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中慧依然熟睡,陳恕靠在她不遠之處,卻是一絲睡意也沒有。翻來覆去,眼前晃動的都是東方影的音容笑貌。他生平從未見過這等大氣從容的女子,印象自是深刻無比。想起自己和她的約定,雖然並沒有真正感情上的交流,但卻是實實在在的白首之約。她能和自己立下那樣的約定,顯然也是高看了自己一眼,想著他不禁微笑起來。


    隨即又想到自己的大誌,要想實現,可並非打打嘴炮那麽容易。首先要有自己的人,沒有人做什麽事情都是空談。而別人憑什麽跟從自己呢?無非是利益、感情、以及個人魅力這幾種。這些東西他現在都還差得尚遠,看來還真是路途漫漫啊,總之一步一個腳印的走下去吧。最重要的是要不忘初心,不可懈怠,一直努力下去,讓自己各個方麵都變得更強大。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漸漸睡著,醒來時天色已大亮。他忙跳起身,看蕭中慧時,這丫頭卻已經醒了,正在溪邊捧水洗臉。


    陳恕將昨天的事情跟她說了一遍,蕭中慧被點穴睡了這許久,不禁大為不滿,起身叉著腰說道:“我瞧你們定是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要不然幹嘛把我弄昏睡過去?徒弟你真是太讓為師失望!”


    陳恕見她氣嘟嘟的樣子倒十分可愛,不禁好笑,逗她道:“那你倒說說,我們能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蕭中慧臉上一紅,她對男女之事一知半解,知道跟這小子說下去不妥,連忙岔開話題喊餓。


    陳恕想再去捉魚時,奇怪是白天這溪水裏卻一條魚都看不見了。隻好叫她下山去找東西吃。


    兩人出了山穀,尋路下山。走到山腳時,忽聽一陣兵刃相交、人聲喧嚷之聲傳來。


    隻見兩名灰袍道士向這邊奔了過來,後麵跟著十餘人緊追不舍。


    那兩名道士中一個傷勢極重,全仗另一人扶持,奔跑起來極是困難。後麵追的卻都是金國官兵服飾,為首帶隊的軍官身手很是矯健,幾步搶到那兩名道士身後,一刀斬去。隻聽慘叫一聲,那兩名道士仆倒在地,其中一人提起半截斷劍,向這金兵刺來。那人哈哈大笑,一刀將斷劍砸飛,手起一刀砍下去,那道士頓時身首異處。


    另一名道士哭叫道:“師兄!師兄!”爬到他身上伏屍哭泣。


    一群金兵圍了上來,各持兵器對準了這重傷的道士,七嘴八舌道:“臭道士,趕快把東西交出來,給你留個全屍!”


    陳恕一見這情景就想出手相救,卻已經是晚了一步。他連忙大喝一聲,衝上前來。那些金兵都愣了一下,迴頭見隻有兩個少年,都放下了心。那軍官喝道:“哪裏來的臭小子?活膩了麽?”斜眼向蕭中慧打量,心中大喜,向眾金兵使了個眼色。


    隻聽一聲呐喊,十餘名金兵一擁而上。陳恕現在的武功,卻是已經未將這些人放在眼裏,搶上前拳打腳踢,不多時了結了大半,剩下幾個見勢不妙,發喊逃去。


    陳恕也不追趕,來看那道士時,隻見此人年紀甚輕,不過二十多歲的年紀。他受傷甚重,胸口破了個大洞,血如泉湧。隻見他撲在死去道士屍身上一邊抽泣一邊喘息。


    陳恕心下惻然,說道:“道長,人死不能複生,你且節哀,我送你去找個地方治傷。”


    那道士搖了搖頭,慘笑道:“多謝少俠相救,不過小道這傷勢是活不成啦。在……在下……全真教四代弟子鄭清玄,在下學藝不精,雖死無怨。隻是還請少俠好人做……做到底,幫我把一樣重要東西交給我師門。”


    說著顫巍巍地從懷中拿出一封信,低聲道:“此信非常重要,一定要交到七位師叔祖手中才行。”


    陳恕伸手接過,肅容道:“請道長放心,我陳恕一定會替你將信送到重陽宮中。”


