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va覺得她的老板最近十分不正常,他將她從瑞士調過來,她千裏迢迢趕赴,以為能在工作上幫助到他,畢竟r實在是很少在工作之外使喚助理。但她到日本三天了,沒有什麽工作安排,他仍舊獨自出門辦事,她就待在酒店裏,負責——等他迴來,陪他聊天。


    當然這項工作eva是百般樂意的,畢竟老板平日裏話實在是少得可憐,除了工作上的事情他基本上不會有別的話,就連一句再見、幸苦了這樣的客套話都不曾說過。


    令她奇怪的是聊天的內容,她很難想象r與她探討女性生理期,但這確實發生了,他坐在她對麵的沙發上,西裝革履翹腿而坐,兩手隨意搭在膝蓋上,與他在談判時的模樣別無二致,他仍舊麵色冷峻,不動聲色,清冷的語調,問出的問題一個比一個細致,如果他不是她老板她幾乎要警告他這侵犯了她的*。


    比如:你交男朋友以後多久和他上床的?


    簡單直接得令她這個法國人自愧弗如。


    傳說中東方人含蓄矜持?


    抵達日本的第一天,他一到酒店與她迴合,就又出門去了,很晚才迴來,她到樓下迎接他,他見到她的第一句話就是——你男朋友出差都怎麽報備行程,是不是報平安就可以?


    噢東方人可真不浪漫,難道最關鍵的不是告訴對方imissyou?


    當晚她去對麵房間給他送咖啡,看到他在講電話,一隻手拿著手機,一隻手插在西裝褲帶裏,臨窗而立,房間裏燈光昏暗,東京輝煌的燈火印在落地窗玻璃上,勾勒出他挺拔的黑色輪廓。


    她從未聽到過他的語氣裏帶著情緒,在她的印象中,中文沒有法文溫柔繾綣,沒有英文圓潤,總是帶著些許鏗鏘,而如今這個男人,緩緩吐出幾個字,柔情萬分,她手上的杯子一抖動,滾燙的咖啡灑在手背,她下意識低唿了一聲,窗邊的男人轉身,眉頭緊鎖。


    她判斷,老板“情竇初開”,可是,向她這個法國女人取經,真的問對佛了麽?


    寧嗣音感覺,程子頤大概是一個十分悶騷的人,禁欲多年所以壓抑的情緒尤其洶湧,一句我在想你,他麵不改色心不跳,(當然這是她猜的)卻讓她一顆心撲騰撲騰沒完沒了地旋轉跳躍。


    她反應遲緩,他那邊就靜靜地等著,不催促,也不再說話,像是在等一個答複,又或許是在享受這一刻的靜謐,無聲勝有聲。


    就在她想要率先打破沉默的時候,那邊傳來女人的低唿聲,聽發音應該是個外國人。正要問是不是發生了什麽,電話掛斷了。


    寧嗣音盯著手機上的時間,已過零點,不由皺眉。


    工程院和柏頓的合同已經簽訂,接下來一長段時間裏,寧嗣音都將給裴信揚的公司工作,他作為項目總監,與合作方聯係密切一些本無可厚非,但是三天兩頭地往工程院跑,還是給寧嗣音惹來了緋聞,工程院上至和林茂山關係好的院士,下至打掃衛生的阿姨,都知道林院士帶的那位實習生已經名花有主。


    這天寧嗣音迴了一趟家裏,取了護照剛迴到院裏,就在辦公室看到了坐在她位置上的裴信揚,他看到她進來,連忙起身,“音音我帶了些吃的過來,林教授他們都吃過了,就差你了。”


    她看到了桌麵上銀色的保溫盒。下一秒微微笑說:“裴大哥我吃過了,剛剛一下班迴了趟家。”


    裴信揚看看手表,“現在十二點四十,來迴的時間正好是四十分鍾,你在車上吃的?”


    寧嗣音謊言被戳破,有些窘迫,訕笑,“呃,是啊,哈哈。”


    “再吃些吧,我也沒吃,我媽做了豆豉小炒肉,你不是最喜歡她做的小炒肉麽,她讓我帶你迴去吃個飯,我擔心你忙,就帶過來了,一起吃?”


    居然搬出了秦阿姨,她小時候很是喜歡到他家裏蹭飯,每次秦阿姨做小炒肉就少不了她。如此一來,長輩的好心定是拒絕不掉,但她已經不想再維持表麵這詭異的和諧,趁吃飯時間跟他講明白了也好。


    “那到隔壁休息室去吧。”話音剛落她已經轉身往外走。


    裴信揚提著飯盒跟上。


    “好吃麽,是不是還是你熟悉的味道?”裴信揚看著對麵麵色有些沉鬱的寧嗣音,小心翼翼地問。


    聽母親說,自從小音上了大學以後,就沒有再來家裏吃過飯,每次兩家聚個餐,小音都因為各種事情沒能參與,母親也是許久沒有見到小音了。裴信揚並不覺得她每次的缺席都是巧合。


    “裴大哥,”寧嗣音忽然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的豆豉醬,“小炒肉仍然很好吃,秦阿姨的手藝還是這麽好,但是是不是熟悉的味道,我已經不記得了,我是一個健忘的人,很多事,我已經忘記了,裴大哥也不要再記掛了。”


