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頤猛地刹住了車,紅燈閃爍著,他再一次踩下油門,車子飛一般的駛出,測速探頭拍下了他闖紅燈的車子,也拍下了他眉頭緊鎖的樣子。


    “寧嗣音,聽好了,不要掛電話,聽著我的聲音,聽到了嗎!”


    這是他對說過最長的一句話,原來他的聲音,也是可以帶有情緒的。


    好滿足。


    “你不用迴答我,把手機音量調到最小,不要說話,聽我說就好。”他一邊加速,闖過無數個紅燈,一邊將後座的隔板降下來,在中控台按下一個按鍵,後座的龐然大物伸了一個觸手到前座,是一個液晶顯示頻。


    他注意著路況,持續加速,一隻手按著顯示頻上的鍵盤,沒一會兒按下迴車鍵。


    寧嗣音聽到他急促的唿吸聲,還有噠噠噠的聲音,竟覺得無比安心,沒一會兒,門外傳來手機短信提示音,小小的震動聲,在靜謐的夜裏還是聽得很清楚。


    外麵的人忍不住小聲謾罵,“*!”


    然後她感覺腳步漸漸遠離,然後是門哢噠合上的聲音。


    是走了麽?


    她還是惶恐,蜷縮著身子呆在床底下,聽著電話那邊雜亂無章的聲音,她仔細分辨著。似乎是撬動門把的聲音,隨後門“砰”的一聲被撞開,她被嚇到,身體下意識一顫抖,手掌本就無力,這一抖,手機“咚”的一聲掉落在地上。


    她聽到熟悉的腳步聲,急切地,向她靠近,同時她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在喊她的名字,“寧嗣音?”


    她感覺心裏委屈和期待同時在升騰,控製眼淚的觸點猝不及防,被他的聲波刺破,她用僅存的最後一點氣力,挪動到床邊。


    高大的男人打開了房間的燈,看到了地上淚流滿麵的人。


    他走過去,蹲下來扶住她的肩,卻忽然感覺一團軟乎撞進懷裏,他的脖子被摟住,她馨香的氣息瞬間盈滿鼻息,有滾燙的液體落在他肩窩,她一抽一抽的哭泣聲,將他的心捆綁,緊得解不開。


    “程子頤,我好害怕。”


    他感覺他整個身體都僵硬了,手都在打著顫。


    寧嗣音感覺到有結實的手掌輕輕拍著她的肩,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沒事了,我在。”


    從未有過的柔情似水。


    他的肩窩溫熱,她腦袋埋在中間十分契合,她不管不顧地往裏鑽,手臂也摟得更緊了些,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恐懼,在一瞬間變得微不足道,一顆懸著的心在一瞬間得到安放,她似乎也能感覺到他的心跳頻率,跟隨她的,一起加快。


    程子頤感覺得到她的依賴,懷裏的身體柔若無骨,他想起在車上看到的監控畫麵,他可以想象她看到匕首時驚恐慌張的模樣,有些懊悔沒有趁早趕過來,他的手掌在她背上輕輕拍打著,節奏均勻,她的唿吸終於由急促漸漸平複,他微微掙開她緊摟的手臂,將她眼角的淚漬擦掉。


    寧嗣音直直地盯著他的臉,他薄蠢微抿,麵色仍舊冷峻,或許是她的錯覺,她感覺他的眼神,帶著憐惜和溫情。她一動不動地看著他,貪戀這一刻的靜謐,他指尖的溫度,在她眼角蔓延,她忽然壞心地想,適才一切的驚險,都是值得的,她如願見到了他,還意外見到了情緒外露的他。


    適才電話裏他的每一句話都印在她腦海裏,難以忘卻,他的緊張,他的關心,都是真實流露的,她覺得心裏甜滋滋的,她可不可以認為,他對她也是在意的?


    還思索著,身體忽然騰空,她下意識摟著他的脖子,接著她就被輕放在床上,他將枕頭立著放好,讓她靠坐在床頭。


    她的眼神還膠著在他臉上,觀察著他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他仍舊不動聲色,她反而紅了臉。


    這是不是,傳說中的公主抱?


