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摸了一陣,忽然觸動某個機關,我和齊放在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又猛然往下墜,我們跌入一個黑暗中,卻見伸手不見五指的一片漆黑,我幽幽醒來,卻見身在烏黑的地宮裏,眼前一片綠光,齊放反趴在旁邊,手臂上流著血,我盡量慢慢地爬起來,隻覺混身像是散了架似的,我搖了搖齊放,齊放皺著眉頭地睜開了眼睛。


    “小放可好?”我緊張地問了一起,卻見齊放立刻穩穩地答道“主子放心,不過是皮外傷。”


    他也站了起來,我掏出絹子,給他簡單包紮起來,我們四周張望,身邊是一條細細黑黑的地下河,前方有淡淡的綠光閃耀,我們決定往亮光處前進,走往前行,那地下河中漸漸漂出刺鼻而熟悉的氣味來,我沿途用手指沾了沾那細細黑黑的地下小河,果然是原油,越往前行,那溪流越稠,我心中疑惑起來,看來我們所去之處有著豐富的原油礦藏,也許古人並不知道如何真正地利用未來的流動黃金,但是石油易燃這個道理顯然是明白的,為何要將宮月城和這個地下宮殿建在易燃之地?


    莫非是宮殿的設計人和建築者在開工後才發現這地下有原油的?難道還會是古代的一件豆腐渣工程?


    難道是怕統治者一怒之下遷怒於所有的工作,便硬著頭皮建下去,便使用循環池的這種方法,抒緩油噴,較溫和地引出石油?


    又或者是這個宮殿裏如同西安紫棲山莊下的暗宮一般,埋藏著一個驚天動地的秘密,那個關乎到朝代更替,血流成河的秘密,於是統治者便利用這個油礦作了第二手準備,如果有突發狀況,無論是出於封建統治貴族的占有心態,還是要把那個秘密永遠埋在地底下的目的,他們寧可引火燒光整個弓月宮,也不讓任何人占有。


    綠光越近,陰森的腐臭鬱濃,閃閃的綠火星森然地飄了過來,齊放看了一會,對我低聲說道“這是鬼火,主子小心,不要沾了不吉利的東西。”


    古人稱磷火為鬼火,卻是並不過分,這幾年我走南創北,亂世墳場林立,荒山野地,何處不是屍骨遍地,磷火遍野。


    地麵的顏色開始變了,變得赤黑,似是血跡凝固,空氣中的原油腥臭也混著令人作嘔的血腥。


    一個轉彎,走到盡頭,溪流化成一個黝黑的深潭,我和齊放站在那裏,兩個人再也說不出話來,我忍不住彎下腰,幹嘔了起來。


    卻見層層疊疊的屍骨堆積成一座座小丘,正對著我們的是最大的屍骨山丘,磷火冷冷地圍繞在我們周圍,我混身發著顫,不停地往後退,手中觸及一片柔軟,驚迴頭,一株紫色西番蓮,正如我腦海中可怕的夢魘。


    然而,這株西番蓮的花瓣竟然紫紅相間,花心中央長長地抽出數枝鮮紅滴血的**,我下意識的抬頭,卻見烏黑的洞頂爬滿了這種怪異的紫紅相拚的西番蓮花,那最大的屍骨山丘頂上斜坐著一具穿著宮人衣服的屍體,無力地頂著皮肉腐爛貽盡的骷髏頭,那骷髏的嘴裏進進出出地爬著粗大的根,而那深深的眼眶中頂著一朵碩大無比的西番蓮花,映著周圍的鬼火幽幽地看著我們。


    齊放的臉色也有些發白,這時,身後傳來叭答叭答的腳步聲,齊放打著我躲到一具屍骸後麵,我拿手捂著鼻子,黑暗中從遠處慢慢飄來兩點血紅,一個巨物的輪廓出現在森然飄蕩的鬼火中,同我在禁地見到過的那種怪獸相似,但是比我上次見到的小一些,顏色更淡一些,好像是一隻糼獸,他的血色眼珠在在眼眶裏冷冷地轉了兩轉,狐疑地嗅了咋,然後目不斜視地在我們麵前走過,我注意到它走路的樣子有些奇怪,嘴巴裏好像咬著東西,可能那東西的體型超過了它,所以走一步,停兩步,來到鬼火聚集處,卻見它的嘴裏咬著一條人腿,倒拖著一人,地上曳著長長的頭發,沾滿了油汙和血汙,隱隱看出那燦爛的金黃色。


