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裕王第一次走進靖王府,靖王府裏極靜,隻有偶爾停在屋脊飛簷或者空庭枝頭的鳴鳥的啼聲,所有人的下人都沉默地做著事情。但是裕王能看出這些人做事都極守規矩,極有條理,舉止紋絲不亂。從這當中就可以看出莫涯是個什麽樣的人,外不顯山露水,卻內含錦秀。


    裕王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靖王府內的一草一木,內心卻是對莫涯這個人有了些微的了解。他跟著領路的下人一路走到莫涯所住的院子,莫涯就坐在院子中的一棵木棉花樹下等他。


    火紅的木棉花掛滿枝頭,沒有一片綠葉,隻有純粹的紅,而這一樹火紅之下莫涯一身淺藍春綢,盤膝而坐,他的麵前放了一盤棋,兩盒棋子一盒材質為雪玉,一盒為墨玉,靜靜地擺在旁邊。而一旁還設了一張小桌,一個老仆正坐在桌邊烹茶,淡淡的茶香若有似無,飄進裕王的鼻尖。


    “這是今天新出的雨前龍井吧,”裕王一步步穩穩走近,“這可是熙國才有的好茶,就連皇宮裏都喝不到,你這裏卻有。”


    “不過是有幾位故人托人送來的罷了,畢竟我曾在南熙待了八九年,怎麽的都還有一絲人情在。”莫涯笑了笑,一抬手示意,“王爺請坐。”


    堂堂大玄親王卻要在南熙假扮太監當細作,而且所有的功勞都被人隱瞞了下來,這並不是什麽令人愉快的經曆。


    “你從前是受苦了。”裕王在莫涯對麵坐下後歎息道,莫涯曾經所經曆的一切,他並不是一無所知,當年得知莫涯被南後送去和那些死士暗衛一起受訓的時候,他雖然同情卻是什麽都沒做。“既然你心中不平,為什麽從來不反抗呢?”


    “因為南後在我身上下了必須定時服用解藥的毒。”莫涯淡淡笑,“否則,她怎麽敢放心讓我學武,又放心讓我去南熙呢?”


    裕王一驚,急問道,“那你現在——”


    莫涯露出一抹微笑,“裕王忘記了,大玄可是來了一位極好的大夫。”


    公孫雪!


    裕王放下心來,也難怪莫涯從前對南後的羞辱毫不反抗,這一次卻是突然有了動作不說,還野心勃勃地直指帝位。


    說實在的,雖然就連莫熠都認可了莫涯,但是裕王多多少少還是對莫涯心有疑慮。因為雖然他了解隱太子的為人,欣賞隱太子的治國韜略,但是他完全不了解莫涯,這個自小就在南後手下掙紮的靖王。


    他隱隱有些擔心莫涯會因為多年的屈辱而滿心怨恨,反而不能心平氣和地麵對很多事情,要知道一個心懷怨恨,理智不足的帝王是很容易成為暴君的。就如現在的南後,雖然她極有治國的才華,但是因為她曾經所受過的羞辱而導致她掌權之後挾私報複,終究是令她的格局和眼界狹隘了。


    所以他才放話說讓慕雪瑟去為莫涯造勢,卻沒想到慕雪瑟會出了這樣一個不要命的法子,而莫涯的表現更是出乎他的意料。他想,一個能夠為了百姓不在乎生死的人一定不會是一個為了一己私怨而偏私狹隘之人。


    這一次上門,他就是為了重新了解莫涯這個人。


    “你想同老夫下棋?”裕王掃了一眼麵前的黃花梨木棋盤。


    “我認識的一個人說過,棋局通世事,棋路觀人心。”莫涯將白子推到裕王手邊,微微一笑,“還有什麽比在這棋局上交手更能了解彼此呢?”


    “說這句話的人是誰?”裕王撚起一粒白子在棋盤上落下。


    “公孫雪。”莫涯淡淡笑著落下一粒黑子,“她說裕王此來必定是為了更加深入地了解我這個人,人品,智謀,手段,還有什麽比下上一局棋更快了解我的麽?”


    裕王落子的手一僵,這個公孫雪真是太過可怕,什麽都被她給料中了,“這個女人到底是誰?”


    一旁的老仆為裕王和莫涯二人各上了一杯茶,莫涯喝了一口笑道,“裕王隻要知道她是我的盟友,這就足夠了。”


    “本王還真是慶幸她是盟友而不是敵人啊。”裕王輕輕搖頭,歎息道,“當初她說要為你造勢,本王還覺她口氣太大,實在好笑,卻想不到她輕易就成功了。如今這大玄百姓哪一個不是對你滿口讚譽。”


    “她讓我轉告王爺,這僅僅隻是開始罷了。”莫涯垂眸落下一子。


    幾十手之後,裕王突然放下棋子,不再落子,莫涯微微挑眉,“怎麽?”


    “不必再下,你的心,本王已經明白。”裕王站起身,看了一眼棋盤,莫涯的布局大氣沉穩,雖然兵行詭招卻不狠辣無情,他的確有這個心胸和謀略來坐上那個位子。


    他轉身離開,留下一句,“你千萬莫要讓本王和太子失望。”


    莫涯站起身,垂手目送裕王離開,春末的風吹得一樹木棉花不停顫抖,像是一團一團燃燒不熄的火焰。


    這大玄的風開始變了。


    裕王拜訪靖王府的事情很快就傳遍朝野,文武百官都在心裏隱隱吃驚,裕王自裕王和先帝之父懷帝時就開始參政,曆經三朝,位高權重,自來隻有別人上門謁見他的份,什麽時候他會紆尊降貴去拜訪別人了。就連如今深得南後喜愛的昌王和燕王上門求見裕王,裕王也隻三次中見上一次而已。


    而靖王莫涯能得裕王青眼,這隻能說明裕王心裏認可了他,從此莫涯不再被歸為南後的人,他也不再是一個無用的閑散王爺,他是大玄的靖王,百姓心中的聖人,百官的標杆楷模。


    也許是裕王的舉動刺激到了南後,雖然她不知道莫涯私底下和莫熠還有裕王達成了協議,但是多年掌權的直覺讓她隱隱覺得不安。她開始頻頻召見昌王和燕王兩人進宮伴駕,顯然是急著想要做出選擇了。


    而這段時間裏,昌王和燕王也是禍事不斷,一會兒是燕王的馬車撞傷了百姓,一會兒是被安寧郡主打死的仆人屍體在送出京城時被人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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