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林裏,綠樹如茵。偶有習習涼風吹過,樹葉便嘩嘩的響著。成排的果樹,有些正在繁花,花瓣紛揚,暗香撲鼻。有些已果實累累,異常誘人。


    樹蔭下的石桌上,擺著一個個晶瑩剔透的琉璃碗碟,裏邊盛了新鮮的果子和精致的點心。


    “嚐嚐,剛采摘下來的。酸甜味,是你喜歡的。”平璉川一手撫著額頭,忍著醉酒的頭疼,一手拿了一個黃色的果子遞給魚蝶兒。


    她接過咬一口,充盈的汁水瞬間溢滿口腔。略微帶酸,清甜更甚。正是她喜歡的味道。


    “嗯,確實很好吃!”她說著,突然抬起頭,有些驚詫的問道,“你怎麽知道是我喜歡的?”


    “你曾說過的,說果子如果隻有甜味,就太膩了。如果隻有酸,吃著吃著就隻剩下澀了。連同心裏原本的甜都帶走了。隻有又酸又甜的才好吃。甜味多於酸味更佳。”平璉川低聲道。


    魚蝶兒卻想不起自己何時說過這樣的話,也或許哪次無意中說過,然後不記得了。


    平璉川靜靜看了一眼魚蝶兒。似乎也發覺她早已不記得這茬,遂微笑道:“說過的話何其多,又怎會都記得,隻是聽的人倒是記得個清楚。”


    天色漸黃昏,夕陽將他原本素淺的衣衫映著。似鍍了一層金邊,透著一絲金黃。看上去瑰麗的如同天邊的晚霞。一雙清目由於酒醉,呈現幾分迷離。如今又被霞光一染,一雙目便如星辰般璀璨。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她,說出的話輕柔又充滿了暖洋洋的自嘲。


    魚蝶兒竟不知道如何去接他的話了。


    這時,仆人端來剛熬好的醒酒湯。趁勢解了她的圍。


    “你喝了太多酒,快點喝些醒酒湯,緩一緩頭疼。”魚蝶兒看他皺著眉,似乎非常不適。端了醒酒湯到他麵前。


    他凝望她一眼,“頭確實有點疼,不過我覺得我沒醉,心裏清醒極了,腦子也清楚。”雖然這樣說了,他還是接過了碗,仰首飲湯,下巴至脖頸的線條俊秀極了。


    平心而論,魚蝶兒覺得平璉川算是長得好的男子。雖然及不上鶴炎與鶴泰的五官絕美,可也甚是俊雅。眉目間更是透著一股靈透之意。是個風度翩翩的公子哥。也或許因著自小身子有疾,比常人更看淡許多世俗,使得他渾身上下,有一股與世無爭的恬淡、優雅之氣。這種氣息與他的相貌完美地結合,使他添了許多令人迷醉之處。


    他一口氣喝完了碗裏的湯,喝的太急,導致部分湯水順著碗邊流淌在下巴上,又緩緩流向脖頸。魚蝶兒下意識的掏出帕子去給他擦。男女有別,這樣親昵的舉動有些不妥,可他是個醉酒的,理應照顧一下。所以魚蝶兒也就沒來得及想那麽多,自然而然的就這樣做了。


    可在平璉川這兒,卻是將他震到了。甜蜜與悸動交織,令他有些不受控製。


    “小蝶。”他按住她的手,凝視著她的臉龐。低聲喚著她的名字,那尾音在空氣中慢慢消散。


    “你喝這麽急,湯都灑了。”魚蝶兒此時方覺出不妥,不動聲色的抽出手。努力平緩了語調解釋。


    又刻意調侃道,“方才席上隻顧喝酒沒吃飯吧?現在是餓了嗎?連醒酒湯也這麽迫不及待的一口氣喝完。”


    她抬起的眸,黑亮又清澈,眸中倒影著平璉川的臉龐。平璉川看她故意調侃自己的樣子,真是恨不得就這樣順勢抓到她的手不鬆開,把自己藏在心裏不敢說的統統說出來。可是,他衡量再三,還是不敢,隻怕說了,萬一連朋友也做不成?


    他更加確定自己應該是沒喝醉,不都說酒壯慫人膽嗎?膽子一點沒大,肯定是沒喝醉。


    於是,最終,他隻是訕訕的笑了下,淡淡道:“我自己來就好。”


    魚蝶兒便把帕子遞了過去。


    平璉川眨了眨眼,黑眸中閃過一抹複雜的光芒,一邊擦拭一邊輕聲道,“如果有什麽事情,別瞞我。我想我還是值得你信任的一個朋友。”


    這語氣平淡的似乎隻是句客氣話,可是他自己卻知道,這裏飽含著他深深的關切與萬分的不舍。


    他臨進門時,聽到了魚蝶兒說的那句要走的話。可是,他卻不敢問。也真是奇怪,明明心知肚明的事情,卻就是不敢再一次確認。或許是知道確認一次隻會讓心再疼一次。


    現在,她的家人住在這兒,總是覺得跟她還是有一絲割不斷的聯係的。可是她卻打定了主意要走了。那以後,見個麵也難比登天了。想裝著不知,不問。可即便是存心想把自己灌醉了,怎麽還是忍不住提這麽一句呢?


