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一揚眉,怒喝道:“是你這廝!你怎會在這裏的?”一伸手就來揪陳恕衣襟。


    陳恕低頭一讓,往後退了兩步。那少年冷笑道:“原來也會一點三腳貓功夫,難怪如此張狂!”


    搶上前,唿唿兩拳,這拳勢虛實難測,陳恕看得眼花繚亂,完全不知道如何抵擋。勉力閃避,忽然腳下一鬆,已經被地少年伸腿掃來,將他絆倒。


    那少年站在他身前,哼哼冷笑,說道:“昨天大放厥詞,今天敢來偷看我練武,我就是打死你這混蛋,老崔也沒什麽可說的。臭小子,我問你,你服我麽?”


    陳恕見他洋洋得意,不禁一哂,笑道:“有什麽可服的?我現下確實打不過你,隻是我學武時間短,以後可就說不一定了。”


    那少年見他坐起身子,明明打了敗仗,還一臉淡然模樣,不禁大為惱怒,越看越不爽,冷笑道:“你不服,我今天打到你服氣為止!起來,咱們再打過啊!”


    陳恕心想我又沒病,和你武功相差這麽多,打什麽打?正在這時候,忽聽一人說道:“且慢。”


    隻見兩個人並肩走了過來,卻正是崔秋山和文泰來。


    隻見崔秋山一臉嚴肅,看了那少年一眼,說道:“西華,這位小兄弟名叫陳恕,他雖然武功還不及你,但為人智勇雙全,機變聰慧,你得向他學著點。”又向陳恕笑道:“陳兄弟,這是舍侄,名叫李西華,你們多親近親近。”


    那李西華瞪眼道:“這混蛋偷看我練武,我還向他學著點?哈,就憑他那三腳貓功夫?老崔你真愛說笑話。”


    崔秋山皺起了眉頭,原來這李西華乃是李闖王手下大將李岩之子,他父親為李闖王立下汗馬功勞,卻被逼自殺,母親也一同死去。金蛇盟盟主袁承誌與李岩是生死之交,將他救了出來,收做了徒弟。華山派眾人憐他孤苦,又是忠義之後,事事遷就寵溺,卻將他搞出一副孤高傲慢的性格。


    崔秋山為人敦厚,昨夜他和文泰來抵足夜話,聽他說起陳恕相救經過,對這智勇雙全的少年大生好感。聽文泰來說起他有誌學武,卻無明師,心中一動,生出一個主意。就向李西華說道:“西華,你既然口口聲聲要讓這陳兄弟服你,那今天你們就好好比一比。他要是不說服,你就一直跟他打下去,你敢麽?”


    李西華不明其意,心想這種小子,三兩拳就打發的家夥,有什麽不敢的?昂然道:“就怕這小子沒種,我看還是乖乖服了我為好。”


    陳恕也不知道這崔秋山是什麽意思,心裏不免有些嘀咕。崔秋山卻向他招了招手,笑道:“陳兄弟你過來。”


    他將陳恕拉到旁邊,低聲給他講解方才李西華所用的招式,以及如何破解應對之法。陳恕聽得又驚又喜,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麽要指點自己,但這種指點對現在的他來說,無異於是雪中送炭。他雖然學了些粗淺武功,但那些尋常武師又懂得什麽武學道理,都隻是他自己瞎琢磨而已。他又是個喜歡想問題的人,很多問題都想不明白。崔秋山此時一言一語,他均是如聆仙音。


    文泰來也過來探討指點,他是拳法名家,崔秋山在拳法上得過華山宗師穆人清的指點,兩人都是拳法高手。陳恕得到他們兩人的悉心點撥,收獲實在非同小可。


    李西華在旁邊等得老大不耐煩,叫道:“還打不打了?”


    崔秋山拍了拍陳恕肩膀,笑道:“去試試吧。”


    兩人再次動手,這一次,陳恕堅持了五招,才被李西華打倒。陳恕見效果明顯,更是高興,又迴來向文崔二人請教。


    李西華也明白崔秋山的意思,是故意拿自己給這小子當陪練,給他壓力。心中不禁氣惱,他是個心高氣傲之人,既然話說出口,也不好食言,心想既然要打到你服,我就下手重一點,自找的可別怪我。


    接下來的幾場,他出手極重,陳恕連敗數場,被他打到的地方著實疼痛。但他性格一向很是硬氣,加上現在既有理論指導,又有實戰實踐,正是練武的好機會。所以再疼他也麵不改色,依然談笑自如的向文崔二人請教探討。李西華連下狠手,見他雖然吃虧,卻始終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不禁又是氣惱,又有些佩服。


    到了上午,蕭中慧和駱冰也來觀看。蕭中慧見李西華將自己的徒弟打成這樣,不禁又心疼又惱怒。本想上前替徒弟出頭,卻被陳恕連忙拉住了。


    兩人這一打,就打了整整三天,李西華也是個倔強性子,陳恕不求饒,他也就繼續打下去。其間陳恕好幾次精疲力竭才停下來休息。三天裏兩人隻怕打了數百場之多,第一天陳恕最多能支持到十招,到第三天時,他已經能和李西華過上五十招。這固然是有對李西華招式拳路熟悉的原因,但這三天裏的飛快進步亦是一目了然。


    陳恕自己清楚,自己得到的好處還遠不止於此。以前他許多想不明白的武學基本原理,這幾天他也在文崔兩人處得到了很多解答。這些東西雖然不能立刻見效,但卻是長遠的好處,對他裨益極大。另外,文泰來的霹靂拳他也基本上都學會了,就是崔秋山不敢外傳的伏虎掌法,也被他偷學了一些過來。李西華的那些招式,他更是熟悉於心,隻是不懂心法要訣,徒具架式而已。