    “很晚了。”他站在床邊,說話恢複了平淡無波的語氣。


    她就在他的注視下鑽進被窩,但是眼睛還是灼灼地看著他,他似乎懂她的意思,微微抿唇,輕唿一口氣,“睡吧,我不走。”


    她笑,“嗯!”抓著被角滿足地閉上眼睛。


    程子頤不動如山,抱著手臂站在床邊看著她,白淨的臉頰,泛著點點紅暈,眼周紅彤彤的,還有些腫,等她的唿吸聲漸漸平穩,睫毛也沒有再不安地顫動,他才慢慢轉身,剛抬腳準備離開,就感覺手被拉住。


    他迴頭。


    她半睜著眼,乞求的話到了嘴邊到底還是沒有說出口,他的臉色說不上好,已經沒有了適才的溫情,反而帶著些淩厲。她微怔,緩緩放開手......


    誒?


    她的手被他反手捉住了,握在手心。他的手心仍舊溫熱,她終於有了說話的膽量,“你不要走好不好?”


    緊張地,小心翼翼地。


    她看到他麵無表情地,點點頭。連忙往床中間挪了挪,拽著他的手,“你坐這裏。”


    說完覺得自己真是不害臊,把人邀請到床上來了,可是他難得的好說話,她一定不能放開他。


    程子頤微微皺眉,臉色不是很好看,但最終他還是依言靠坐在床頭,看著她。


    寧嗣音隻覺得自己的心被灌得滿滿的,她側臥著,朝著他的方向,抱著他的小臂,再一次滿足地閉上眼睛。


    程子頤也靠在床頭,閉目思考。


    適才在車上,他通過監控,看到了歹人從電梯出來,出現在八樓樓梯間,但是其他攝像頭,都沒有拍到歹人的蹤跡,隻有一個可能,監控係統被動了手腳,八樓的攝像頭因為他的係統時刻在追蹤,沒有遭到黑手,其他的攝像頭無一幸免。


    所以,歹人從哪裏來,到哪裏去,完全無處可尋,也許等迴到書房,查看小區外的城市監控,能有發現。


    這也說明了,歹人不是普通的賊,普通的賊不會挑選監控如此森嚴的小區下手,更不會有那麽大能耐黑掉監控係統,一個隱隱的猜想浮現在腦海裏,程子頤猛地睜開眼睛。


    這一點小動靜,還是牽動了胳膊,寧嗣音嘟囔了兩聲,他以為她要醒來,但她隻是抱著被子轉了個身,又沉沉睡去。


    手臂終於解放,他慢慢站起來,盡量不發出聲音,關上燈,掩上房間的門,他走到電視牆邊查看網線端口。


    果然,被動了手腳。


    他看了一眼她房間的門,神色冷峻。


    迴到自己的書房,他打開電腦,追蹤監控係統的線路,對方的手段也很高竿,顯然是想得到他會追蹤,在短短半小時內,已經切斷所有路徑,將那一時段的視頻截走了,基本上沒有繼續追蹤的可能,不過他已經不想費心力去追蹤。


    八.九不離十,一定程度上也已經意味著確鑿無疑。


    打開郵箱,添加虛擬ip,發送郵件。


    對方幾乎秒迴。


    “好久不見r。”是十分有挑釁意味的語音信息。


    程子頤對著話筒,眼神都不自覺地狠戾,“住手,否則,不要怪我沒有給你預告。”


    “觸到你的逆鱗了?歡迎加入戰鬥r,沒有你的戰場,簡直無聊至極。”


    “請先找好人給你收屍。”


    晨曦公寓十層,麵容俊秀斯文的男人,看著被迫黑屏的電腦,“*!”重重地拍打著鍵盤,目光狠戾地看著屏幕上的幾個字母。


    [r],囂張至極。


    晨光透過紗質窗簾,溫和地灑在床上,如果沒有煩人的手機鈴聲,那一定是個無比舒心的早晨,寧嗣音嘴裏咿咿呀呀地嘟囔,不情不願地爬起來,循著聲源尋找她的手機,剛剛起來還有點迷糊,沒有方向感,呆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聲音是從床底下傳來的。