    鄭清玄連聲道謝,猛地咳了一陣,一頭栽倒,再也不動。


    陳恕和蕭中慧瞧著這滿地死人,都有些悵然。蕭中慧皺眉道:“真想在那山穀裏呆一輩子不出來,一出來就看見這種事情。”


    陳恕歎道:“這就是如今的世道,咱們隻能努力去改變它,而不能逃避。”


    兩人繼續趕路,此地離紅花會所在村子卻不遠,還未到中午就進了村子。


    村口卻出奇的沒人監守,陳恕一頭撞進洪七公的房中,隻見文泰來等紅花會眾人、馬春花父女都在房中,正說著什麽。雙方一見,都是又驚又喜,陳恕一直擔心文泰來等人安危,這時總算放下心來。文泰來亦是大喜,搶過來抱著他肩膀捶了幾下,大笑道:“我就說你這小子不會有事,害得我們馬姑娘急得直哭。”


    洪七公靠在床頭,手裏提著根雞腿,一邊啃一邊含含糊糊地道:“我都跟這傻丫頭說了無數次,你這小子鬼頭鬼腦,隻有別人吃你的虧,斷不會出事。可她就是要哭,有什麽法子?嘿!”


    馬春花臉上兀自掛著淚珠,一見到陳恕和蕭中慧,本來很是歡喜。但聽他們這麽一說,頓時滿臉通紅,又羞又窘又是尷尬。


    蕭中慧卻不大介意,見她滿臉羞窘地瞧著自己,順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搶過去將洪七公床頭的盤中燒雞一把搶到手中,撕了一塊大吃起來。


    她餓了一天,今天走了這麽遠,正是餓得急了。這一來頓時吃相不大雅觀,眾人看著她狼吞虎咽的樣子,都有些發愣。


    洪七公也看得一呆,奇道:“你這丫頭,好的不學,學老叫化的吃相做什麽?快放下,那雞屁股可是老叫化心頭好!”


    蕭中慧幹脆抱著燒雞嘶咬,露出一對烏溜溜的眼睛瞪著洪七公,像是生怕他起身來搶。洪七公又好氣又好笑,笑罵陳恕道:“你這死小子怎麽混的?把個好好的小姑娘餓成這德行?”


    陳恕無奈地將事情講了一遍,當然不能講的他自然沒有講,比如那珠子、和東方影的約定都沒有講。但這一略過,其實也就不剩下什麽了。眾人聽說起那紅衣女子,都是驚歎不已。趙半山連連搖頭,歎道:“這世間還有那等輕功,那等身手,當真是令人難以想象。”


    駱冰問道:“洪幫主,您見多識廣,知道那女子是什麽來曆麽?”


    洪七公咬著半截雞骨頭,怔怔地出了一會神,歎道:“老叫化雖然沒親見,聽你們這麽說起來,想必那就是魔教教主東方不敗了。”


    眾人聽得此名,都是心中一震。衛春華在昨天混戰中受了幾處輕傷,正在為自己上藥,順口問道:“那東方不敗怎麽會是女人呢?”


    洪七公皺眉道:“這東方不敗神秘無比,有人說是男的,有人說是女的,更有人說他是個不男不女的人妖。我是沒有見過的,也沒得什麽可說。隻是此人不管是男是女,手段狠辣,行事詭異是千真萬確的。她為了搶那珠子殺福康安倒不出奇,隻是陳小子啊,她怎麽會出手幫你的?”


    陳恕早知他們肯定會有疑惑,便將曲非煙的事情說了一遍。文泰來失笑道:“原來那小姑娘是魔教中的?難怪那樣古靈精怪!”那天他還被曲非煙罵作是“鬼叫拳”,至今印象深刻。


    眾人雖然對東方不敗甚是忌憚,但都說這迴要不是她突然出現,大家都要完,說起來還真是多虧了此人。說起她刺死福康安時的情景,更覺難以置信,竟然在歐陽鋒和鳩摩智那兩大絕頂高手之間一擊成功然後飄然遠去,實是駭人聽聞。


