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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以智紅著臉,強自辯道:“錢虞山失節,學生無以辯白,但是,士林之中也非全無忠貞之士!湖廣的何騰蛟何督師尚在於奴賊做殊死鬥!”


    “何雲從是忠貞之士?”


    “其身為朝廷命官,封疆大吏,總督湖廣軍政兩年以來,沒有一個利民的舉措,反而戕害百姓,刮盡民脂民膏,所籌義餉,不僅預征一年,而且每畝增至六倍以上,即便於此,何雲從尤嫌不足,乃縱兵劫掠,以致湖廣民眾展轉蔓延,死亡過半,千裏無人煙。


    其作為大明督師,其麾下號十三鎮二十萬兵馬,卻未見複尺寸土地,一旦交戰,望風先逃,失地辱國更是家常便飯,其不知盡心國事也罷,還同室抄戈,挑撥離間,逼反忠良,所行之事,皆讓親者痛而仇者快。


    這樣的人還能稱之為忠貞之士?


    這隻能說是國朝的奇跡!”


    晏日曙對著殿中同僚拱了拱手後,方才笑嗬嗬的道:“至於諸君信不信,學生反正是信了。”


    “你!”


    “哈哈哈……”殿中不少大臣聞言捧腹大笑。


    “咳咳。”


    金台上,朱由榔突然重重地咳嗽了一聲,殿中群臣聞言警醒,很快就安靜了下來。朱由榔橫眼在殿內一掃,說道:“現在是朝議,不要東拉西扯。”


    話雖這麽說,不過嘴角不經意間流露出的一抹微笑,卻暴露了他的本意,這晏日曙人品雖然不咋的,不過這一番話確實說得很解氣,前世的朱由榔對明末的東林黨也不怎麽感冒。


    隻是王化澄那廝太過份了,滿嘴空口大言,直把他當傻子來忽悠,居然還有一大群附庸者,朱由榔對他們是徹底失望了,好在他從一開始就沒把希望寄托在這群庸臣身上,朝議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知道再議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了,他假裝無奈的擺了擺手,道:“罷了,此事容後再議,散朝吧!”說完起身離座,甩了甩衣袍,在一片肅靜之中,大步往後殿走去。


    群臣相顧愕然。


    一直隨侍在朱由榔身側的掌事太監楊守春,手捧拂塵,從龍座後走了出來,站到禦案之前,抬起頭,大聲唱諾:“退-朝-”聲音尖亮,遠遠傳蕩。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群臣行禮如儀,三拜九叩,恭送皇帝消失在大殿的屏風之後。


    ……


    大明永曆元年的正月初,天氣時好時壞,昨日還是豔陽高照的好天氣,今日又被陰雲籠罩,天地之間是灰蒙蒙一片,沒有半點生氣。


    梧州府城外,陸陸續續有一些衣衫襤褸的流民麵色憔悴,疲憊不堪的行走在官道上,一些青壯們推著雞公車,車上兩側坐著老人和小孩,中間堆放著一些炊具和包裹行李,窮人百姓家裏沒啥值錢的,車上的這些物資已是他們的全部身家了。


    如今廣東大部已陷敵手,清軍所過之處,一片廢墟,百姓不甘被蹂躪,紛紛逃亡,這些人都是從廣東各府縣逃難過來的。


    “哥哥,進城後咱們能買些吃的嗎?我好餓。”說話的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蓬頭垢發,麵黃肌瘦,人長得就像一棵凍過的菜,他一邊幫著身旁的一個矮壯漢子推著雞公車,一邊麵帶希冀之色的說道。


    矮壯漢子聞言,憨厚一笑,道:“刀仔放心,隻要一進城,哥哥就給你買幾個大包子,一定讓你吃上一頓飽飯。”


    “哥哥真好。”得到矮壯漢子肯定的答複後,陳刀仔一臉的興奮之色,原本瘦弱無力的身體裏似乎又迸發出了一股力量,他昂首邁開步子,這一次,步履不再虛浮。


    兩人又走了一段路後,梧州府城在望,陳刀仔還沒來得及歡唿,便看到了城門口外震撼的一幕,眼中的興奮激動之色漸漸掩去,代之而來的是陣陣驚愕和恐懼。


    梧州府城門口,幾十個守卒,手中揮舞著腰刀長矛,大聲命令著身旁百多名由男女老少組成的流民們脫掉身上的衣服,解開車上的包袱。在散發著寒氣的兵刃的威逼下,這些流民不得不照著他們的話做,一點點地脫掉了身上用來遮羞禦寒的衣物。正月裏的天氣,幹冷,堅硬,老人和孩子很快便被凍得臉色發青,涕淚橫流。