    瞬間清醒。


    昨晚的樁樁件件在眼前浮現,感覺像是做夢一般,但是她皺皺巴巴的衣服還有床頭的水杯,都提醒著她這件事的真實性。


    當然還有跑到床底下的手機。


    剛要撈到手機,鈴聲就停止了,她拿出來一看,沒電了,昨晚和他通了許久的電話,肯定要沒電。想起昨晚他的一字一句,一舉一動,她都覺得暖得不行,想到她就拉著他的手臂睡著,她就覺得心瞬間被填滿。


    今天周末,也不知道誰要打電話給她,先找了充電器充上電,才趕忙去洗澡,昨晚也是給嚇到了,沒洗澡就帶著滿身油煙味睡著了。等她收拾好自己,第一件事就是跑去對麵敲程子頤的門。


    她都要被自己莫名的勇氣給折服了,即使他從未給過迴應,甚至從未給過她期待,即使父親耳提麵命,不要靠近他,她還是飛蛾撲火不管不顧了。


    慶幸的是,他對她,似乎也是在意的。


    隻要他給了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她願意加快速度跑過去。


    敲門沒應答她又按了門鈴。


    誒,不對,感謝恩人要帶東西吧,又想著跑迴去先做份早餐,剛要轉身門已經打開,她笑容燦爛,“你醒啦,過來吃早餐嗎?”說完又尷尬,緊張地摳著指尖,“可是我還沒有做,”臉微紅,“我想先看見你,呃,我做的很快,你要不要先過去坐會兒等我?”


    程子頤麵無表情,她有些緊張,直到他點頭,自顧自走進她家門,她才雀躍地跟在他身後。


    她讓她坐在客廳等等她,就到廚房忙去了,轉身的時候撇撇嘴。


    誒,這個人真的好悶騷啊,明明已經抱過了啊,算起來還同床共眠了呀,怎麽還是一臉冷酷,好酷好酷。


    不過沒關係,他話少,她話癆,天作之合啊!


    她端著麵出來的時候,看到程子頤正蹲在電視牆邊搗鼓著什麽,她走近一看,網線端口被拆下來了,他右手拿著鉗子,左手拿著網線端口,正左右端詳。


    昨晚那個歹徒,就是在這個位置翻動了很久,“有什麽問題嗎?”說完她環視了自家客廳,除了電視櫃有被反動的痕跡,其他都沒有什麽問題,她放在茶幾上的ipad還在原地,她的筆記本也安安穩穩地躺在沙發上,“昨天那個賊,到底要偷了什麽?”


    忽然想起斯坦福第一任變態房東,她趕緊跑到陽台查看,她的文胸,小褲,都安安穩穩的掛在陽台上,那,那個人到底要偷什麽?


    “我報警吧!”重新迴到客廳,她對程子頤說。


    他已經站起來,手裏拿著被剪下來的網線端口,他環視了一圈屋內的擺設,恐怕這裏已經遍布微型攝像頭和竊聽器,“報警沒有用。”


    “啊?那怎麽辦?”說到警察,她還對上一次的事耿耿於懷,“程子頤,我都發現了,你不要故作神秘了。”


    他抬眼看著她。


    她笑起來,“我都知道了,那個爬上你陽台的人根本就不是賊對不對,不就是你自己嘛,玩極限運動嘛我知道啊,城市疾走我在美國見過的,你不用故意嚇我,我隻是沒見過你這麽厲害的,可是你為什麽要大半夜的鍛煉啊,嚇死我了,我都報警了你知道嗎?”


    她拍拍胸口,有模有樣的陳述自己當時的驚恐。


    卻看到他緊緊皺著眉頭,難道她說錯話了?


    “是,那個人是我。”他鄭重其事地承認,她反而有些不安了,他的語氣令她心頭一顫。


    她撐著臉上的笑,湊過去抱住他的手臂,“真的好厲害,當時我看到你從房簷……”


    “寧嗣音!”冷冷的聲音打斷她。


    她嚇得眼睛一眨,“跳下來......”小小聲地說完。


    他將手臂從她懷裏抽離,“我不是什麽好人,不要企圖接近我。”


    寧嗣音感覺懷裏一空,接著就聽到他淡漠狠戾的警告,她感覺心被一把揪住,腦袋有些轉不過來,他忽如其來的轉變,著實讓她無從招架。


    沉默良久,她看到他抬腳就要往玄關走,終於壓製住心口的異樣酸楚感,大聲衝他的背影喊,“那你昨晚為什麽要來!”


