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怪,冷清的道上真的前後不見人影,隻有她一個,不知道是不是都被傳言嚇怕了,夜間不願出來。一座座紅牆琉璃瓦的宮殿,也顯得肅穆又詭秘,而路是那麽長,像永遠繞不完的方格子。她幾次有往迴走的念頭,但又都被她生生的控製住了。


    皇上既然賜了自己這份差事,這等尊位,總是要盡心做好差事,不能一點事就嚇到了吧,反正快到了,快到了,她安慰著自己,為了壯膽,還輕聲哼起了小調,先是小聲哼著,倒真的沒那麽怕了,便越來越大聲的唱。這一刻暫時拋卻了仇恨,在宮牆內的巷道上,肆意揮灑放縱著另一個自己的真實麵目,單純而怯懦,又有著一股不服輸的勁兒!


    從儲青宮門前一直走到盡頭,往左穿過一處園子,路過內宮的大門,再往旁側的岔道走上半盞茶,也就到了。


    她顛著小碎步,因為有點驚怕,竟然覺得這路百轉千迴,比上次遠了許多一樣。終於到了同心池,反正沒有石階,所以她這次也沒打算往亭子那走,就在池子邊尋了處荷花繁密的地方,打算下手。


    握著杆子伸下池中,可惜短了,隻是堪堪能碰到那花,她踮起腳,換成一隻手持著杆,這樣能伸的更遠些,試探著往前夠了幾次,好不容易小彎刀攔腰對準了一枝荷花,一刀割下,心裏欣喜萬分,正用那彎刀從花下拖住,慢慢往岸上帶。那杆子還是有些重量,她又是踮著腳,單手握著,剛往迴撤,手便一個不穩,杆子隨著花一並落了下去。


    “哎呀!真倒黴。”她望著水麵,著急卻又無可奈何。


    正不知所措,身後突然響起一道低沉的聲音:“你還真是不走尋常路!又趁著月黑風高的來采花?”


    魚蝶兒蹙眉,這話說的,好像自己是幹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情,還趁著月黑風高?自己又不是采花大盜!


    本來花沒采到,是白忙活一場,魚蝶兒已經不開心了,見有人奚落,她嘟著嘴不滿的迴過頭。


    不遠處的樹影裏站著一個人,一身白袍子。魚蝶兒仔細辨了一下,才看清,心裏竟是一喜,原來是鶴泰。


    她便彎著靈秀的眼眸對他笑:“王爺,那個,你能幫我再采一些花來嗎?”她撓撓頭,不好意思道。


    鶴泰淡淡瞥了她一眼,縱然她笑的甚美,他卻隻是冷然道:“不去!”說完將臉轉向一邊。


    呃,魚蝶兒沒想到他竟如此斷然的拒絕,心中莫名氣惱:“不去便不去。”


    她也冷冷地斜睨了他一眼,哼一聲側過身子。大不了迴去派人來采,有什麽了不起。


    鶴泰見她那副樣子,竟忍不住道:“你怎麽不問問本王為什麽不去?”這女子真是,求人辦事脾氣還這麽壞,一句話不對就發飆啊。真是不好惹!


    “不去便是不想去,有什麽好問?難不成我問了,王爺便肯去了?”魚蝶兒身子沒轉迴來,隻偏著頭看他一眼,滿不在乎道。


    “或許有這個可能。”鶴泰揚起眉。


    原來還有門,她心裏燃起希望,說點軟話,總比再辛苦一趟要來的劃算。


    “那好吧,小女子請問晉王爺,為什麽不去呢?”魚蝶兒衡量了一下,一本正經問道。


    鶴泰忍俊不已,這小姑娘倒是嬌憨可愛的緊,雖然脾氣大了點。


    “因為本王在生氣,幹活你倒是會使喚本王,吃的時候怎麽記不得?吃的既然給太子了,怎的不讓他來幹活?”鶴泰清了清嗓子,很是委屈一樣說道。


    魚蝶兒聽明白了,原來他在記恨今早上沒送吃的給他。故意讓自己問,隻不過是在這兒等著數落自己呢。


    一個王爺,為了口吃的堵在這等著數落人家,還真是沒誰了。


    不對,他怎麽知道自己給了太子一份荷花小食的?隻可惜太子也沒吃到,鶴炎竟然一夜未歸,今日也沒見得他人。說不準的等他迴來,自己已經搬離儲青宮了。


    她臉上無意中閃過的一絲落寞被鶴泰瞧在眼中,竟然讓他莫名疼惜,便換了一副嘴臉,賠笑道:“本王不過與你開個玩笑,怎的就當真了。早已經給你摘好了,就在亭子裏,跟我去取吧。”


    “王爺怎麽知道我會來采荷花?”她問完突然醒悟,覺得自己好蠢,她送膳給皇上的事,估計被那些多嘴的奴才早傳揚開了。皇上吩咐了明日還要送,所以應該人盡皆知了,鶴泰定然也是知道。既然要送肯定就會來采花了。


    鶴泰沒接她的話,可能也是覺得她這話多餘,隻是在前頭走著,向著亭子方向。


    這宮中還真是藏不住事兒,魚蝶兒無奈地一笑,也跟了上去。


    亭子裏的石桌上果然擱了些荷花、荷葉。她一看,便一臉喜悅,波光瀲灩的黑眸瞬間也彎成了月牙形,美得極盡溫柔。


    望著她的笑臉,鶴泰心裏一震,鼻子卻是哼了一聲,心道臉變得倒挺快,一會兒不搭理自己,一會兒又笑的這麽驚豔。


    其實鶴泰昨夜出宮,到天蒙蒙亮才迴,就等著吃魚蝶兒送的東西,可是等到日頭大亮也沒見著。差個小太監去打聽,小太監剛好與儲青宮膳房的雜役相熟,那雜役便告訴他,魚蝶兒給皇上送膳去了,還送了一份到太子的摘星殿。


