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貴妃抬眸看了他一眼,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她不相信鶴泰一點也看不出來。


    不過既然鶴泰沒有說破,她便也聲色未動,依舊緩緩說道,“自然是羅氏!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麽多年她沒有動作,並不是她放棄,也並不是她甘心了,她是在等,等機會。她沒有子嗣,即便鬥掉柔貴妃,還有別的妃子,還有別的皇子。與其換一個對手,不如留著柔貴妃,至少她了解柔貴妃,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等時機成熟,羅氏便會出手的。這些年沒有親生孩子,想必她也死心了,所以她收了別的後妃的兒子入了正宮。現在勢必會爭奪太子之位的。”


    她這番話說的輕柔,緩慢,卻也透著一絲悲涼。或許是因為鶴璧已失了前途,她也沒了任何的籌碼來參與,有些鬱鬱不得誌的悲愴吧。


    自羅皇後收了八皇子入正宮名下,素貴妃就明白,羅皇後這是要出手了,表明她不再等下去了。皇上日漸年邁,太子羽翼漸豐,再不出手,以後恐怕就沒機會了。


    “照你這麽說,那這二人應該正處於劍拔弩張的關鍵時刻,怎麽還有閑心害你?”鶴泰瞳眸一凜。


    “也許是忌憚著本宮有四皇子,所以怕到時本宮也會從中插上一腳。也或許是柔貴妃怕本宮告訴你這些,引起你們之間的恩怨大亂,然後本宮趁機收獲漁翁之利?所以先除掉我,加上本宮的四皇子,這樣她們也少了一個爭皇位的人。我死了,知情的人也少了一個,也就沒人告訴你這些,自然也斷了你的野心和複仇之心。因為若你不知道當年這些隱秘事,想必你不會擅自去趟渾水。總之她這個時候對我下手,應該是有她的想法。”素貴妃眼中也是一片茫然。因為其實她也不確定到底是為什麽,但是除了那兩個女人,她想不到還有誰要害自己。


    對,一定就是她們,她心內又堅定道。自己知道太多她們的事,這是殺人滅口。柔貴妃怕那件事泄露,怕太子的事兒被抖摟出來。所以對自己下了殺心。連帶著鶴璧也不放過。除了她,沒別人。


    “等著吧,後宮大亂的時候還沒到呢!鹿死誰手還未可知。”素貴妃眸心忽然迸裂出一股陰狠,低柔的嗓音聽在耳裏,如同掠過一陣冷風。帶著颼颼的寒意。


    “給你換地方也不能沒有由頭,這樣吧,既然你身子欠佳,便支使奴才去召太醫瞧瞧吧。”鶴泰最後丟下一句話,便沒再停留的出了殿門。


    素貴妃開始沒明白,一下愣了,身子欠佳?自己雖然吃喝極差,可好在身子還挺好,沒什麽病啊?待反應過來了,臉上便顯出一抹喜色。


    ……


    從素貴妃那破屋子出來,鶴泰心緒難平。在她麵前,雖然心內波濤翻滾,可無論多麽震驚,憤怒,他都在極力保持著不失態,因為他深知,不讓對方看透是唯一保護自己的方式。


    所以在屋內,他在盡量將情緒拿捏的恰到好處,怒卻沒怒到失去理智,震驚卻又不震驚的驚慌失措。隻為了不讓素貴妃看透自己會如何做而已。


    而他是真的怒了,震驚了,怒的差點無法自持,震驚的差點迴不過神。


    見他從屋內出來,廊下暗處的一個身影急忙的快步過來,跟隨在他身後。


    出了這座廢棄宮殿的大門,鶴泰腳步便一陣踉蹌,他變換了幾次身形,才穩住要跌倒的趨勢,伸手扶住旁邊的一棵樹。他反身無力的靠在那樹幹上,唇角帶著一絲淒楚,眸中帶著一絲狼狽。


    “王爺?”身後的人影慌忙上前,關切道。


    素貴妃畢竟是個女人,鶴泰覺著孤身一人前往還是不妥,便帶了慶俞,一是有個隨從,不算獨自前往,二來也是個耳目,命他再門外廊下等候,若有人來,可以通報一聲,免得隔牆有耳。好在慶俞是個信得過的,否則這些隱秘事被他聽去了,也是個隱患。


    出來的時候,心裏過於雜亂,便沒想起這隨從太監來。現在他這一說話,鶴泰便想起還有個人來,瞬時也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強擠出一絲苦笑,朝著慶俞擺了擺手。


    “我沒事,今晚你所聽到的,一句也不能泄露出去。否則……”本意是叮囑他,可話一出口,他才發覺到自己的語氣竟不由自主地那般淩厲。


    “王爺,奴才什麽也沒聽到,一個字都沒聽到。”慶俞知趣的做了保證。


    鶴泰的目光在他臉上流連一瞬,便轉了開去。慶俞是跟隨自己上戰場的人,自己是應該信得。


    他仰首凝望空中的月,那飄渺的月散發著幽光,籠罩這大地,也給予黑夜一絲光亮。可今晚的月亮發出的光怎麽就那樣的冷,讓人心涼,心驚!漫天的月光像一張大網,將所有都網羅在內。就像這世間的一個大陰謀。