    為什麽要來給她安全感,為什麽要來給她溫暖,為什麽來給她期待?


    企圖?這個詞用得真準確。是她一廂情願,企圖接近他。


    溫柔還曆曆在目,轉眼便迴歸原點,原點還好些,這境況,是要驅逐她嗎?


    “你為什麽要來?”


    他沒有迴頭,也沒有迴答,抬腳往門口走,合上門的時候他轉身,她站在客廳裏,身上還穿著圍裙,手裏還拿著筷子,他別過眼不去看她,“房子收迴,沒有合同,我隻給你一天時間,以後不要出現在這裏。”


    話音剛落,門哢噠一聲,合上。


    寧嗣音手中的筷子落地,撞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在寂靜冷清的客廳顯得很刺耳,她感覺她的手冰冰涼涼的,沒有一絲氣力,終究還是蹲下來撿起筷子。


    餐桌上的牛肉麵還冒著熱氣,小蔥漂浮在湯麵上,看起來很可口,她深深吸了口氣,坐下來捧起麵碗開吃,麵還有些燙,她卻覺得這滾燙的溫度,正好,注意力一轉移,她感覺心口就沒有什麽感覺了,一口熱湯下去,渾身的冰冷感也被壓下了,手捧著溫熱的瓷碗,也暖唿唿的,舒服極了。


    可是,眼睛也跟著熱乎起來,脹脹的,難受。


    安靜的家裏,隻有她嗦麵的聲音。


    對啊,這裏沒有人,她為什麽要忍?


    重重地甩開筷子,她就這麽盯著那碗給他盛的,完完整整沒有動過的麵,不知道有什麽東西,堵著胸腔,她的所有怨念,都像是肚皮下燃燒的酒精,徒勞的沸騰,發不出一點聲音。


    寧嗣音你覺得你可憐嗎?


    不啊,你活該。


    給點顏色就開染坊,你是租客他是房東,如果你在他家裏遭歹人傷害他會有不必要的麻煩,借你一隻手臂是看你膽小如鼠可憐得慌,如今覺得你真的是個麻煩所以下了逐客令。


    就是這麽簡單。


    從頭到尾他都看清了你的企圖,不點破是因為受家人之托,所以對於你的討好,他既可以照單全收也可以不給任何理由的放鴿子,來去瀟灑收放自如,你居然還奢望這不是一場獨角戲。


    要閉幕嗎寧嗣音?


    寧嗣音二號你邏輯十分嚴謹,分析十分到位,立場非常明確,事實八成就是你說的那樣。


    可是,你控製不了我,傷心你控製不了,執迷你控製不了,我想要他的願望你更控製不了。


    不管,隻要他的尺寸不是小於等於十公分,我是不會放過他的。


    好的一號你贏了。


    把自己狠狠地扔在柔軟的大床上,她盯著天花板發呆,兩個小人就在她內心深處進行天人交戰,她眼睛有些濕潤,卻正好緩解了眼球的幹澀,詭異的舒服。


    即使二號說了真理,可是她還是輸給了一號,因為一號,就是她的本心。


    逐客令又怎麽樣,她才被拒絕第一次而已,難受又怎麽樣,她是打不死的小強,高嶺之花,等著,摘不下來你,我寧嗣音跟你姓!