    洪七公沉吟道:“這人武功再高,要說強過老毒物和那明王聯手,我覺著也不大可能。聽說葵花寶典是天下最詭異奇幻的武功,想必與此有關。老毒物他們這個虧吃得可冤得很。”


    議論了一陣,陳恕問起村口為何沒人監守。文泰來說道:“正要和兄弟說知,明天我們就要離開,許多兄弟已經先走一步了。”


    陳恕連忙詢問,趙半山道:“此間事情一了,我們正要去京師幫助總舵主他們救九公主。這邊的事情過程雖險,結果卻是出人意料的圓滿,眾兄弟想必也會高興。”


    文泰來接口道:“可惜我們還是折了不少弟兄,唉,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啊。”


    陳恕見他神情微鬱,安慰了幾句,說道:“待咱們收拾好河山,重振漢家氣象時,再來告慰這些英烈。”


    紅花會的人要走,洪七公也向陳恕說了,他打算到襄陽去養傷。多年未見徒弟徒孫,他也是想得很。


    陳恕道:“是,徒兒送您去罷。”


    洪七公搖頭道:“用不著你陪,你先去江湖上多多曆練,我自有馬丫頭的老子跟著,甚是安全。”


    陳恕一怔,他本來是將照顧洪七公養傷放在第一要務的。但洪七公本人顯然另有打算,看來和馬行空是已經商量好的了。他脫口問:“那馬姑娘呢?”


    屋裏的人大都麵露笑容,洪七公笑罵道:“你這小子,人家一個大姑娘,難道沒名沒分的,還能放著老子不跟,跟在你身邊不成?”


    陳恕不禁暗唿冤枉,他真的隻是隨口一問,不料人人都多想了,隻除了沒心沒肺正狼吞虎咽的蕭中慧。


    馬行空笑道:“陳公子,我和小女陪洪老幫主去襄陽,也是為了防止清人報複,畢竟我們的鏢局開在清國鏡內。紅花會的一位兄弟會將小徒送迴去安排事情的。”


    他有意提起徐錚不和他們一起,卻是怕陳恕多想。不過他卻是小覷了陳恕,他的心胸斷不會如此之狹窄。


    當天晚上,洪七公將陳恕叫到房中,跟他交待了一些事情,特別是江湖上行走要注意的事項。陳恕道:“我也隨師父去襄陽吧,也好照顧您。師父有傷,弟子本就應該在身邊侍奉。”


    洪七公笑道:“我可是去賴著人要人養老的,帶你去算是怎麽迴事兒啊?跟著去吃白食不成?”


    陳恕雖知他是開玩笑,但想起自己目前沒有基業,還處在飄泊無定的狀態下,不禁有些感觸。若是自己也有穩定的地盤、能提供良好的生活和環境,自然能將師父留下來。


    洪七公見他神情微沉,知道他心裏所想,便正色道:“你不用糾結於這等小事。你還正是年輕之時,正是闖蕩磨礪的時候。再說了,你不是答應人家,要替人將信送到重陽宮嗎?大丈夫千金一諾,你既然這麽說了,隻能自己親自送去,不可假手於別人。明白麽?”


    陳恕忙道:“是,弟子受教。”


    洪七公在他肩頭輕輕拍了拍,微歎道:“以你這小子的心性,我倒不是太擔心你在江湖上會吃虧,這和你那師兄恰恰相反。我擔心的是你會不會與邪道結交太多,誤入歧途啊。別的不說,隻說說昨天那東方不敗的事情,她這一次,可算是幫了紅花會和你們的大忙。但東方不敗及日月魔教行事一向狠毒邪惡,這裏就有一個大問題,若對方是壞人,卻對你甚好,你該怎麽辦?”


    陳恕不由一怔,低頭思索。他知道洪七公是提醒自己,其中所指恐怕不光是東方,還包括曲非煙、葉二娘這些。


    洪七公笑道:“我並不想對你說教,你這小子恐怕道理懂得比誰都多。隻是既然你是我徒弟,我就將我自己的處世原則說給你知道。老叫化一生為人做事,不看表象,不聽閑言,判斷是非,隻問本心。隻要你自己心正,持身自然能正。當遇到疑難之時,不妨問一問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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