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箭袋掛上,伸手試著打開黃金弓,心想此弓如此珍貴,前任主人又是開國名將第一人,一定打不開,沒想到卻被我拉開了。


    張老頭和碧瑩看著我也有異色,張老頭訥訥道“真想不到夫人神力,竟然能拉開此弓。”


    我緊崩的內臂隻覺一股強大的真力自黃金弓弦中反彈迴來,貫穿整個拉弓弦的左臂,直擊我的胸腹,隱隱發痛,但礙著碧瑩,不想讓她看笑話,便盡量慢慢將弓弦收了迴來,曬然而笑“一切皆是緣份吧。”


    扭過頭去,暗自調息了一會兒內氣才險險地壓下了一口翻湧的甜腥。


    看到明鳳城的遺骸,又聯想起明風揚來,心想為何我所知曉的明家男人都是死得這般不明不白,如此淒涼悲慘?


    石洞內另一方的骷髏,帶著白色的麵具,極像司馬家的人,如果說原家的人聯合明家的人保住了司馬氏,司馬家理應對明家的人也感恩戴德,為何要同明鳳城作對呢?


    我開口問道“敢問前輩,這司馬家人為何要同明鳳城作對,其時司馬氏的人應該成為原家的家奴了,難道是原家派出家人來追殺明鳳城,可是原理年和明鳳城不是連襟嗎?


    沒想到張老頭卻搖搖頭“這老朽也不明所以,開國之初,明家和司馬家為了爭強好勝,所到之處皆以西番連花為記,原氏族記中提到平寧公主得信親妹被擄,不想皇室顏麵掃地,便秘密派出五十個頂尖暗人前去西域查探,然後失蹤了,再沒有消息。夫人請看這壁畫之中,無論是婚宴或是這位王妃禦用之物,到處飾以紅番蓮,平律公主身陷西夷,便在這石壁中以紅蓮為記,恐是一種求救信號,平寧公主可能通過紅蓮得知妹妹身陷囫圇,而明家又三斂其口,便派出司馬家的暗人前來營救親妹,然阿史那畢咄魯強悍,這三十個司馬暗人便命喪這弓月宮中,而平寧公主和其夫此時已葬生在紫陵宮中,再無人能救得了平律公主,於是一代傾城紅顏,縱有閉月羞花貌,縱有突厥王萬般寵愛,金枝玉葉之身終是淪為蠻夷後宮眾妃妾爭寵淩辱踐踏的對象,不出一年,生下皇太子後便香消玉隕了,隻是為何明鳳城與要救平律公主的司馬氏相鬥?確實匪夷所思”。


    我大驚,此人竟然還知道當年連原非白都沒有看過的原家族記,他莫非是司馬家的暗人?


    他卻盯著明鳳城的手指骨看著。


    我疑惑間,目光也沿著明鳳城蒼白而修長的指骨,遊移到他臨死前指著被一支黃金箭釘在對麵壁畫下方的骷髏,那人身材也想當高大,整個人被雙腳騰空地釘在壁畫上,帶著完整的麵具,這個麵具同我曾經的惡夢暗宮的暗神大人所戴的很相似,麵具額頭上還戳著一支黃金箭,在箭的根部,那張麵具開裂著。


    為什麽明鳳城要指著那個骷髏,莫非是臨死前,明鳳城在指著他破口大罵?


    “隻有兩種可能,要麽是原家秘密下了格殺令,故而兩方人馬同歸於盡,再要麽,”樹妖臉上忽然浮起一絲冷笑,他冷冷道“就是明鳳城發現了他一直追查的東西所以他要殺人滅口獨占寶藏。”


    明鳳城的另一隻手骨裏攥一樣東西,露出一端,好似有暗暗的光在閃,我正要探手過去,忽然一陣風從身後來時人路吹了過來,我們手中的火把火苗焦燥地躥動著,差點被吹滅了,眾人心皆一驚,莫非是那個怪物去而複反嗎?


    毫無欲兆的,地麵開始有了一絲震動,眼前疾速地飄來一股股看似黑色的浮煙,所到之處,便是一片烏黑,明鳳城的那隻手骨一下變成了一堆粉末,我的手心裏立刻滑入一塊冰涼的東西,然而不及我多想,身邊所有的骷髏全都如多米諾骨牌一般,因為這股黑煙的侵擾,空氣密度地驟變,開始慢慢碎裂開來,化作粉末。


    “食人黑蜂,是食人黑蜂,”碧瑩驚恐地尖叫起來“這是騰格裏的地獄使者,快離開這裏。”


    可能是碧瑩身上的傷口泄出血腥味,無數的黑煙向她衝去,電光火石之間,一條虎虎生風的火龍甩來,打散了黑煙,張老頭護在我們前麵,不停地揮著火龍,那黑蜂卻越來越多,最終密集地聚在張老頭的長鞭上,由鞭開始,慢慢地撲滅了火龍,最後漫延到張老頭的手上,他不得已甩掉長鞭,揮舞著火把,最後我們所有人的火把都撲滅了,我們陷們前所未有的黑暗。


    我感到無數的翁翁聲響在耳邊,拚命揮舞著手臂,卻擋不住巨痛嗜身,黑暗中直聽到碧瑩的恐怖痛苦的唿喊“救命啊,夫君救命啊!”


