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王的臉死灰一般,薇薇嚇得正要崩潰大叫,一個高大遒勁的黑衣人從後麵力劈一下,立刻不醒人事,宣王對麵的太子嚇得站了起來。


    我的眼前站著一個我從未見過的宮妝婦人,看似四十上下,但資容秀美端莊,保養極好,烏發滲著絲絲雪白,可那堆雲髻卻梳得極為得體高雅,玉容上敷著極白的粉,眉目細挑,描繪精致,額頭貼著牡丹鈿,朱唇微點殷紅,正是宮中流行的櫻桃妝,身上隻著一件棗紅的披帛襦裙,但覺通身雍容華貴。


    她的身後站著一個雙目淩厲的老太監,還有那個襲擊我和薇薇的黑衣人。


    隻聽太子激動道:“母後,您如何來了。”


    那太子畜著八字須,長相清秀,身形卻略顯細瘦,喉結極為突出,消瘦的臉龐上,雙目顯得有些偏大,熬得通紅,有些神經質地看著我,帶著一絲恐懼:“你是何人,從哪裏崩出來的。”


    那位高貴的婦人冷冷一笑:“這位夫人已經在一旁偷聽多時了,你與你的侍衛竟未發現,愚蠢至極。”


    隻因那人擊在我的胸腹舊傷處,我捂著傷口喘了很久,好不容易才在地上坐了起來,有人扶了我一把,我這才艱難地爬了起來,抬頭一看,原來是宣王。


    “你迴來是極好的,不枉是他看中的人,”他歎了口氣,扶我站好:“可惜就是迴來晚了。”


    說罷,再不理我,便下跪施了一個大禮:“兒臣見過皇後娘娘。”


    “兒臣嚐聞自古晉陽近狄俗,尚武藝,素有晉陽自古多英豪之稱,晉陽女子果是狠辣非常,”宣兒淡淡道,“皇後年近半百,又是皇室弱質,卻能騎馬千裏自新都趕赴西京,真乃女中丈夫也。”


    王皇後溫雅一笑:“緒兒,你總是比複兒會說話得多,其實小時候本宮總希望複兒同你一樣,多得些你父皇的關愛。”


    宣王冷冷一笑:“兒臣少時尊皇後為母後,也曾同皇兄承歡母後膝下,為何母後如此仇恨兒臣。”


    王皇後似是想起宣王少時的模樣,歎了一聲:“本宮還記得你小時候出了痘疹,孔妹妹哭得淚人兒一般,.因本宮曾照顧複兒康愈,便降旨讓本宮親自照療於你,小時候的你真是可愛,後來你在我身邊長了好一段時間,總是叫我母後,差點連孔妃也不認得了。”


    “那時的母後對兒臣疼愛有加。”宣王點頭道。


    “沅璃乃本宮之兄晉陽節度使的掌上明珠,地位非凡,當年皇上指婚,本宮欣然應允,可是沅璃卻頻頻前來哭訴,你時常眠花宿柳,公然召妓。”


    “您把親族最近的侄女沅璃許給兒臣,當時兒臣的心中萬分感激,隻可惜她有著高貴的出身,卻沒有一顆高貴的心,您可知兒臣的後花園裏種的牡丹花為何如此繁盛嗎?”


    王皇訝然道:“沅璃親自照拂軒轅族花?自然盡心盡力,有何不妥啊?”


    “隻因下麵埋著的全是累累白骨,皆是沅璃所虐殺的寵妾!沅璃自小習武,有時甚至親自動手鞭撻,她故意使人將這些女子埋在我常去的後花園,便是要提醒兒臣不得再碰其他女子,有時逼急了,她連兒臣都要親自掌摑,想必皇後時常兒聞吧。”宣王咬牙切齒道:“沅璃果是皇後親族,一般狠毒。”


    我聽得毛骨悚然,這位王妃比外麵傳說得猶勝三分啊,甚至超過了君莫問那兇捍的紫瞳妻。


    王皇後卻優雅地掩著嘴角大笑出聲:“這個孩子,行事作風還真有點像我。”


    “最讓兒臣心寒的是每次她無理取鬧,便到皇後宮中哭訴,把兒臣的一舉一動全告訴皇後。兒臣後來終於明白了,皇後將族中疑心病最重的侄女嫁給兒臣,便是為了監視兒臣,果然血濃於水,在母後的心中,為了大哥,母後甚至可以背著父皇毒害其他皇子。”


