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生病

    接下來的大半個月,林雎每日都在院子裏待著。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園子門口,從清晨守到日暮。

    如他所願,那個嬌俏明媚的少女再也沒來過。

    即使開著園子的門,她也不會再出現了。

    可他並不覺得快樂。

    到底是為什麽呢。

    這天黃昏時分,安誌眼看著林雎越來越憔悴,忍不住走上前勸道:“公子,您若是舍不得,那日為何要趕二姑娘走?”

    那天安誌迴屋了,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但他迴來的時候,就看到自家主子失魂落魄地坐在院子裏,抱著護膝和軟墊發呆。

    過了會兒,林雎忽然又彎下身子,艱難地把地上的花種,一粒一粒收集起來。

    “我來吧。”安誌想要上前幫忙,卻被林雎給攔住了。

    身姿單薄的少年,倔強地用這種方式來懲罰自己。

    最後終於把花種全部撿起來,林雎癡癡地抱著花種,沉默不語,雙目通紅。

    那時候安誌就猜到,怕是公子為了讓二姑娘死心,故意做了讓她不喜歡的事情,把她趕走了。

    他不明白,明明公子和二姑娘兩情相悅,為什麽就不能在一起呢。

    二公子雖然腿不能行,但他並不比大公子差,配得起二姑娘。

    林雎沒有說話。

    連著半月沒有好好休息,他的眼中充斥著紅血絲,眼下一片青黑,就連下巴都長出了青色的胡茬,看上去跟之前判若兩人。

    他疲憊地閉上眼睛,靠在輪椅靠背上,不知不覺中就睡了過去。

    安誌看在眼裏,心疼不已,輕手輕腳地上前,給他蓋了一條薄被。

    又過了幾日,林雎越來越消瘦,身子單薄得像是被風一吹就會隨時倒下。

    安誌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借著買筆墨的理由出府,偷偷去了永安侯府。

    他身為將軍府的小廝,將軍府又和永安侯府有婚約在身,所以剛自報家門,就被請了進去。

    安誌沒說自己是二公子身邊的人,隻說自己主子是林家公子,侯府的門房就自動把他當成了林承手下的書童。

    “大公子派你過來,是想找我們二姑娘嗎?”

    “是,我有口信要傳給二姑娘。”安誌並未否認自己

    的身份,任由他們誤會。

    侯府小廝熱情地領著安誌進去,還在心裏想著,林家公子跟二姑娘關係甚好,府上的喜事怕是不遠了。

    到地方以後,小廝跟院子門口的婢女說了一聲,然後就離開了。

    婢女進去通報,很快就出來,邀請安誌進去。

    安誌心情忐忑,不知道一會兒要如何麵對溫悠悠。

    萬一二姑娘已經對公子失望,徹底放棄了,那公子怎麽辦?

    再這樣下去,他真怕公子會熬垮了身子。

    走到門口的時候,安誌聽到裏頭傳來一陣壓抑的低咳。

    他正在想是誰生病了,就聽得身旁的婢女說:“二姑娘染了風寒,不便見客,有什麽話,你就在這裏說吧。”

    安誌快速往屋裏瞄了一眼,卻也隻看到了燃著煙的香爐,還有一層珠簾,再往裏的情形就看不到了。

    原來二姑娘這些時日未過去,竟是因為身子不適嗎?

    那是否說明,她並未徹底放棄自家公子?

    他心中訝異,麵上卻不動聲色。

    “二姑娘,我家公子近日沒等到姑娘過去,特意派我來問安。”安誌怕被人發現自己的身份,壓著緊張,盡量平靜地說道。

    安誌剛一開口,溫悠悠就認出了他的聲音。

    她從榻上起身,撥開珠簾,疑惑地向外看了一眼。

    真的是安誌。

    方才身邊的婢女進來通報,說的明明是林大公子有事找她,她還為此感到疑惑。

    怎麽來的卻是林雎身邊的人?