    那是個女人,她的臉痛苦抽搐著,沒有沾染著油汙和血點的部分蒼白如鬼,一雙慘淡的藍眼睛被咬掉了一隻,另一隻無神地看著我,正是拉都伊。


    我們的心髒收縮起來,忽然我們前麵的骨頭毫無預兆地倒了下來,一下子驚動了怪獸。


    怪物立刻甩掉嘴裏的拉都伊,大吼一聲向我衝了過來,齊放前去迎戰,我趕過去檢查她的傷勢,撕下布條,給她腿上粗粗包紮,糟糕!她腿上的大動脈被咬破了,血流不止。


    齊放越戰越勇,輕峰劍削下那怪物的右腳,小怪獸痛叫得刺激著我們的耳膜,然後化作哀鳴,好像是在求救,那聲音便引來了另一陣咆哮,前方的通道裏又亮著兩點殷紅,一隻通體烏黑的大怪獸對我們嘶吼著,他的脅下有傷,正是在油汙池中裘擊我的大怪物,小怪物委屈地爬到大怪獸那裏向他碰著腦袋,似是訴苦,那隻大怪物朝我的方向嗅了嗅,然後憤怒地衝向我,中途的齊放的劍被一下子撞飛了,我右手微動,向他放了長相守,大怪獸一閃,暗箭落了空,長相守快要射光了,我反身向屍骨山上跑,情急之下,拿起骷髏頭亂扔,竟然給我摸到一把箭袋和弓箭,我施輕功,躍上最高的屍骨山上,張弓開射,大怪獸頭部中了一箭,但是他的皮很厚,箭頭無力地蹭了一下,反彈到牆壁上,微有火星,大怪物卻嚇得跳了起來,退後一步。


    這個火星也如電光火石一般,點亮了我的內心,對啊,這個怪物既是在油汙裏長大,應該是明白火光能要了他的命。可我和齊放身邊都沒有任何火折子了,我又怕火星一大,會釀成大火,造成大爆炸。


    二人二獸僵持之際,不知哪裏的洞壁毫無預兆地開了,一個栗發青年闖了進來,竟然是阿米爾。


    他快步走了進來,看也不看我們,立時同時向小怪物身出帶著火星的五支利箭,小怪物在淒慘的叫喚中焚燒起來,大怪物悲鳴著逃開了。


    阿米爾完全無視於坐在人骨山上大口喘氣的我們,隻是跌跌撞撞地奔向拉都伊,他的眼中帶著崩潰,連點拉都伊的止血穴道,雙手顫抖地扶起了她滿是血汙的臉,苯拙地用袖子擦著滿臉的血汙,露出那漂亮的臉蛋。


    他輕喚著她的名字,淚水滴她的額上,她緩緩地睜開了美麗的藍眼睛,艱難地綻出一絲微笑“阿米爾,你終於來了。”


    “是我,對不起,拉都伊,哥哥來晚了。”


    我愣住了,阿米爾是拉都伊的哥哥!


    “好妹妹,哥哥馬上就帶你離開弓月宮,迴葛洛羅大草原,迴我們的家去,在那裏再也沒有人會傷害你了。”


    “不,”拉都伊的眼角流出了大顆大顆的淚珠,“不,我不去,我要留下來陪著陛下,我要為陛下生下狼神之子……”


    我霍地一下子衝了下來,不可置信地說道“拉都伊,你的孩子是撒魯爾的?”