    所謂不打不相識,兩人打到最後,李西華也漸漸地有些佩服起這小子了。他開始三拳兩腳就能打倒的對手,這麽快就能跟他打上許久,雖然有崔秋山二人指點,但陳恕自己的悟性和毅力亦是相當了不起了。


    陳恕心裏對他也很是感謝,要是沒有這麽一個強大對手提供壓迫力和實戰演練,他這進步也不可能這麽快。到最後,兩人倒是漸漸有些惺惺相惜。


    到第四天,文泰來算著時間也該啟程去河中府了,就向崔秋山告辭。


    當天上午,崔秋山引著眾人,圍著山寨轉了一圈。文泰來見這山寨雖然不大,但卻修得堅固非常,寨中人不多,卻個個都精神十足,氣象非凡。他不禁連連讚歎,說道:“崔兄不但武功高強,還有如此高明的治政理事才能,文某真是佩服得緊。”


    崔秋山笑道:“我可沒這般大的本事,當時興建山寨時,有位大和尚幫我忙,許多東西都是他弄的,還定下了十三條寨規,人人遵守,紀律自然嚴明。”


    文泰來聽說,好生相敬,忙問:“那位大師是誰?現在可在寨中?”


    崔秋山搖了搖頭,歎道:“此人名叫彭瑩玉,自稱彭和尚。他是明教中人,山寨走入正軌後,他就不辭而別了。”


    文泰來聽說明教兩字,微微皺眉,也不再說了。蕭中慧聽著,可又好奇了,悄聲問駱冰:“冰姐姐,明教是什麽?”


    駱冰輕笑道:“明教啊,那是武林中一個相當厲害的教派。從前鼎盛時期在武林中聲威極隆。隻是前些年他們的教主陽頂天失蹤,剩下的左右光明使,四**王誰也不服誰,內亂爭鬥不休,早已不複當年盛況了。這明教亦正亦邪,也做好事,也做壞事,恨他們的就叫他們魔教。但我和四哥說起時,都覺得明教行事雖然偏激古怪,但教中好漢子很多,又在反胡立場上很是堅定,絕不可以邪魔外道視之。這魔教二字,送給他們的同出一源的另一支‘日月教’倒是最合適。”


    “日月教又是怎樣的?”蕭中慧於江湖中事完全不懂,頓時成了十萬個為什麽。


    駱冰微微一笑,看了看四周,悄聲說道:“日出東方,唯我不敗,聽說過麽?”


    蕭中慧渾身一顫,低聲道:“東……東……”連連搖頭,顯得十分害怕。原來她直到前幾年,不聽父母話時,大娘二娘還經常拿東方不敗這名字來嚇唬她,蕭姑娘實在是印象深刻。


    陳恕在旁邊聽得清楚,不禁暗笑。蕭中慧瞪了他一眼,嗔道:“你瞎笑什麽?”


    陳恕連連搖頭,笑道:“沒有沒有,在下西方必敗,姑娘不要害怕。”


    蕭中慧又羞又惱,飛起一腳踢向這混蛋,陳恕忙拔腿就跑。


    崔秋山又引眾人看了山寨後麵的農田,以及正在訓練的士卒,文泰來等人讚賞不已。駱冰笑吟吟地道:“崔大哥,你們既然有這番準備,袁盟主莫不是想擇日起事麽?”


    文泰來也道:“是啊,若真是如此,我們紅花會定會全力相助。”


    崔秋山歎道:“若說起事,誰又不想早日驅逐胡虜,還我中華大好河山呢?隻是胡軍強盛,若是輕舉妄動,隻能是徒損力量而已。還得慎重行事啊。”


    文泰來夫婦默然點頭。陳恕在旁邊聽得暗暗奇怪,他是對這世界的諸胡軍力沒什麽直觀感覺的。就前世曆史上的這些國家,軍隊固然很強,若說是對上金書世界這麽多武林高手,他覺得肯定是很難贏的。畢竟是這麽多世界的高手合到一處。但是聽崔文等人說來,顯然胡人軍隊比起前世曆史上的那些要強得多,至於是哪些方麵強,他自然也沒法了解。


    幾人來到一處高大的山崖之上,此處視野極為開闊。眾人站在崖邊舉目眺望,隻見秋風起處,大地蒼茫。崔秋山遙指山下,歎道:“那一處名叫泥河鎮,前兩月金軍與西夏軍在那裏交戰,一鎮人被亂軍盡數屠光,鎮子燒為白地。我雖然盡力相救,也隻能救得幾十人性命,無力阻止暴行,真是慚愧。”


    文泰來聽得心中激蕩,放聲長嘯,慨然道:“我中華河山,竟然任由這些胡虜小醜糟踐蹂躪。我等堂堂七尺須眉,竟然隻能坐視,當真是枉為男兒!”


    崔秋山亦是胸中情緒激動,叫道:“我崔秋山在此立誓,有生之年必當與胡虜死戰到底!若是一事無成,碌碌到老,叫崔某死而不安,被父母唾罵於九泉之下!”


    陳恕在旁邊看著,初時隻覺是兩個老憤青,還有些暗笑。最後卻見兩人都是淚流滿麵,他不禁看呆了。文泰來英雄了得,於重圍之中亦是從容自如,從無半點動容,此時竟然哭得如孩子一般。


    陳恕心中極為震動,他先前雖然有驅除胡人的誌向,但說穿了也不過是單純地想想,並沒有多少直觀感受。畢竟他那時隻是看到身邊的漢人受到金人欺侮,而沒有融入到整個社會和江湖中來。直到此刻,他才真切地感受到這世界強烈而深刻的胡漢仇恨,亦是有些理解到了文泰來等人的情感。


    駱冰和蕭中慧亦是默然而立,一行人在崖邊佇立良久,方才迴到山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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