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平靜下來,又看向我:“你竟然相信我說的話?”


    我看著他的麵具,平靜地笑道:“因為你是非白的親兄弟,所以我無條件地相信你。”


    他嗬嗬了兩下,沒有任何感情地問道:“你如何會這樣想?”


    “方才司馬鶴前輩離得我近,我聽到他是明明對著你,也惡狠狠地咒罵,原氏中人全是吃心的惡魔.....你雖稱唿瑤姬夫人為母後,可是我一直就覺得很奇怪,明明你是她的兒子,可是她卻對你時冷時熱。”我歎了一聲,淡淡說道:“後來我才明白,因為可憐的瑤姬夫人,自己也一直很彷徨而無奈,實在無法確定該愛你還是該把對原氏的仇恨全發泄到你身上,就在三天以前,我想她和你全都明白了,原來她把你看得比她的性命還要重。”


    黑暗中的司馬遽混身不易察覺地顫抖了一下,頭深深地垂了下來。


    我停了兩秒鍾,確定他身上沒有攻擊的任何信息,便繼續說道:“我很久以前就一直有個疑惑,為什麽當年的聖祖陛下和聖上可以輕易地平息了暗宮的叛亂,對原氏,是盟友背叛,奪妻之恨;對司馬氏,則永失自由,弑子之仇!!無論哪一邊,都是切膚之痛,刻骨之恨,不管怎麽樣,即便暗宮最後願意順服,原氏憑什麽讓司馬氏再迴到原來那種互相信任,合作無間的狀態呢?”


    可是,如果讓自己的兄弟,甚至是讓自己其中一個兒子做人質,或是過繼給暗宮,那就完全不一樣了,不是嗎?而相對的,暗宮也把自己的一對孩子送給了原家做質子,這樣彼此把對方的孩子看作至親骨肉,自然可以相安無事,再說原氏長子入贅司馬氏,本來就已是司馬家占便宜了,更何況是親上作親,”我輕歎一口氣,慢慢向他伸出手來,他疑惑了一會,慢慢接住我的手,我像親人一般握住他的手,感到他手心溢的汗水,慢慢地顫抖著:“我自入了西楓苑,我便發現你可以進出自由,永業三年,非白對付原青舞,後來非白把我托付給你,而你又把愛妻獨子托付給非白,想來你必定同非白關係匪淺,後來我漸漸發現你同非白,無論武功,行事上的合作都太有默契了,彼時是想非白少時常在暗宮治病,你們算是從小一起長大,故而了解彼此,卻不知你們本就是親生兄弟,自然心有靈犀不點通。”


    “永業三年那次在溫泉,你故意給我看你易了容的刀疤臉,是不讓我發現你同非白長得相似,而上次在暗宮出逃後,你故意胡亂彈琴喚醒我,是怕我發現你同非白一樣有冠絕天下的音樂造詣。”


    “那三十二字真言,雙生子誕,龍主九天,我雖然不知道,原氏憑什麽認為隻有誕下雙生子,才能有繼承權,可是聖祖有了聖上和大爺一對雙生子,便引起了明家的警醒,就算聖祖把大爺放到了暗宮,卻還是引起了日後的原明相爭,滅門之禍,而聖上有了非白和你這一對孩子,便真得認真為你們謀劃了,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麽留下了非白,選你作了質子,可是聖上卻為此殘害了突厥女太皇,害死了非玨的一個兄弟,本來他也是一對雙生子,”我沉痛地閉上了眼睛道:“這也使非玨先天失調,被迫去練那害人的無相神功,一生痛苦。”


    司馬遽喃喃道:“原來如此,難怪四傻子要練這麽邪門的武功,最後還要變成殺女弑母的惡魔。”


    我在黑暗中繼續說道:“永業三年,在紫陵宮門口,非白說過你袖手旁觀,你確實可以不用幫忙的,可是我知道,你曾經想暗中偷裘原青舞幫非白,救出我們的,隻是被她發現了,所以你隻能在旁邊以機關助我們了。”


    他終於忍不住,顫聲道:“連非白都不信,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一下子睜開了眼,笑道:“你忘記了嗎,我有天眼的。”


    他哼了一聲,有些孩子氣地一下子推開了我的手,我不以為意地把手放迴被子裏,輕笑道:“我以前一直很生氣,也很納悶你怎麽老對我無禮,現在我明白了,而你也一直在暗示我,你同非白的關係,你骨子裏很想讓我知道這一切,我現在也明白了,一個人活在比原家還要扭屈的司馬氏暗宮裏,有多可怕,多寂寞,多痛苦。”


    司馬遽脫下白麵具,慢慢地向我側過來,久久地看著我,卻不說話。


    室內很暗,我其實根本看不到他長什麽模樣,我知道,他也知道。


    可是,他想用這種方式告訴我,我猜得是對的。


    “我猜……你同非白一樣,也曾經狂熱地愛過錦繡,你應當比非白更了解錦繡的另一麵,所以你把這塊邪王石給錦繡,想幫她複仇,可是你和錦繡都沒有想到,我會替她殺了柳言生,你自然不會想到她一直留著這塊石頭,有朝一日會用對付我。”