    二號:摘下了你還是得跟他姓。


    忽然就破涕為笑,寧嗣音捂著被子,在床上直打滾。以我之名,冠你之姓。聽起來很不錯。


    充好電自動開機的手機再一次響起啦,她翻了個身在床頭拿到手機接起,那邊寧仲文語氣不是很和藹,他義正嚴辭地用多年“威嚴”壓她,勒令她趁著周末今天一定要搬家,連房子都給她找好了,“你裴伯說信揚迴來了,信揚給你找房子,就在他樓下。”


    真巧啊,大家同一時間趕她離開啊。


    “那邊多遠啊,上下班還得擠公交,又多了一層危險因素。”


    寧仲文向來對安全問題十二分重視,這迴卻不管用,“你們都是朝九晚五的,信揚答應我能送你上下班。”


    裴信揚什麽時候和她家人關係這麽好了?他們那一段短暫的異地戀,雙方家長並不知曉。


    她向來乖巧,萬事都不甚上心,覺得怎麽都可以,過得去就行,所以對寧仲文的決定很少有不順從的,寧仲文雖然獨.裁了些,但還是很疼她的,也從未像今天這樣非得逼著她做一件事。她還是不願意,索性沉默,寧仲文這迴一點也不遷就她,“說什麽都得搬,離你那個房東遠一點。”


    遠一點遠一點,她倒是想靠得近啊,“你以為你女兒魅力大過天嗎人連搭理我都不願你的操心純屬多餘!”


    “寧嗣音!”


    “我不想折騰了你說不出什麽靠譜的理由來就別指望我搬家!”說完她就掐斷了電話。


    二十多年,第一次和父親吵架。


    掛斷以後她心緒難言,她不清楚寧仲文為什麽非得讓她離他遠一點,就像她不知道他為什麽告訴她他不是好人一樣。


    如果他真的不是好人,她也甘之如飴,有何不可?


    她就呆在房間裏,盤腿坐在床上,看著窗簾被風吹拂,搖擺得很有節奏,光線透過紗簾,慢慢轉換著顏色,從刺目的白光,到橙黃的暖光,一直到昏黃的路燈光。


    起來的時候腿已經麻了,抖抖腿扯開窗簾拉開玻璃門走出陽台,城市已經華燈初上,夜色被各色光點亮,遠眺卻還是能看到無邊的夜色吞噬著城市的繁華,光線終究被掩藏在綿延的地平線下。


    我隻給你一天時間,以後不要出現在這裏。


    程子頤,我就賴著不走,你能拿我怎麽樣?


    手機重新閃爍起來,還是寧仲文,她自覺今天的態度惡劣,對不住父親,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接起來,那邊寧仲文的聲音小心翼翼,”音音,老爸態度不好,跟你道歉,但是你要知道,老爸不會害你,我怎麽做都是為你好,既然你不願意搬就暫時不搬吧,我會盡快結束工作迴去,到時候還是迴家裏住的好,知道嗎?”


    她有些鼻酸,“知道了爸爸。”


    他話頭一轉,“信揚這孩子,我看著他長大的,知根知底,有時間就多相處相處。”


    她不想再與他起分歧,點頭答應,“會的。”


    遠處夜色,更沉了些。


    她以為她堅持不搬,程子頤會再來下逐客令,但是並沒有,她該上班上班,該吃吃該喝喝,也沒有哪一天迴來發現門換了鑰匙,一切都正常得有些反常,除了她的網線,那日以後她家裏就沒有網絡可以用了,當然她也不敢再殺上對門去讓他盡房東義務。


    她想可能與那日遭賊有關,可是為什麽小毛賊要對她家網絡下手,她就想不通了。


    沒有網絡對現代年輕人來說簡直比沒有水喝還可怕,她定製了c的網絡,勉強能上上網頁開開社交軟件,視頻就有些困難了。


    不僅貴,還慢。


    所以她和鄧冉的例行麵基變成了語音,她隻有中午在工程院附近的星巴克才能和鄧冉視頻聊聊天,當然鄧冉的時間與她常常不契合,所以兩人的麵基次數明顯減少。


    鄧冉對她死賴著不走像小強一樣生活在802表示十分不讚成,她與寧嗣音二號的說辭完全一致,不,她還有更直觀的理由,“他就是個基佬啊怎麽可能掰得直呢,你要說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也就算了,你……好吧其實還行,但是,在情敵強大,對手冷血的條件下,你,每戲。”


    她完美的詮釋了什麽叫補刀。


    末了她例行提醒,“我覺得裴大哥真的不錯。”