    不過,魚蝶兒隻淡淡地笑了笑,曼聲道:“在宮裏每日循規蹈矩的,能有什麽事呢?我挺好的。”她平淡的似乎連往那兒想都沒有想一下。


    看著她平靜淡然的神情,平璉川不知道自己是該惱怒她防備自己,還是該慶幸她沒有讓自己的心再疼一次。


    他將唇勾成漂亮的弧度,好似溫潤的玉。一瞬過後,他凝視著魚蝶兒,無比認真道,“無論發生什麽,或者你要做什麽決定,若是有用的著璉川的地方,你盡管說,璉川一定竭盡所能,鼎力相助,萬死不辭!”


    說完這些話,他的心似乎一下子輕鬆了。


    相比於海枯石爛的誓言,或許他已將這些話當作了另一種形式的承諾。


    這些話令魚蝶兒一瞬間心跳如擂。此時她才發覺,是不是平璉川方才聽到了什麽?否則,怎麽平白無故的說這些。


    魚蝶兒望著平璉川,卻不知要說些什麽。他的黑眸裏盛著脈脈的輝光,說的話語帶著那樣透人肺腑的真誠。自己到底是要繼續敷衍他還是要告訴他?最終她還是沒有決心說出來。走不走的成還不知道,還是先不說了吧。


    清亮的眸子流光一閃,她輕聲道,“公子這份誠意,小蝶記下了。小蝶何德何能讓公子如此。當日為公子醫病,也不過是舉手之勞。若是為報償,公子所做的也早已夠了。千萬不要說什麽萬死不辭的話來,實在不敢當。”


    平璉川聞言,定定的看她,好大一會兒,才凝聲問道,“小蝶,你也覺得我是為了報恩?”他心中奇怪,那些勸慰自己的理由,竟被自己演繹的如此逼真嗎?她也覺得自己隻是在報恩。


    魚蝶兒被他看的心頭一慌,這樣的平璉川讓她有些不知所措,很顯然那話裏的意思是有另外的含義的。否則怎會用的疑問的口氣。


    而且,他今天的穿著也有些不同以往,像他這樣的出身,日常皆是錦衣華服,穿著非常講究。往常見他的那幾次,都是如此。可今兒穿的衣服雖然料子做工都不差,可是似乎很舊,本是藍色,卻已微微泛了灰白。係了同色的腰帶,發上也沒有用寶冠,玉簪子什麽的,而是用一根發帶係著。清新幹淨卻跟他的身份極其不符。


    不過因著平璉川氣度非凡,倒是沒有因為衣著而遜色,那泛著灰白的舊衣,穿在他身上,倒也別有一番韻味。還是像個流落市井的王孫貴胄。


    也許是發現了這個不尋常之處,也許是為了避開他先前的問題。魚蝶兒開口轉移了話茬,“你今天穿的倒是跟以往大不一樣。”


    平璉川迷蒙著眼睛,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衫,懊惱道,“哎呀,來得太急,忘了換了。”


    “呃?”魚蝶兒有點愕然,原來是沒顧上換衣服,什麽事情這麽忙?讓他這個受寵的小少爺這麽倉促。想必應該是重要的事了。


    “如果有事情忙的話,三公子就先迴吧。”雖然他看起來眉目間還有些醉意,不過說話思路甚是清晰,應該沒什麽大礙,而且又喝過了醒酒湯。所以魚蝶兒便勸他迴去。


    “事情已經忙完了。”他似乎有些不情願說因由,但還是鬼使神差的說了,“母親給我尋了門親事,約了那女家今兒來候府見一麵。”


    魚蝶兒展眉淺笑,“這是好事啊,哪家女子這般幸運?”


    “幸運?”平璉川不解。


    “三公子才貌雙全,風度翩翩,家世又好,能嫁給你難道不是幸運嗎?”魚蝶兒真心為他感到高興。


    平璉川眸光灼亮,挑了眉道,“我有這麽好?”


    魚蝶兒狠狠點頭。以示自己沒有說謊。


    “如果是你,也覺得嫁給我是幸運嗎?”他追問。


    平璉川清澈的眸光綿裏藏針,看得魚蝶兒心中微滯。不知道他為何這樣問。


    她笑了笑,並未直接迴答,良久才道:“即便我覺得,我也沒有那樣的福氣……”


    如果今生不是前世的重生,如果她隻是一個單純的情竇初開的少女,然後在花一樣的年紀遇到平璉川,如若家世再相當,或許真的會兩情相悅,攜手一生。畢竟他也算得上天之驕子,人中龍鳳。可惜她帶著前世的記憶,身負著前世的恩怨情仇,身心都已被傷的支離破碎,又怎麽還有資格奢望一份平常的人生呢?


    平璉川聞言,卻認為她這是否決的托詞。眸間瞬時便掠過一絲黯然。他站起身,有些搖晃,魚蝶兒慌忙伸手去扶。


    他低頭,眼光徐徐掃過魚蝶兒的臉,那一刹那,魚蝶兒覺得他的眸光烈的竟比夏日還要刺目。


    平璉川暗自攥了攥拳頭,眼前這張臉真的很美,燦若春花,皎如明月的那種美。帶著稚嫩,帶著青澀。那樣的惹人憐愛。本是不知愁滋味的年紀,卻善良又勇敢,在山裏救了自己這個陌生人,在麵對刺客之時,又奮不顧身的衝上前,不顧自己的生死救了鶴泰。


    這樣的膽魄莫說女子,就是男兒又有幾個能夠做到呢?總之平璉川覺得她哪兒哪兒都好,在他心裏,沒有一個女子能及的上她的萬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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