    “大膽宣王,敢對皇後出言不馴。”王皇後身後的太監兇狠地喊出來。


    “哎,長福。”王皇後輕笑著:“宣王殿下的日子不多了,就讓他說吧。”


    “您的本意是讓挑拔墨隱的暗人,衝進紫園救出花西夫人和墨隱,不明真相的叔父便會一怒之下殺了墨隱,而兒臣也因會同墨隱謀逆,不是死在亂軍之中,便是被叔父和父皇賜死。”


    “說得好,真是個聰明的孩子,同你娘一樣聰明。”王皇後和藹地說著,那慈和的眉目下卻看不清那黯沉的目光。


    “可是現在花西夫人折了迴來,想必是非白的暗人也知中計了,卻不知皇後這部棋接下去如何下?”宣王淡笑道。


    王皇後歎了一口氣:“傻孩子,既然踏雪公子沒有為花西夫人闖進紫園行刺武安王,那便隻能由另一個貴人來了。”


    “你聽?”王皇後輕輕將手放在耳上,麵帶微笑,我也確聽到有喊殺之聲:“已經有人闖進紫園救主了,那應該是你的龍禁衛。”


    宣王的俊顏勃然變色:“不可能,我隻身前來,隻帶了三十龍禁衛,且沒有我的虎符,誰敢造次。”


    王皇後含笑如初:“確不是你隨身帶來的龍禁衛,而是你留在洛陽的三千府兵,他們雖沒有你的虎符,可是卻有宣王妃親自前來,誰敢不聽。”


    “什麽?沅璃?”


    “你忘記了嗎,她出身軍閥世家,自然懂得帶兵打仗,”王皇後歎了一口氣:“她雖好妒成性,但卻對你愛若珠寶,你平日裏還真的錯怪她了,她聽說你身限囫圇,便親自帶了龍禁衛三千還有自己陪嫁的一千子弟兵前來。”


    “這有勇無謀的蠢婦,”宣王汗如雨下,連連罵著蠢婦,臉色愈白,忽然張口吐出一口鮮血。


    我趕緊扶著他坐迴椅子,心中著急地想著應對之策,這個皇後素有賢名,不想行事如此狠毒。


    太子在一旁張狂地大笑起來:“沅璃表妹好生可愛,本緒真是有福氣,當年本王也曾向母親求娶,現在本王明白為何母親沒有答應兒臣,反倒將沅璃表妹嫁於你。”


    我看著王皇後道:“皇後陛下無旨親至西京,背水一戰,不知為何?”


    王皇後瞥向我,平靜道:“問得好,等你有了孩子,也許便會明白一個做母親的心情,本宮可以接受任何傷害,卻不能讓人奪去我孩兒的太子之位。”


    宣王冷笑一聲:“君主無能,必然亡國,以太子的資質,皇後即便扶他登位,打迴京都,早晚亦會為原氏所滅,其實說來說去,是皇後自己想當皇帝吧。”


    王皇後笑而不答,太子卻氣得上前摑了一掌宣王:“你這逆賊,從小便不是本宮的對手,還敢狡賴?


    那個老太監掏出一隻小白瓶,輕哧道:“宣王陰謀敗露,便狠毒地殺了花西夫人,然後畏罪自殺,就讓奴才送宣王上路吧。”


    我心說不好,那黑衣人已如風一般擊向我的天靈蓋,我同時動了右腕,射出護錦,那黑衣人輕靈一閃,已如流星一般扣住了我的喉嚨。


    “慢著,”宣王麵色慘淡:“求母後殺我二人前,再迴答兒臣最後一個問題。”


    宣王看著王皇後的眼睛問道:“我母妃還有小公主當初為何沒有隨大夥一起逃離昭明宮,她明明是同皇後在一起的。”


    王皇後的眼睛閃過一絲陰狠,慈和的麵目瞬間冷酷起來:“長福,還不快送宣王上路?”