    我心中萬分恐惶焦灼,手緊了手中之物,驚覺手心中明鳳城的遺物開始慢慢變得灼熱,然後變得如火一般燙,我大叫著扔了出去,隨著我甩出的方向,一股強光閃了出來,照亮了整個石洞,我瞥見地上一塊寶石正在發出紫瑩瑩的光芒,我的心一動,仿佛段月容的紫瞳在我的眼前。


    我們三個人的身上都是累似大蟑螂的黑油油的生物爬來爬去,似在四散退去,好像很恐懼那光亮,那光芒也由紫色轉為熾光的白色,最後越來越亮,耀得我們根本睜不開眼,不得已拿手去擋。


    過了許久,那光芒退去,我慢慢放下手來,卻見地上的寶石正放著柔和的光芒,折射在石壁上,壁上出現一個白衣人影行在壁上,含笑看我,衣帶當風,栩栩如生,宛如真人立在我們對麵。


    我們三人皆癡癡盯著那個青年,都再不能言語,那人俊美如斯,那抹笑若春花燦爛,天人之貌與我心中的孽障不謀而合,卻似原非白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麵前,對我款款柔笑。


    明鳳城至死都要緊握在手中的寶石為何會有原非白的影像?


    非白,是你又救了我一命嗎?


    過了一會兒,才醒悟過來,這個影像不可能原非白,應是明鳳城那個時代的人物,想來想去,似乎隻有原家的原理年有這個可能性。


    這樣一個男人,開國的少年大英雄,赫赫功勳,權可傾天,富可敵國,身邊美人如雲不說,本身又是絕世的美男子,妻子還是最尊貴的公主,皇上最心愛的女兒。


    就是這樣一個男人,很難想像真得是為了一本破書裏麵寫的一些不著邊跡的內容,當真拋下榮華和嬌妻不遠萬裏地跑到這種永遠也見不得光的地方,寂寞無聲地躺坐在這裏整整五百年。


    像他這樣的人真得隻是為了尋找寶藏嗎?至始至終,他似乎都對手心裏的這塊寶石萬分著迷,臨死前必定緊緊攥著,想再看看寶石裏的人。


    如果那人真得是原理年,那個時代同明鳳城齊名的少年英雄,從小一起長大,一起打下天下,一起尚了公主,一起保住了司馬家,卻在原理年練了無笑經的同時,明鳳城遠走他鄉,走上了這條不歸路。


    可是他至少死之前見到了他心中的人,那麽我呢,我在臨死前還能見到非白嗎?


    這個念頭閃在我的腦海中,我自己也嚇了一跳,同時也強迫自己從思絮中迴過神來,心中暗嘲連命都保不住了,還想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做什麽?


    寶石的光芒柔和地消失了,張老頭點燃了火炬,寶石又變了一塊看似普通的紫晶琉璃石。我拔開旁邊成群的黑蜂屍體,把寶石檢了起來。


    碧瑩害怕地看著我,張老頭則盯著我手中的石頭垂頭沉思,不過他們的衣衫都不怎麽整,混身叮出很多紅痕,碧瑩漂亮的左麵上還被咬出兩個泡來,不過估計我也好不到哪裏去,因為也是混身又癢又腫,和他們一樣慘不忍睹。


    我剛抬手,碧瑩著急地喊道“別抓,黑蜂的傷口一抓便毒入肌皮,滲入血體中,五時三刻便毒發身亡了。”


    她似乎又有點後悔說出來,瞪著我再不說話了。


    張老頭掏出一個小瓶子放到我手上,輕聲道“請夫人拿著這瓶靈芝丸,裏麵還有十丸。”


    “原家的靈芝丸,你是原家的人?”我驚問,他對淡笑著點點頭,從袖中遞來一張小帖寫著“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


    這是當初我被鬼爺囚禁之時寫下的接頭語,我看著他輕聲吟道“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他也笑了“夫人的才華,老朽欽佩。”


    “原來前輩是鬼爺的人?”


