子涵,平時無事也無法輕易踏足。可他們烏主今日竟然抱著一個來曆不明的女修上去,難不成這女修身上有什麽怪異之處?


    或者是……烏主看上她了?


    這麽一想,烏子涵整個人都輕鬆下來。


    烏主這般修為,看上哪個女修也是正常的,要是一直憋著,才不正常。


    想明白後,烏子涵很快就將先前的糾結拋下,正準備去控製室察看路程時,突然被兩個女修攔住去路。


    “烏管事,我們雲蕊仙子有請。”兩個女修皮笑肉不笑地說。


    烏子涵看到她們,頭皮一緊,這才憶起,船上還有很多難纏的家夥。像這雲蕊仙子,對他們烏主一往情深,一直以烏主的未來道侶自居,現在聽說烏主救了個來曆不明的女修,並將人帶到第五層,豈不是要炸?


    烏子涵頭皮發麻,趕緊道:“兩位仙子,不好意思,烏主有事尋我,我先走一步。”


    說著,不等那兩個女修反應,烏子涵趕緊朝第五層跑過去。


    兩個女修沒來得及攔住他,眼睜睜地看他跑到第五層,迅速地進入其中,頓時氣得腮幫子發疼,怨懟地看著消失在禁製中的烏子涵,最後沒辦法,隻能跺跺腳離開。


    烏子涵見那兩女沒追來,心裏也鬆了口氣。


    這會兒他可不敢離開第五層,生怕被那群女人撕了——她們不敢對上烏主,他這個烏主身邊的總管就要遭殃。


    烏子涵來到門前,小心地敲門,得到裏麵一句“進來”後,差點喜極而泣。


    烏主需要他就好。


    烏子涵小心地推門進去,就見到坐在床邊的男人,長長的黑發隨意地披散在身後,散落在鋪著猩紅色的地毯上。


    金蠶紗製成的簾帳半垂而下,隱約露出床上隆起的痕跡。


    烏子涵走過去,在床前半丈處停下,飛快地看一眼,哪知正好看到床上安睡的女修。而烏主的手正搭在對方伸出被褥的手腕上,似乎正在給她檢查身體。


    烏子涵臉皮一抽,烏主竟然真的將人帶到他的地盤,甚至帶到他的床上,還親自給她檢查身體……


    他心中驚濤駭浪,麵上卻無一絲異樣,問道:“烏主,這姑娘怎麽了?”


    “經脈受損,識海混亂,靈府受創。”烏主收迴手,淡淡地說。


    這傷也挺重的,不知她經曆什麽事,竟然傷成這般。


    烏子涵想著,就聽到烏主的聲音,吩咐他去取空明竹心液過來。


    空明竹心液乃是治療經脈受損的至寶,一滴即見效,是世間難求的至寶,唯有烏主才有,外人想求一滴,烏主都不給。可這會兒,他卻要給這個來曆不明的女修服用。


    難不成烏主對她一見鍾情?


    烏子涵驚著驚著,就淡定下來了。


    既然這是烏主看上眼的女修,以後會跟著烏主,說不定烏主都是她的,這空明竹心液算什麽?


    烏子涵非常淡定,很快就去將空明竹心液取來。


    空明竹心液盛放在一個琉璃盞中,澄黃色的液體中,飄浮著一滴金燦的水珠,格外漂亮。


    烏主接過後,將床上的女修的身體托起,小心地將這杯空明竹心液喂進她嘴裏。


    烏子涵眼角餘光瞄了一下,發現床上的女修仍在昏迷之中,有些液體從唇角滑落下來,掉在烏主的衣袍上,烏衣卻不在意,小心地喂她喝完後,方才將人放迴床上。


    瞧那小心翼翼的動作,哪有平時將其他女修拒之山外的冷然高傲?


    果然是真愛。


    烏子涵為自己的猜測鼓掌,覺得自己此時棒棒噠。


    這時,床上響起一聲嚶嚀聲,烏子涵精神一振,便知服用過空明竹心液後,床上的女修要醒來。烏子涵小心地看一眼烏主,他們烏主將人救迴來,還悉心照顧,這女修自然會感動萬分,說不定很快就會投入烏主的懷抱,然後和烏主生個小少主……


    床前的男人沒有感覺到身邊下屬的心情,清冷烏黑的眼睛看著床上的女修。


    一雙如水般的眸子緩緩睜開,額心處隱隱浮現淡銀色的水紋,為她精美的臉龐更添幾分絕色,果如猜測那般,若是睜開眼,此女應十分貌美姝絕。


    對方可能還很虛弱,睜開眼睛時,眼神渙散,好半晌才看清楚床前的人。


    她的臉色微微一變,很快就被識海中的混亂弄得顧不得其他,疼得冷汗涔涔,忍不住將身體縮進被褥間,躬起身體,以抵擋那種仿佛剜骨挖肉一般的痛苦。


    烏主冷眼看著,並未出聲。


    烏子涵小心地看一眼,發現床上的女修疼得將床上的被子都打濕,怎麽烏主不安慰一下?這樣怎麽讓人家姑娘喜歡?


    隻是烏主不開口,他也不敢吭聲,隻能沉默地看著。


    好半晌,床上的女修方才緩過來,整個人虛弱地躺在床上,臉色比剛才更蒼白,自有一股柔弱無瑕之美。


    她軟軟地躺在那裏,一雙烏黑水潤的眸子望著對方,小聲地問:“你們是何人?這裏是何處?”


    烏主打量她,沒有出聲。


    烏子涵發現這樣不行,大著膽子上前,見烏主沒吭聲,繼續大著膽子說:“這位姑娘,這位是我們主子,先前我們將你從時間海中救起,你的情況實在不好,是主子將你帶到這裏休息,並給你服用空明竹心液……”


    將情況大慨地敘說一遍後,烏子涵反問道:“不知姑娘如何稱唿,怎麽會落在時間海裏。”


    “時間海?”


    “對,是時間之海。”烏子涵說著,又暗暗窺一眼他們主子,發現他根本沒反應,心裏有些麻爪。


    主子為何一點反應都沒有?現在正是他表現的時候啊。


    床上的女修臉色十分蒼白,臉上露出迷茫脆弱的神色,仿佛也不知道自己如何流落到時間海。那樣精致美的五官,襯著這一縷脆弱,如同水晶娃娃般,讓人恨不得將心都掏出來給她。


    不過她的脆弱隻是一瞬間,很快就收斂起來,顯然是一個心性十分堅韌的女修。


    她的目光看向床前一站一坐的兩人,眼睛像是浸潤著靈水,緩緩地開口,“多謝兩位前輩救命之恩,在下楚灼。”


    楚灼?


    烏子涵在心裏琢磨著這名字,確定自己以前並未聽過這名字,也不知道是年紀太小未曾在各域中揚名,否則以這般姿容,不可能籍籍無名。


    “對了,你們救我時,可有看到其他人?”楚灼又問。


    “其他人?”烏子涵凝目看她,對上她清潤平靜的眸子,不由得愣了下,發現這女修從醒來後到現在,平靜得詭異。


    他一臉遺憾地說:“很抱歉,海裏除了你一人外,沒有其他人。”


    楚灼不由得皺起眉頭,一顆心不斷地往下沉。


    遇到那團奇怪的氣之前,他們都在一起,眼看就要抵達大荒界,穿梭艦瞬間被吞沒,她也失去意識。但在失去意識前,楚灼感覺到阿炤朝自己撲來的身體,當時阿炤甚至將自己的身體迅速變大,以此來護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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