    那黑衣人的手開始緊了起來,我正欲揮出酬情,一支銀箭已如離弦之箭飛來,正中黑衣人的手勁,那人的手腕立時血流如注,那手當時便廢了。


    “且慢,朕也想知道這個答案。”有一個滄老的聲音傳來,帷幕後慢慢轉出二個人來,走在前頭的一人有著一雙明亮的鳳目,嘴角帶著一絲諷笑,身後一人乃是六十開外的老者,一身明皇的五爪龍緞袍,步履緩慢,眼神黯淡。


    所有人驚呆了,竟是當今德宗皇帝同原青江?眾人連行禮也忘記了,好半天,宣王最先迴過神來,勉力同我跪下,深施一禮:“見過吾皇,見過叔父。


    賞心閣的大門被大開,當前一人鳳目瀲灩,如皓月當空,身穿勁裝,血濺滿身:“見過吾皇,父侯,逆賊已全部誅殺。”


    是非白,我在心中長籲一口氣,非白的目光也向我掃來,看到我好端端地站著,眼神似也鬆了一口氣,代之是滿腔喜悅。


    宣王驚問:“何處逆賊?沅璃她……”


    “迴宣王,欲行刺禦駕的乃是皇後所帶鐵衛,已全部伏誅,”原非白大聲迴道,“宣王妃帶著三千龍禁衛與一千王府兵甲護衛皇上前來,方才協同東營兵士誅殺逆賊,現正在前廳修息,宣王妃正往此處前來,請宣王放心。”


    宣王明顯地鬆了一口氣。眼中驕傲陡顯。就在大夥一愣神之時,那黑衣人如獸一般躍起攻向宣王,早已被非白身後的沈昌宗在空中迎擊,一掌劈下,那黑衣人委頓於地,所帶人皮麵具被震下來,露出一張被火燒傷的女子容貌,正七竅留血,顯是被沈昌宗震死了。


    王皇後眼中一陣不忍:“翹兒。”


    那眼中流下淚來,衝刷了眼角的香粉,露出深深的皺紋和悲傷來,她施施然走過去,拿出手中的娟帕,覆在那黑衣人的麵上。然後整了整衣衫,走到德宗麵前,平靜地行了大禮:“臣妾見過皇上。”


    德宗抬頭將目光許久地放在皇後身上,過了好一會兒,走過去,將她扶起。


    那長福的太監對王皇後跪倒,磕了一個響頭,老眼中悲淒微顯,淡定地流淚道:“老奴伺候皇後一生,未及報答主子一二,今日拜別了,隻求來世再報主子的大恩了。”


    說罷站起來,大聲道:“今日的一切,皆是長福一人協迫王皇後所為,與皇室豪無幹係。”說閉猛地撞柱而亡,血濺滿堂。


    王皇後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廣袖輕掩唇角,任眼淚長流,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原卿,”德宗長歎一聲,“帶著孩子們下去,我欲同皇後兩人說幾句話。”


    原青江想了想,點頭道:“請太子與宣王移架。”


    太子早已嚇暈在地上,褲檔處濕了一大片,隻得被人抬了出去。


    原青江又看向我,眼神閃過一絲嘉許:“西楓苑女眷本就少之又少,本王看這個丫頭八成不中用了,你且留下陪伺皇上,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非白的臉上閃過一絲異色,我也感到很奇怪,我以為德宗皇帝會拒絕,沒想到他隻是對我招了招手:“木槿過來,扶我坐下。”


    早有幾個子弟兵過來,拖走長福和那黑衣毀容女子的屍身,將地板擦淨,我扶著德宗皇帝坐下,王皇後依然站著,德宗便歎了一口氣:“當年逃難途中,你受了腿疾,你這星夜趕路,必定疲憊不堪,快坐下吧,湘君。”


    王皇後輕拭淚水,斂衽為禮,輕輕坐在德宗對麵,德宗也不開口,兩人隻是靜靜地默然相對,我更不好開口,屋裏靜地連一根針都能聽得見。


    過了好一會兒,月光輕灑,雲霧散去,窗欞外星空盡綻,德宗看向深遂的夜空,笑道:“湘君,你看今夜的星空真好,朕還記得你年青時很喜歡看星星。”


    “沒想到陛下還記得。”王皇後的目光閃過一絲訝異,垂目恭順道:“陛下也很久沒有唿喚臣妾的閨名了。”


    “湘君,你可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德宗溫柔道:“那時我並不認得你,隻覺得你站在那十字橋邊,竟似畫裏的仙女那麽美,後來朕派人去查這是何方閨秀,方才知道你是晉陽名門王氏的長女,閨名湘君,無論女工品貌,還是婦容婦德,族中皆屬第一,本性慈和,平生茹素,不愛殺生,聽說你最愛看星星,因為你相信流星下許的願望都能實現。”


    王皇後的淚水洶湧而出,那笑容愈加溫柔:“陛下不虧是軒轅神族的後人,原來神機營早已把臣妾調查得如此清楚,難怪陛下年青時總愛陪臣妾看星星。”


    “可是你從來沒有告訴過朕你的願望是什麽?”