    “鬼爺?夫人說得是那個賣主求榮的鬼頭王?”他又笑了,眼中閃著我看不懂的一絲淩厲“夫人在這裏幾月,可能不知,鬼頭王早已被明心錐淩遲了,現在的東營暗人頭領是青王。”


    我一驚,青王,莫非是青媚,正要追問,他卻正色道“請夫人先服了靈芝丸,既然連大妃娘娘都知道這黑蜂,想必是阿史那家的獨門武器了,萬萬擔誤不得。”


    說罷從藥瓶裏倒出一顆,放到我的嘴邊,意思要我立刻吃,我一愣,他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些逾舉,默然地又放到我的手心,離開了我,蹲下自己包紮起來。


    我拿著那顆藥丸放到他的手裏“前輩也被黑蜂咬到了,理應也吃一丸。”


    沒想到他卻淡淡一笑,晶亮地眼睛看著我“夫人不用怛心老朽,老朽另有靈藥,這是為夫人準備的。”


    我看著他從懷中掏出一顆烏黑的有些詭異的大藥丸服下了,才將那顆珍貴的靈芝丸給服了。然後走向碧瑩,沒想到她戒備地看著我,像隻受驚的小免子,我遞又掏出一丸遞給她,她滿臉不屑正要開口,我卻搶著冷冷道“現在生死之際,別跟我又來你那一套,不然你信不信我現在立刻打掉你肚子裏的孩子,一屍兩命,管你現在心裏到底是二哥還是阿史那撒魯爾,一準讓你死也見不到他們最後一麵。”


    她被我嗆在那裏,委屈而害怕地看著我,流著淚吃下我的藥丸,縮在角落裏抱著肚子低聲哭泣。


    我心裏也不好受,張老頭立起身來,我這才注意到他比我高出了很多,體格健美勻稱,實在不像一個耄耋老者,鬢角的烏發如墨,想是新長卻還沒來得及易容。


    我納悶莫非此人是我熟識的人,所以才要易容來騙我?


    “自夫人被擄以來,老朽便一直查探地宮,實不相瞞,夫人應知,四爺身邊一直有三爺眼線。”他垂目道“故而也一直在追查明鳳城和原家失蹤的那批暗人。”


    “其實原家也是想知道明鳳城找的那批寶藏究竟確有其事否!”我接口道。


    “正是。”他輕聲哧笑,指著那石壁道“這麵應是地宮的斷龍牆,也就是其另一個秘密出口,這個地宮原先隻是地下通道,是後宮外戚互相秘密走動的地方,直到軒轅紫彌嫁給了阿史那畢咄魯,才大規模地改建這個地下通道。”


    “如果老朽沒有猜錯,果爾仁放心將夫人和娘娘留在這裏是因為這裏是一條死路,”張老頭繼續道“本是一條用來困住明鳳城的死路,既便你們無竟見發現機關進來,也無法打開這麵斷龍石,可是沒想到黑蜂湧進,卻為我們打開了條生之路。”


    “夫人可記得明鳳城的手指骨指著對麵的石壁嗎?”


    “其時明鳳城定然動不了了,隻了射出金箭標識,看上去是指著那麵具人,其實是指著他的金箭所標的位置。“原本金箭上掛著的骸骨也粉碎了,便露出了那個位置,四處皆是黑蜂的屍首和白灰般的骨粉,黑灰相雜,根本難已分清,我長歎道“原來如此,原來明鳳城指著的卻是打開斷龍石的機關?”


    張老頭點點頭“地宮改建之初,可能是因為平律公主自己也是懷疑前夫死在地道裏了,找這個借口好搜尋地道好找到前夫,隻可惜阿史那畢咄魯如何會讓她知道明鳳城就死在她的腳底下,便封了這個石洞,永遠鎖住了他心愛的女人,那明鳳城便也白骨長埋異國他鄉,一縷幽魂卻難迴故裏。”


    “這個石洞定然方封死了數百年不曾開啟,斷龍石壁的另一麵極有可能是出口通向地宮,甚至是明鳳城所搜尋的財寶,當然亦有可能是另一個死穴。”


    我咬咬牙“置之死地而後生,一切聽憑前輩吧。”


    張老頭再不廢話,走到石壁前,站定在那支黃金箭下,看著我,我走向碧瑩,扶著她站了起來“待會兒萬一有流矢射出,記著抱緊我,我身上有寶衣可護我們不被傷害。”


    碧瑩垂淚點點頭,不再同我鬥口角,依言抱著我的肩膀,混身抖得厲害,眼淚灑滿了我的前襟。


    張老頭慢慢轉拔著那支黃金箭,箭剛剛離開石壁,一塊方石凸了出來,張老頭猛擊方石,那機關轟然作響,仿佛驚起了沉寂的歲月,喚醒了無數沉睡的靈魂,在我們周圍唳聲唿喝,震蕩著我的耳膜。


    隨著石門慢慢沉重地開啟,一片耀眼的光芒射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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