    在她多次以“懶得出門”為理由拒絕裴信揚以後,他熱情不減反增,每日一電話,每時段一短信從未間斷過。堅韌不拔的幹勁寧嗣音都佩服,她要向他學習。於是她也嚐試著給程子頤發短信,無非“早安”“晚安”之類無關痛癢的話,毫無疑問,從未有過迴應。


    她安安穩穩地住在晨曦公寓802,而程子頤再一次,從她生活中消失了。


    有時候她甚至懷疑,自己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其實他從未出現過,他是自己過於豐富的想象力,臆想出來的一個人。


    但是午夜夢迴,她撲進他懷裏時他的心跳,他給她擦眼淚時手指的溫度,他用清冷卻溫情的聲音說她沒事了他在,這些,都提醒著她,他真實存在過。


    甚至連自己嗜牛肉如命的習慣,都在告訴她,她中了一種叫做程子頤的毒。


    聖誕節還沒來,整個城市就已經充斥著節日的氣息,微博上洋節傳統節日之爭又一次甚囂塵上,寧嗣音上下班都沒有路過商業區,隻有在刷微博的時候,才反應過來已經臨近聖誕節。


    師姐倒是老早就沉浸在節日即將來臨的喜悅之中,因為聖誕節在中國,往往被過成了情人節,師姐近日相親成功,談了一個不錯的對象,海龜,在銀行任職,長相周正,談了戀愛的師姐打扮也越來越女人了,脾氣也好了不少,對寧嗣音的態度也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裴信揚從上周就開始約她,她有時候說忙有空再看看時間,有時候幹脆假裝沒聽到鈴聲,沒看見短信。但是仍舊躲不過。


    平安夜這天下午,師姐早早的就請假迴去收拾打扮了,堆在寧嗣音手上的活就多了起來,她將自己的任務完成,時間已經不早了,想著反正無處可去,今日事今日畢,就把師姐的那一份順手完成了吧。


    剛重啟了電腦,林茂山走過來敲敲她桌麵,“小音,今天過節,你可以下班了。”


    “不需要的老師,我正常時間下班就行。”


    林茂山瞪大了眼睛,“這怎麽行,裴總在樓下等你了。”


    她扶額,還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最後在林茂山的“體諒”下,她不得不收拾東西下班,裴信揚果然在樓下,倚在黑色奧迪a8前,吸引了不少目光。


    見她下樓來,他衝她笑得紳士得體,“聽說你今天沒有工作要忙,我就擅自過來了,沒有給你造成困擾吧?”


    他連後路都不給她,點破了她今天是個閑人,還顯得極盡體貼照顧她的感受,她拒絕的話根本沒辦法說出口。


    b市的交通擁堵舉世聞名,在節日裏顯得尤為突出,車子在車流之間緩慢行駛,駛過晨曦公寓的時候,寧嗣音習慣性往門口看,瞥了一眼又收迴視線。


    不,有什麽不對勁?


    再次迴頭,她確認剛剛不是錯覺,龐大威武的路虎衛士的車尾,消失在拐角處。


    確實是他的車,從小區車庫駛出。


    奧迪車拐了個彎,視線再也看不到晨曦公寓,裴信揚在一旁笑道:“這麽戀家?”


    寧嗣音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他迴來了?車子是往外開,他是又出門了?這半個月他又去了哪裏?如果看到她還住在802,他會怎麽做?


    每個問題她都設想著無數種可能,這使得她一直是一種不在線的狀態。裴信揚是個交際高手,在她心不在焉的情況下仍然能自己將對話進行下去,並且不讓雙方覺得尷尬。本來漫長的車程,似乎也沒那麽長了,至少她連一個問題都沒想明白,車就已經停在餐廳門口。


    平心而論,與裴信揚相處並不會令人覺得難受,相對程子頤而言,與他在一塊兒反而令她覺得輕鬆,不需要猜每一個眼神的意思,也不需要想每一句話背後的含義。主導話題的人是裴信揚,她隻需要時不時點點頭,說句話,場麵就一直很和諧。


    桌子上嬌豔欲滴的玫瑰,彰顯著餐廳的特質,餐廳裏大多都是情侶,大多舉止親昵,隻有他們,顯得客氣非常。


    牛排上來以後,裴信揚拿過去,慢條斯理地給她切好,才遞到她麵前,這時候上來添酒的服務生看到,恭敬又羨豔地對她說:“小姐您男朋友真是體貼,祝您用餐愉快。”


    裴信揚透過高腳杯,看到她眼皮一跳,神色明顯愣怔。他衝服務生微笑,“謝謝。”


    寧嗣音將他切好的牛肉丁一顆一顆塞進嘴裏,吃得有些急,裴信揚輕歎一口氣,無奈道:“音音,你還是沒有忘記對不對?你是不是到現在,都不肯原諒我?”