    拉者伊微微瞥了一眼,鄙夷地看了我一眼“你身上有毒,是永遠不可能為陛下生下狼神之子的。”


    齊放看了她一眼,替拉都伊把了一會脈,轉頭對阿米爾歎了一口氣,輕輕搖了一搖頭,阿米爾淚如泉湧,隻是擁緊拉都伊。


    然後拉都伊卻對著阿米爾綻出一絲天真的笑意,“我已經懷上了陛下的孩子,哥哥了兩神果,我一定會生下男孩的,”她微喘著,臉色微微泛紅,想是迴光返照,興奮道“到時,火拔家的人就不能再歁侮我們葛洛羅家了。”


    “陛下說我很美,我和陛下在一起的時候很幸福,哥哥,連大妃娘娘都妒嫉了,所以她要派香侍官把我推到黑池子裏,讓魔鬼吃我,可是我不怕,我一點也不怕,隻要一想到陛下,我就很幸福,一點也不怕。”


    “好,我的拉都伊妹妹是最勇敢的。”阿米爾顫聲對她笑著,拉都伊滿麵幸福的笑容,她的唿吸越來越急促,口中連連串吐著血,阿米爾還想再對拉都伊說著什麽,然後那琉璃般的藍眼珠卻望著阿米爾吐出了最後一口唿吸。


    我對於拉都伊兄妹並沒有強烈的好感,如同他們不喜歡我一樣,然後那少女情懷和做一個母親的心情,我焉能不懂,而造成她悲劇的卻是八年未見的碧瑩。


    八年,這八年發生了什麽?看來我所認識的碧瑩也死了,被這後宮,這沒有硝煙的戰場裏殺死了,八年的離亂造就了一個君莫問大老板,而八年的後宮生活,各個後妃身後所代表的各個政治派別之間的殘酷鬥爭,錘練出一個更為冷酷的熱伊汗古麗大妃。


    阿米爾緊抱著拉都伊,滿眼寫著震驚,淚如泉湧間,一頭紮到妹妹的懷中,我看不到他的表情,隻看到他的雙肩劇烈地**,我和齊放在旁邊暗中歎息,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是默默地坐在這對可憐的兄妹對麵。


    過了一會兒,阿米爾抱起拉都伊的屍首,滿臉淒慘,沉聲道“跟我來。”


    我們跟在阿米爾身後,他看來對地宮很熟悉。我們暗中記下了他所走的路線,出了那個宮殿,混著原油的地下河又開始變細,迴到溪流,緩緩跟著我們。


    幾個轉灣後,又來到一個三叉口,阿米用腳踢開一處機關,出現一層階梯,我們走了上去,一打開頂門,我們竟是在那個禁宮裏,果然這裏是暗道的一個出口,我思忖著,看來那天,撒魯爾正是從這個暗門迴去了,那這個地宮究竟有多少出口?


    迴頭看向金玫瑰園的方向,心中又不禁詫異,我們走了這麽遠?


    夜霧迷蒙中,他轉過身來,對著我們用不帶任何情感的聲音道“木姑娘,謝謝你讓我見到了拉都伊最後一麵,作為報答,這塊令牌,你拿著,”他向我扔出一塊鐵牌,“突厥將有大變,木姑娘還同你的長隨快快離開這裏吧。”


    我接過令牌“是你引我和小放入秘道的嗎?”


    他搖搖頭“香芹半夜提出拉都伊,我便心知不好,隻是忙著入地宮救人,許是地動無意間打開了秘道,又許是那人想要你們倆遭遇拉都伊同樣的命運。”


    “我本想帶拉都伊遠走高飛,不想還是逃不開血雨腥風,木姑娘,多保重吧。”阿米爾咽氣吞聲,心意沉沉地背聲而去。


    這是自我認識阿米爾以來,他第一次對我如此客氣,然後此時的我看著他的背影,隻是輕喊一聲“你也多保重是。”


    他迴過頭來,黑暗籠罩著他和他懷中可憐的女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似乎欲言又止,終是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齊放拿走了我的令牌,讓我先迴去,以免打草驚蛇,他會想辦法安排暗人,接我和卓朗朵姆出去。


    我迴到房中,那個假人還在,七夕也睡意朦朧地跑過來舔著我的手,我暗舒一口氣,剛要躺下,枕心裏好像又有東西,疑惑地伸手一掏,卻見是一株紅紫相間的西番蓮。


    我的手一顫,那朵西番蓮飄然落到地上,詭異地仰望著我,盛開的花辮好像是對我裂開了一絲大大的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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