    氣的他空著肚子又出宮去了,到底是聽了太後的話,去盯著王府的歸建了,直到今晚天黑才迴,所以白天宮裏發生的事兒他倒還沒耳朵去聽。


    隻是不知道為什麽一迴來,自己又鬼使神差的跑到這裏來,還采上一些花,難道自己是在守株待兔?兔?可沒有見過她這麽兇的兔子。自己不過是發了點牢騷,她便不耐煩了。那自己早膳沒吃著還不能生點氣?


    “多謝王爺了!夜深天涼,王爺也早些迴去吧。“魚蝶兒笑盈盈的抱著花花葉葉的,就準備往迴走了。


    聽她說這話,鶴泰鬱結,這如了願了,話也說的好了!還知道謝了?不是剛才斜著眼瞪自己的時候了?不過她說好話的時候,臉上粉雕玉琢的五官也和氣,顯得特別的乖。但是自己卻好像很享受她發脾氣時的嗔怒,自己難道真是犯賤?


    鶴泰心裏想著,眼睛盯著她,眸中幽深複雜。默然片刻,最後低低道:“那這次可有本王的份兒?”


    魚蝶兒一時錯愕,他還想著吃啊?堂堂王爺,您還有點別的追求沒?


    鶴泰見她並未應答,眸光陡的一暗,眼睛裏籠上了一層不知名的東西,他沉聲道:“既然你這麽不情願,看來是本王太過惹人厭了,本王也不多說什麽了。以後晚間出來記得帶些奴才,或者讓你的太子同行,上次刺客的事還未查明,處處都可能有危險。”言罷,他從她身旁擦身而過,先一步出了亭子,下了石階,地上好像有些被風吹斷落的細小的枯樹枝,他的皂靴從上頭碾軋過去,咯咯吱吱響。


    他打定了主意,既然她這麽煩自己,就不要再管她的事,自己已經把性子拿捏了,收斂了張揚霸道和冷芒。學著像太子那樣溫柔些,甚至已經低三下四的去祈求一頓飯都不可以嗎?況且那花還是自己摘得呢?卸磨殺驢,過河拆橋,兔死狗烹,利用完自己就算完了?他憤憤不平!


    他鶴泰幾時這般低聲下氣過,就算少年時,不得寵時,沒有母妃護佑,沒有父皇青睞時,他也一貫是我行我素,冷傲不多言的個性,從不巴結誰。第一次對人賠笑,可這小丫頭還是不領情。


    總不能就因為她與自己的心上人長的相似,就這麽上趕著,至於上趕著做什麽,他自己也不知道,明知她是太子的,明知自己也是有心上人的,這樣的兩個人能有什麽?


    隻是他未曾發覺,他連訣別的言語都是關心著她的,怕她一個人遇到危險。這樣的他,又怎麽能做到決絕!


    “明日,明日給你送去!”魚蝶兒的聲音從後麵傳來。


    那聲音輕輕,卻字字落進了鶴泰的耳裏。他身形一僵,腳下頓住,卻並未迴頭,也未作迴答。該死!她一句話果然又讓自己的心軟了。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瞬間崩塌。不理她是保留尊嚴的唯一砝碼了。於是他隻是袍擺繾風繼續邁步往遠處走了。


    魚蝶兒望著他遠去的背影,聳聳肩,看起來鶴泰竟然是生氣了?看他的樣子,是不打算理自己了?


    她睫角一彎,淡淡道:“不理就不理,說我吝嗇?我看比不上你的小氣。”


    隨便吧,反正自己跟誰近便會是誰的拖累。說好的,今生不做他的軟肋!不理,不是更好嗎?


    轉身,抱著荷花離去,同心池恢複了先前的幽靜。


    剛到院門,差點與要出門的牡丹她們撞在一起,因為後者是從殿裏衝出來的。見到抱著荷花的魚蝶兒出現在門口,倒都是舒了口氣,一再的怨著怎麽出去不叫上自己。


    用過泛著香味的晚膳,喝些茶水,聊些閑話,很快的到了奴才們要迴到下房的時辰,除了守夜的,其他的奴才要迴到宮女太監自己的居所,可是他們都沒有要走的意思。


    秋鶯與牡丹說今晚想一起守夜,小錢子他們又說有些事情沒做完,希望留下,魚蝶兒明白她們是想多陪陪自己,多呆在這幽蘭軒一些時間,人總是有感情的,整日的見著或許沒多大感受,一旦要分離總是會不舍,便佯裝不知,隨她們去吧。


    魚蝶兒一般沒那麽早睡,就在燈下看書,看些藥膳,藥草之類的書,看到有些地方,還拿出醫經來反複對比一番。


    秋鶯不識字,一邊感歎羨慕著姑娘雖是民間出身,卻什麽都會,一邊在那小桌子上打盹兒,小雞啄米一樣頭一磕一磕的。牡丹則在屋子裏打掃,整理著東西。說不準過兩日姑娘就要搬走了,有些東西整理好了到時也省事,一邊收拾一邊抹著眼睛。


    小錢子與兩個嬤嬤在院子裏,偏殿裏好像在打掃還是做什麽,時不時的有幾句話或者一些輕微的響動溢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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