    他忽然提起往事,她更懵了些,她隻是覺得味道不錯,他畫風轉變太快,她招架無力,他卻隻當她是默認,“其實當初……”


    “我沒有關係啊。”她微微笑著。


    他也算閱人無數,但她微笑的樣子,他卻是猜不透。


    迴國前他就打聽過,這麽些年她都沒有談過戀愛,感情生活就像一張白紙,這對於青春正盛的大學生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何況她無論長相還是性格都十分討喜,追求者應該不在少數,他不得不自負地認為,她是忘不掉他。


    迴國以後他緊追不舍,她始終萬般理由躲避,他認為她是覺得當初是他對不起她,所以如今也不肯輕易原諒他,他理解,所以他有耐心,慢慢來,不敢輕易逾矩嚇到她。


    而如今她笑盈盈地對他說,她覺得沒有關係,不甚在意的語氣,不甚在意的神情,戳著他的心房,微慟。


    這迴反倒是他愣怔著,沒有迴話。


    飯後裴信揚掏出兩張電影票,同一時間寧仲文的電話如期而至,對她跟裴信揚剛出完飯這件事表示讚揚,並且像是先知一般,給她提供“約會”意見,“跟信揚去看電影啊,年輕人不都喜歡吃晚飯看看電影消消神兒嗎?你把電話給信揚,我給他說。”


    她嚴重懷疑寧仲文被裴信揚抓住了什麽把柄,要這麽向著他。


    裴信揚恭恭敬敬地,談吐大方得體,“好,叔叔放心,好,沒問題。”


    掛斷電話他聳聳肩,表示自己很無辜,寧嗣音扯過他手裏的票,“愣什麽?走了啊。”


    自顧自走在前頭。


    電影還算有意思,裴信揚還算是了解她,沒有選擇浪漫氛圍的愛情文藝片,那樣的話她一定會睡著。


    《極盜者》,美國動作片,講述一位年輕的探員臥底在一個熱衷極限運動的犯罪團夥,並與犯罪團夥領袖等人成為摯友的故事。影片裏的八項挑戰,其中就有城市疾走,徒手攀岩,她看著男主徒手攀上懸崖瀑布,而對手一個不甚跌落瀑底喪生的時候,心頭忽然一陣疼,腦海裏閃過那個在房簷上跳躍的身影。


    還沒有擁有過,她竟已經在害怕失去他。


    最後一項巔峰挑戰,是衝浪,影片裏幾十米的巨浪,男主踏著衝浪板疾馳其中,英俊帥氣,順便上演濕.身.誘.惑,惹得不少女觀眾低唿,寧嗣音卻漸漸看不清男主的臉,眼前是夢魘一般熟悉的畫麵。


    不斷撲打著她的海浪,還有乘風破浪而來的那個身影,她感覺那個身影逐漸清晰,那張臉也一樣,一雙劍眉,一對桃花眼,英挺的鼻子,性感的薄唇。


    她忽然“嗖”的一下站起來,懷裏的爆米花跌落,與此同時身後傳來抱怨的聲音,裴信揚扶住她的肩膀,擔憂地問,“音音,你怎麽了?”


    她抓起座位上的包,“裴大哥,送我迴去吧。”


    她此刻,很想很想,到他麵前,問他。


    你早就認識我了對不對,去年春假,你在坎昆對不對!