    “那是因為陛下從來沒有問過。”


    “哦,”德宗點了點頭,淡淡道:“那我現在問了,湘君願意迴答嗎?”


    “臣妾一直都希望陛□體健康,得償所願,誅殺竇賊,匡護社稷。”


    德宗又點了點頭:“皇後果然賢惠,既是匡扶社稷,為何要刺殺宣王。”


    “那是因為陛下自從見到孔妹妹,就再也不願意陪臣妾看星星了,再也不抱複兒了。”


    德宗淡淡地垂下蒼老的眼眸,“難道就為這個嗎?所以你故意撇下她和芮兒嗎?”


    兩人始終平靜地聊著天,客客氣氣地一問一答,看不出任何火氣和仇恨,有的隻是優雅的歎婉和深重的悲傷


    “臣妾沒有想撇下孔妹妹,倒是孔妹妹想稱機行刺臣妾,”王皇後抬眼看向德宗,理直氣壯道:“她卻不知臣妾從小習武,便一腳將她揣下馬車,而芮公主跟著母親跳下去,臣妾根本沒有時間阻攔。”


    “你為何從來不對朕說起?”


    “因為陛下再也沒有時間來聽臣妾說話了,孔妃太自以為是了,殊不知陛下一心隻想著社稷,在國仇家恨麵前,臣妾與她都太小了。”


    “原來你這樣恨她,恨朕嗎?”


    “不,皇上,即便孔妹妹奪去了陛下所有的憐愛,在陛□後聯合其他夫人捉弄臣妾,在陛下麵前進臣妾的讒言,臣妾從未恨過她,也未恨過陛下,陛下是臣妾最愛的人啊,而她畢竟替臣妾為陛下帶來了歡樂,可是緒兒自小是同本複一起長大的,臣妾視如己出,您讓臣妾把侄女兒嫁給緒兒,緒兒卻一點也不珍惜,一心想的還是取代本複的位子。”


    “孔妃可以傷害我,卻不能傷害我的孩子,”王皇後驕傲的一仰頭,猛地站了起來,走到德宗麵前,眼中迸出犀利的目光。“陛下想讓武安王立原非白為世子,便是助緒兒登上太子之位,陛下可以不愛臣妾,甚至廢臣妾,卻不能奪取複兒的太子之位,若有朝一日,緒兒登基,我同複兒必無生路可言。“


    “湘君同緒兒向來親厚,即便緒兒做為太子,生母已逝,也一樣為尊汝為太後,且我留下遺詔於顧命大臣,照拂你二人,你何苦擔心?


    皇後倒退一步,眼角的皺紋全都深深皺起,慘然笑道:“果然是緒兒同原非白合謀,皇上早已決意改立宣王為太子,也罷,妾今日並不後悔,若今日成功,踏雪公子一死,武安王畢竟少了一隻臂膀,複兒便可高枕無憂。”


    “還有這花西夫人,誰能想到呢,如此貌平之人,卻有個強大的情人大理段太子,背後還有個富可敵國的君氏集團,”她冷冷一笑:“原家究竟還有多少可怕的異人?吾觀這花西夫人絕非常人,今日留之,必鑄大錯。”


    “住口,”德宗忽然抬起頭,冷聲對著皇後大喝一聲道,額頭青筋暴了許久:“傻湘君,你怎麽到現在還不明白,那原卿是何許人也,怎會如此容易地受汝等的擺布啊,朕假意讓原卿立非白為世子,本意是想試探原卿家對於太子廢立之意,可不想你如此沉不住氣,你這樣不僅僅是害了本緒啊,也害了整個皇族,你想想這一瓶死藥是為誰準備?正是為了你啊。”


    作者有話要說:有很多錯別字,我知道!但是比起被西紅柿扔成小紅人,我覺得還是先放上來,讓你們吃包子,明天我改,累暈了,我睡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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