    難道是林雎在擔心她的身子?

    溫悠悠眼睛頓時一亮,清了清嗓子道:“知道了,我身子好一些就去林府拜訪。”

    那日的事情,其實溫悠悠並未怪他。

    一開始她確實有些生氣,氣林雎那麽粗魯,那麽輕浮地對待自己。

    可後來冷靜下來,仔細一想她就明白了,小雎根本不是輕薄之人。

    他那樣對待她,恐怕隻是想趕她走吧。

    一旁的婢女聽著他們二人的對話,完全沒聽出有什麽不對,隻以為他們在談論的人是林承。

    “是,我們家公子隨時恭候。”

    安誌說完,應聲告退。

    他隨便去買了些筆墨,然後就迴了將軍府。

    剛迴到林府西邊的小院,安誌就迫不及待地跟林雎說:“公子,我今天去永安侯府,見到二姑娘了。”

    原本靜坐著發呆的林雎,立馬抬起眼看向安誌,目光幽深似寒潭。

    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他的眼眸深處,藏著淡淡的期待。

    “二姑娘染了風寒,如今正臥病在床,所以這陣子才沒過來。”安誌說完,忐忑地低下了頭,生怕公子會生氣。

    這次的確是他自作主張了,可他實在不忍心看到公子這麽頹廢下去,所以就算公子要罰他,他也不會後悔。

    “她病了?何時病的?”林雎的心瞬間提了起來。

    “不知,似乎有一陣子了,聽二姑娘身邊的婢女說,二姑娘的風寒反反複複,一直未見好轉。”安誌說道。

    林雎一時間心裏很不是滋味,有種名為心疼的情緒在胸腔裏不斷發酵。

    相比較於溫悠悠生病出不了府門,林雎寧願她身體康健,隻是不願見他才不過來。

    女子身體嬌弱,不小心感染了風寒可不是小事。

    “知道了。”最後,林雎啞著嗓子道。

    安誌本來想勸公子去探望一下二姑娘,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了。

    公子之前費盡心思要讓二姑娘放棄,如今也算是得償所願了。

    所以就算知道二姑娘生病,公子應當也不會過去吧。

    這樣也好,兩人一直沒機會見麵,或許過段時日,公子就能真正放下了。

    可出乎安誌意料的是,第二日一大早,林雎就難得離開了自己的院子,去前院找林承。

    林承正在府中的大槐樹下練劍,看到林雎過來,他連忙收起武器,朝著他走去。

    “我聽聞,永安侯府的二姑娘染了風寒,大哥可要過去探望?”林雎平靜又克製地說道,努力藏好自己的小心思。

    “她病了?那我自然要去探望一番,你跟我一起吧。”林承多少知道一些溫悠悠的心思,所以才會想著帶上林雎。

    林承熱情相邀,林雎隻好同行。

    在馬車上,林雎垂首靜靜坐在角落,一言不發。

    他攥緊了袖子裏藏著的東西,心中某處隱隱發熱,羞愧得不敢看身邊的大哥。

    他發誓這是最後一次。

    從此以後,他再不會跟她有任何瓜葛了。

    在林雎的滿心煎

    熬中,侯府終於到了。

    林家兄弟下了馬車。

    侯府小廝領著他們往裏走,穿過重重迴廊,又穿過一道道月洞門,最後終於到了溫悠悠院子外麵。

    “二姑娘,林家兩位公子過來探望。”

    溫悠悠正跟若華表姐說著話,聽到婢女的通報,連忙讓他們二人進來。

    顧若華偷偷捏了下溫悠悠的手,湊近她耳側說道:“他是不是來看你了?”