    他垂眸,纖長濃密的睫毛也遮住了他眸中的情緒。


    月光無形地縈繞在他身上,映照著他深邃的五官,投下淡淡的光暈。他的臉色極為不好,蒼白中透著鬱色,卻依舊不減他的絕世風姿,似一頭受傷的高貴的獸。


    在知道了這許許多多以後,鶴泰突然覺得,自己這一趟是不是來錯了?是不是不該來。知道的越多,越傷痛,越掙紮在泥沼中出不來。人,還是簡單點好,簡單點快樂。可還能簡單的起來嗎?


    今夜以前,縱使沒有快樂的童年,沒有父皇母妃的疼愛,縱然生命中有那麽一長段空白。可還是簡單的,餘生唯一的念頭就是能跟小蝶長相廝守,相親相愛。今夜以後,知道了這麽多以後,身上的責任陡然間增多了。還是那麽的沉重,沉重的他不知道自己負不負擔的起。


    羅皇後,柔貴妃。就一個羅氏家族或許就夠現在的自己鬥上一輩子,可弑母之仇不得不報啊!即便是飛蛾撲火也隻能在所不惜。除了勇往直前沒有退路。


    他多麽想簡單,可出身皇家,注定簡單不了,從一出生便是在漩渦中,不掙紮著上去,便會徹底的淪陷。做為皇家人,想簡單的生活,太難!


    他的人生注定了,注定了隻有郎情妾意是不夠的,命運才是一切的主導。即便他不爭,不反抗,命運也不會放過他,而隻會無情的將他吞噬。


    她們從沒有停手,羅皇後沒有,柔貴妃更沒有。將來,或許會更猛烈,鶴泰此刻也深知,隻要不除掉自己,柔貴妃永遠不會高枕無憂,即便她的兒子已是太子。自己這根刺已長在她心中。所以躲是躲不掉的。


    知道了這一切以後,鶴泰不得不看清現實,他這下子再也不能置身事外了。注定了他要被他自己所看淡的名利榮華所捆縛了。


    讓他驚訝的是,素貴妃竟然知道的這麽多,多的出乎他的預料,她是怎麽知道這麽多隱秘的呢?


    鶴泰由此篤定素貴妃這個人並不簡單,這一切看似是羅皇後與柔貴妃所為,可是素貴妃一定也不是善茬,否則怎麽有本事爬到貴妃之位,這其中又有著怎樣的不為人知的事情。而對於榮嬪之事,她當時能置身事外,並不是她不爭不搶,而是對於當時的她來說,沒有寵愛,也沒有皇嗣,這一切對於她沒有任何的利益的可圖而已,既然沒有好處,又為何要讓自己犯險呢。所以才能淡然處之。


    但是當素貴妃有了鶴璧以後,也許事情就變了。這些年的事情中,她是否有參與,參與了多少,如今還不明朗,她這樣一個角色,自己倒是也要防備著。雖然如今鶴璧被囚,應該沒有出頭之日了。可誰知道將來呢,事情總是在變的。


    或者她在當年的那場劫難裏所扮演的,並非她所說的那般置身事外。一切不過是她一麵之詞。


    可是雖然如此,雖然她不是什麽良善之輩,雖然鶴泰以前對她也並沒有好印象,但是世事就是如此,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隻要有共同的目的便有可能成為同一陣營的人,一致對敵。哪怕是暫時的。對付惡人或許隻有素貴妃這樣對她們知根知底的人,才有更大的勝算。


    想起自己的母妃,曾經那麽鮮活美麗的女子,那麽大度無爭的女人,如今,已是黃土一堆。都是拜羅皇後、柔貴妃所賜。若不是她們,自己幼時也不會那般淒涼無依。若不是她們,自己便也有母妃關懷備至。自己也能承歡膝下。


    念及此,鶴泰瞬時便覺得胸臆間燃起了熊熊的怒火,那火星子似乎都要迸濺出來,憤怒,傷悲,沉重,一同衝擊著他的大腦,令他有些控製不住,真想立刻提刀結果了那兩個惡婦。


    他這樣想了,而且竟然還下意識的有所動作了。


    “皇後,柔貴妃!”鶴泰低沉的念著這兩人的名字,刷地抽出腰間的佩刀,冷白的刀刃在月光下閃著寒光,顯得分外銳利。


    “王爺!”慶俞驚叫,“不可。萬萬不可啊。”


    他迅速出手,死死握住了鶴泰的手腕。慶俞方才在廊下著實聽到了一些,他剛才心中還在欽佩鶴泰有忍耐力,懂得從長計議。


    想不到還是年輕氣盛了。這事非同小可,一步錯可就收不迴來了。無論如何得阻止王爺做傻事。所以此時他也顧不得主仆尊卑,隻是牢牢地抓住鶴泰,生怕一鬆手,鶴泰就要去做錯事,釀成大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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