    如果他閉門不見,她就等,等到他出現為止,她相信自己的直覺,他和她之間,沒有那麽簡單,他一定就是那個來去匆匆的人,而他一直裝作之前從未見過她,她不明白個中緣由,她如今也不想知道這個緣由,她隻想他親口告訴她,他見過她,以前。


    即使是忘記了,也沒有關係。


    她有足夠的耐心,有足夠的時間,重新讓他認識自己。


    可她沒有想到,會那麽快就見到程子頤。


    到了小區,裴信揚堅持送她到家,她心思還亂著,沒有來得及拒絕。


    車子停在小區門口的收費處,裴信揚開著車窗等計時卡,她降下車窗透氣,高大威武的路虎衛士從後麵駛來,就囂張地停在了a8的旁邊。


    小區住戶的車,不需要計時卡就能進入,他走的是拍照自動通過的通道,就在邊上。


    此時攔車杆已經抬起,他卻不走,反而將車窗降下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副駕駛座上出神的寧嗣音。


    他的忽然出現顯然讓她猝不及防,完全沒有心理準備,仔細算算已經半個月沒有見到他,他似乎消瘦了些,清俊的臉輪廓更加硬挺了,他的下巴還有淺淺的胡茬,顯得有些滄桑,唇色蒼白,整張臉也沒有血色。


    隻有一雙眼睛,是活的。


    眼神銳利,似乎要將她看穿,她仰視著他,整個人都是僵硬的,臉是,眼神也是,不知所措。迴過神來,她剛扯出一點微笑,準備打招唿,他已經轉過頭啟動車子,開進了地下車庫。


    她一定要趕在他前麵,在他家門口堵住他!


    下意識開車門,卻還是鎖著的,她語氣有些氣急敗壞,“快開門!”


    “音音,你怎.....”


    “快開門!”


    裴信揚怔怔地,解了門鎖,就這麽看著她打開門飛奔出去,沒有迴頭。


    當她眼睜睜看著從地下一層往上走的電梯,數字跳到了2,她隻能氣喘籲籲的按下另一邊的上行鍵。


    等待的時間尤為漫長,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不在的時間裏,她總是需要等電梯。


    好不容易等到,她進了電梯對著已經亮紅色的關門鍵,一通猛按,粗魯的動作完全暴露了她的焦急和不耐煩。


    頭一次覺得八樓那麽高,數字跳得那麽慢,他一定已經進屋,那個剛剛上去的人,八成就是他,他會怎麽做,他會趕她走,還是閉門不見?


    更大的可能是閉門不見也能將她趕走。


    做好了最壞打算的寧嗣音,在踏出電梯的那一刻,卻頓住了腳步,吃驚地看著前方,然而也隻是一瞬,下一秒驚訝就被驚慌取代。


    程子頤西裝革履靠在她家門邊,眼睛直直地看著她,眉頭緊鎖,表情十分痛苦,蒼白沒有血色的臉,在昏黃的樓道裏,顯得更加淡漠冷清,像極了英俊的吸血鬼。


    而令她瞬間感覺無法唿吸的是,他的手,緊緊地捂著腹部,猩紅的血液正透過他修長的手指汩汩地往外滲,滴答滴答滴落在地板上,在靜謐的空間裏,尤為清晰,像極了索命的擺鍾聲。


    她驚慌失措,扔了手中的包,挪不動步子,就這麽看著他,眼睛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蓄滿淚水,像是珠串一樣往下掉,“程.....程子頤,你,怎麽,怎……”


    她的手胡亂揮舞著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放,內心的焦灼和擔憂已經讓她沒辦法思考,她的大腦甚至已經控製不住她的語言中樞,吐出的話,字不成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忽然感覺冰冷的手握住了她揮舞的手臂,猛地將她扯過去。她撞進他懷裏,卻沒有像往常一樣感受他溫熱的體溫,他整個身體,都是冰涼的。


    他一隻手還捂著腹部,一隻胳膊扣著她的肩膀,緊緊地,她的眼淚沒一會兒就將他胸前的襯衫染濕,程子頤的聲音緩緩地,從頭頂傳來,無力卻還是威嚴十足,“哭什麽?”


    她未及迴答,心神全都集中在他的小腹上,全身都因驚慌變得無力,她感覺她的下巴被他的手抬起,還未待她看清他,他的腦袋已經俯下來,瞬間掠奪了她的唿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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