    說完她抬眼看著愣神的裴信揚,目光澄澈。


    “不好的事情忘掉就忘掉吧,重新開始儲存新的記憶,但是美好的東西,如果你忘記了,我願意慢慢幫你迴想起來。”


    “你以為這是選擇題嗎?這是判斷題,既然我打了叉,就不能打勾了。”


    裴信揚的目光漸漸變得熱切,他想要捉住她搭在桌上的手,但剛剛觸及她的手背,已經被她下意識躲避掉,他的手指撞到實木桌上,生疼,“小音,當初是我錯了,但是你相信我,那不是我的初衷,我的心一直……”


    “不,不是你的錯,”她打斷他,“真的不是你的錯,是我年少無知,不知道什麽才是男女之間的感情,我草率的開始,過程中不用心相處,導致了結局並不愉快,我向你道歉。”


    見他眼神裏仍透著愧疚,她抿唇,“真的,裴大哥,我一點都沒有指責你的意思。”


    最不想聽到的話,終究還是,躲不過。


    他最害怕的從來就不是她還沒原諒他,而是她從始至終就不在乎。


    他表情越發沉鬱,十指交叉的雙手,慢慢收緊,緩緩垂下頭不再看她,像是在極力克製著什麽。


    寧嗣音咬咬唇,還是決定跨刀斬亂麻,“裴大哥,我真的原諒你了,你還是我的大哥,不會改變,我現在也知道了什麽是真正的喜歡,我會好好經營自己的感情,也希望大哥你也能找到一個彼此喜歡的人。”


    下午柏頓來了人,商討企劃書的細節問題,林茂山見裴信樣不在其中,碰碰寧嗣音的肩膀,“裴總監怎麽沒有來?”


    她搖搖頭,“不知道。”


    “中午他還來給你送飯來了,怎麽了,吵架了?”


    林茂山保持著耳語的姿勢,惹得柏頓的人都以為兩人在說什麽他們不能聽的東西,紛紛側目,寧嗣音撞撞他的胳膊,他才迴過頭去看文件。


    躲過一劫。


    什麽時候她才能帶著程子頤到工程院來遛一圈?好讓大家都認認正主。


    她已經不止一次向門衛和保潔阿姨解釋裴信揚不是她男朋友,二人的眼神都透著狡黠,阿姨總是笑說,“女孩子家矜持些是好啊,但是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


    她快被這天大的誤會給整抑鬱了。


    裴信揚沒來,大概今天的話還是起到了一點作用,他應該聽清楚了自己話裏話外的意思了吧。


    正想著,放在桌子上的手機就亮起來,她看到了來自裴信揚的短信。


    “我認為我沒有放棄的理由。”


    她的腦袋重重地磕在桌角,惹得全部人注目,師姐在身邊指責,“寧嗣音你幹嘛呢!”


    她抬起頭,“沒事師姐,我想調度問題想得腦仁兒疼。”


    柏頓的人看她敬業的樣子,眼神裏透露著滿意。


    晚飯是和楚天約好的,在她家裏吃,所以她一下班就飛奔去買菜。說來奇怪,想起前兩次程子頤消失,楚天也都會住到他公寓裏來,她問過楚天這個事情,他緘口不言。楚天看著很好哄,但在關於程子頤的事情上,他總是顯得格外精明。


    走近電梯間她總感覺陰深深的,用力跺了跺腳,感應燈才亮起來,這下子反而讓她嚇一跳。一個男人在電梯前,轉頭衝她笑。


    他穿著黑衣黑褲,黑燈的時候根本沒看見。


    她頷首迴複一個微笑,這時候電梯到了,那人走在前頭進了電梯,寧嗣音跟在他身後,抬眼時看到他結實的後背,電石火光之間,她的腦海裏浮現一個人的背影,慢慢地與之重合,脊背瞬間發涼。看著電梯門緩緩關閉,她的指尖顫了一下。


    那個執刀入室盜竊的賊。


    即使隻看了一眼,那個背影卻印在她腦海裏,同樣的黑衣黑褲,無比相似的體型,詭異的笑容......


    緊緊抓著包帶的手,出賣了她的心理活動,她的緊張,已經十分外現。


    寂靜的電梯裏,忽然傳來男人的聲音,“小姐您到幾樓?”


    聲音溫和有磁性,聽起來十分和善。


    寧嗣音下意識看向他,他笑著,卻與剛剛不同,這個笑容親切和善,她都要懷疑適才在電梯門口看到的那個笑,是她的錯覺了。


    “八樓。”聲音不自覺的有些顫。


    “好的。”男人伸手按了數字8,她注意到,他住在十樓。他轉頭過來和她說話,“以前沒見過你,是剛搬過來嗎?”


    “嗯。”小心翼翼,輕聲細語。


    男人點點頭,“我就住十樓,我太太也很好客,有時間來玩。”


    太太?不是一個人住。


    這麽想來也許隻是相像,這應該是鄰居。據門衛大爺說這棟樓所有人他都認識,她已經是這棟樓裏最新的住客了,其他人都是住了兩三年了。


    但這邀請她還是覺得有些唐突,看著數字變化,她掐著合適的時間,在電梯門快開的時候,小心謹慎地迴複,“會的,我先走了,您有空也帶您太太來串門。”


    踏出電梯門,“再見。”


    男人掐著電梯門開啟鍵盤,“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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