    我苦笑了一下。心上好有人狠狠地撓了一下。


    “錦繡賞下這個琉璃鍾時,也是防她算計我,我也讓人仔細地檢視過一遍,確定無有異常,而我貿然扔掉這琉璃鍾,是對皇貴妃的大不敬,說實話,這鍾的聲音真好聽,模樣又漂亮,我打小又很喜歡連夫人這座琉璃鍾,也舍不得扔,便放心用了,隻是奇怪這鍾老走得慢三分鍾,我遍請所有的能功巧匠都修不好。 一直以為是因為當年被人摔過,關鍵的另部件摔鬆了,原來是她在琉璃鍾的陀子裏放了好動西......太傅案之初,她帶非流來西楓苑看過我,結果一看到這個鍾放在這裏,便說讓我帶非流看胭脂梅,匆匆忙忙帶著非流走了,至今還也沒有進過西楓苑,其實那時我起過疑心,但是後來我忙於玉裝樓的生意,來去匆匆,我自然也淡忘了。”


    心中如淩遲,絞痛著,漸漸淚流滿麵,我輕輕地咳了起來:“她可能也沒有想到這邪王石的輻射能力這麽厲害,尤其是針對我體內另一塊奇石,可能起了某種化反應,就反應得特別快一些。”


    聖上當年曾用這座琉璃鍾的聲音,無影無形地除掉了當年的勁敵明惠忠夫婦,錦繡跟隨聖上多年,想必耳濡目染,聖上的智慧和陰狠可謂是學得十足十了,而這一招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我心中絞痛,咳得更猛,他便遞給我放在床頭的冰糖雪莉人參汁:“你……你快喝些潤潤喉,你這女人怎麽這麽嘮叨呢,知道就知道唄,說了這一堆,不就想顯擺,你比我聰明唄。”


    我搖了搖頭,說不出話來,隻是淚流個不停。


    他不屑地粗聲喝道:“別哭了,光哭有什麽用,這些年,有幾個人能鬥得過你的好妹子?想想聖上的後宮多少漂亮女人,結果隻有她成了皇貴妃,隻有她懷上了聖上的龍種,你得做好準備,這不過是個開始,琉璃鍾一毀,想必她已知你識破她的詭計,隻怕會加緊下手。”


    我氣苦地擦著眼淚,無語地捧著碗,把冰糖雪莉人參汁喝了兩口,那汁裏加了雪莉和冰糖,甜潤入心,可此時喝來卻隻覺得苦,比我前世第一世喝阿拉伯黑咖都苦,我把碗推向他,氣若遊絲道:“我今天已經喝了三大碗了,你喝了吧,這是那鶴叔開的奇方,裏麵用西洋人參,還加了雪蓮花和金嬋花,最是活血化於,解毒消腫,我問過小放,他說過這對受過體外傷的人亦是聖藥。”


    “我不用女人可憐,”他倔強說道,黑暗中的目光發出清亮而冰冷的光芒來。


    不虧是親兄弟,他的脾氣倒同非白一樣倔,生起氣來也一樣像個受傷的小孩子。


    “我從不可憐人,”我虛弱地淡淡一笑,無奈而蒼涼道:“如今,你是我的親人,我的戰友,我們必須快點恢複起來,才能對付我們強大的對手。”


    這世上最無常的便是這可笑複又殘酷的命運!


    曾幾何時,錦繡,我此生唯一的親妹妹啊!早已悄悄地成了我的對手,我的敵人,甚至是欲致將我殘忍致死的殺手。而眼前這個我少年時代的西林惡夢,白麵具,卻莫名其妙地成了我的盟友,最諷刺的,現在還是我的親人。


    我沒有力氣去問他和非白哪個更年長一些,隻是端著藥碗,一味地看著他,端藥的那隻手袖口露出半截小手臂,短短幾天時間,卻已然如骨如柴,連我自己看著都覺觸目驚心,那碗冰糖雪莉人參汁更重如千鈞,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打著顫,卻不願意收迴,我露出微笑來,堅定地看著他,而他久久地凝視了我一會兒,慢慢地接了過來,端到自己麵前,不客氣地一口氣全喝光了。


    我對他鼓勵地點了一點頭,慢慢閉上眼,也不去管他,沉沉睡去,隻知道他似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然後靠在我床邊坐了很久很久,我實在太困了,顧不得去看他的臉。


    那一晚上,我又夢到了謝夫人,她對我滿懷舒解地微笑著,然後從袖中拿出那個瑤姬送的華寶麵具,交到我手上,那雙冰冷的手握了我好一陣,直到我冷得開始打哆嗦,她才微笑著飄然而去。


    我再一次見到司馬鶴的時候,是十天後,他還是帶著銬子,不過烏黑逞亮全新一副,還加了雙重的,人也換了件較長的新麻衣,他對我的恢複表示滿意,但對恢複的進度感到無奈:“不行,這樣慢,要是病情反複就不好了,我得下劑猛一點的補藥才行。”


    “要開十全大補膏麽?鶴叔,”司馬遽笑問道:“看她瘦得多像妖叔。”


    哪壺不開提哪壺,司馬鶴果然氣得哇哇大叫,響聲如雷:“臭小子,我還沒跟你算帳呢,你們又同老妖聯手騙我。”


    作勢又要抓打他,齊放這迴果斷地站在我跟前,堵住我的耳朵。


    “算了,老夫有時腦子是不太好,若再傷了阿瑤也不好,”好在司馬鶴及時住了手,自語了半天,最後對司馬遽恨恨道:“去,到老妖那裏要幾條金龍,給她補補身子。”


    人血饅頭!我惡心地想著,虛弱地把喝下的藥全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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