    “不知道誒。”溫悠悠羞澀地看向門口。

    林承邁著虎步走進屋,因為他身形高大,進來的時候整個閨房都顯得有些逼仄。

    林雎跟在他身後進來。

    他依然身著一襲黑袍,脊背挺得筆直,神色冷淡,眸光沉寂。

    看到床邊坐著的顧若華,林承黝黑的麵容微微泛紅,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說道:“聽聞二姑娘身子不適,我特意帶著弟弟前來探望,這是我們二人的一番心意。”

    林雎自然注意到了大哥的不尋常,還以為大哥是因為溫悠悠才會這麽手足無措。

    他心中湧上一陣愧疚,有些猶豫要不要把帶的東西拿出來。

    “謝謝林大哥。”溫悠悠話是對林承說的,可她的視線卻一直落在林承身後的林雎身上。

    可惜,林雎全程低著頭,並未發現。

    顧若華覺得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兒,就主動站起身說道:“我去廚房給你煎藥。”

    她得跟林承先找個借口離開,給溫悠悠和林雎留下獨處的機會。

    “林大哥,你陪著若華表姐過去吧,當心燙到。”溫悠悠明白了表姐的心意,順著說道。

    “啊?嗯。”林承連忙應下。

    之後他們二人就離開了房間。

    林家兄弟剛進院子,溫悠悠就找了個借口,把身邊的人都支使出去了,所以現在院子裏隻有他們四個。

    而林承和顧若華一走,屋裏就隻剩下溫悠悠和林雎二人了。

    林雎明顯比方才還要拘謹,他握緊了輪椅扶手,流暢的下頜線條繃緊,始終不敢看向她的方向。

    溫悠悠見他沒有要開口的意思,自己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場麵就這麽僵持住了。

    其實她從剛才起就一直在偷瞄他,自然也發現,他最近似乎清減了不少,形容憔悴,麵色比以往還要蒼白幾分。

    是因為

    她才變成這樣的嗎?

    溫悠悠斂眸沉思,過了片刻,她忽然以手掩唇,開始低聲咳嗽。

    林雎緊張地抬起頭,看向她那邊。

    她和衣靠在床頭,身上半蓋著一張薄被,穿的是淡桃紅色的雲緞對襟褙子,裏麵是雲白色繡桃枝紋抹胸。

    由於方才的咳嗽,她麵頰染上了一層緋色,整個人如同芍藥花一般嬌豔欲滴,讓人移不開眼。

    聽她咳半天停不下來,林雎顧不上其他,下意識移動輪椅去桌前倒了杯水,然後又走到床前,把水遞給她。

    溫悠悠接過茶盞,抿了一口,然後把杯子放到了床頭的桌上。

    林雎轉身欲走,卻被床上的人拉住了手腕。

    “你是特意來看我的嗎?”溫悠悠臉頰微紅,杏眸中含著水霧,嬌聲問道。

    她方才剛喝過水,唇上泛起一層水光,色澤如同蜜桃,仿佛在誘人采擷。

    林雎嘴唇動了動,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忽然,少女大著膽子握住他的手,跟他十指相扣。

    手心突然傳來的溫軟觸感,讓林雎驀地瞪大眼睛,心跳得飛快,喉嚨也在陣陣發緊。

    他慌亂地看著她,有些不知所措。

    溫悠悠眼尾微微下垂,嘟起嘴巴有些難過地說道:“我的病一直不見好,大夫說我沒幾日好活了,所以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胡說!”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林雎慌張地打斷了。

    他不想從她口中聽到這樣的話。

    溫悠悠看到了他眼中明晃晃的擔心,心中微喜,麵上卻依然是一副病懨懨的樣子。

    “不說也不會好,事實就是如此,或許再過半個月,你就該來參加我的喪事了。”

    她這一句話,如同刀子般紮在林雎心口。

    他頓時忘了所有的顧慮,唿吸急促,不管不顧地說道:“不可能,我去給你找最好的大夫,一定不會讓你有事,這些話不許再說。”

    “為什麽?你也會擔心我麽?”溫悠悠不許他退縮,直截了當地問出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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