    幾個守卒抬著大籮筐,走入流民群中,一邊翻檢衣物,一邊將他們腳下的包袱抖落開,找到了銀錢珠寶首飾等值錢事物,便扔到身旁的大籮筐裏,遇到赤身**的婦人,便上去摸幾把,口中還發出陣陣淫笑聲,絲毫不顧及這些女人驚恐屈辱的尖叫和哭泣聲。


    搜檢過後,又叫他們穿上衣物,然後把人群中的青壯漢子挑出來,趕到了城門口的另一側集中看押起來。


    隨著守城把總的一聲令下,守卒們便用手中的兵器將剩下的婦孺老弱們驅散掉了,然後靜靜地等著另一波漸漸靠近的流民群。


    陳刀仔清晰的看到了剛才的那一幕,他哆嗦著小口,艱難地吐出了一句話:“哥哥,怎麽辦?”


    矮壯漢子撓了撓頭,道:“能怎麽辦?跑!”


    說完轉身拉著雞公車就跑,其他的流民們看到了他們的動作後,頓時清醒了過來,倉皇地轉身,發了瘋似地拚命往原路跑去。城門口,守城把總遠遠地看到了這一幕,立即翻身上馬,追了上去,身後二十幾個守卒手持著兵器,小跑著跟了上去。


    流民們老弱婦孺參雜,家什物資頗多,再加上一路行來,體力早已耗盡,體質弱的還沒跑出幾步便已跑不動了,眼看著就要被身後的守卒們追上,道路前方突然煙塵大作,大隊大隊的穿著甲胄的官兵分成兩列,向這邊行進,中間有許多用騾馬係著的輜重車,車上裝滿了物資,一眼望不到頭。


    隊伍的最前麵是兩行旗牌官,旗牌上寫著吏部侍郎攝尚書事、東閣大學士、太子太保,總督京營戎政一長串的紅色開路牌之後緊跟著一麵猩紅的大旗,旗上正中繡著一個鬥大的‘丁’字。紅底黑字的大旗在半空中迎風招展,看起來威武異常。


    流民群中有識字的,一看是朝廷的內閣首輔丁大人來了,就像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般趕緊跑了上去,一邊跑,一邊急聲唿救,其他人呆了呆,也都跟著跑了過去。


    丁魁楚騎著馬走在隊伍的前列,看著跑過來的流民,叫停了隊伍,皺了皺眉,對著身旁的蘇聘道:“仲業,去看看怎麽迴事。”


    “遵命。”


    蘇聘得令後,打馬一鞭,帶著幾個輕甲騎士,趕了上去。


    “後麵是首輔丁大人的車隊,爾等不得衝撞,快停下來。”


    “將軍,讓首輔大人快救救我們吧,後麵有官兵追來了!”


    “軍爺,梧州官兵要搶我們的財貨!”


    “首輔大人,救命啊,官兵要殺人越貨啦!”


    ……


    流民越聚越多,不一會兒,蘇聘身前就跪了一地的流民,一麵磕頭,一麵訴苦。


    “啪!”


    蘇聘揚起馬鞭在空中抽了個空響,道:“別吵了!嘰嘰喳喳的。”


    流民們見馬上的那位將官模樣的人有些生氣了,不敢再訴苦,乖乖閉上了嘴巴。


    見流民們安靜下來了,蘇聘指著跪在他身邊不遠處的陳刀仔說道:“你,給本將說一下,到底是怎麽迴事?”


    “將,將軍大人,我,我們是從廣東逃難過來的百姓。剛,剛才在城門口小的看到梧州守兵在搶我們的財貨,還扣我們的人,小的們看到了不敢再過去,他們又追上來了。”被蘇聘點了名,陳刀仔內心很是緊張,雖然有些口齒不清,好在還是把事情的經過說清楚了。


    “梧州守兵?在哪?”


    陳刀仔起身迴頭望了望,指著後方不遠處正往他們這邊趕來的二十幾個穿著胖襖的軍卒道:“就是他們。”


    那些守卒也看到了這支車隊,一看是內閣首輔丁魁楚的,眼中滿是敬畏,不敢怠慢,忙小跑著過來見禮:“小的們見過將軍大人。”


    蘇聘輕聲恩了一聲,用手指了指那些流民,對著守卒裏明顯是首領的那個人道:“他們說你們搶過往流民們的財貨,還扣人,可有此事?”


    “沒,沒有,沒有這迴事,是他們誣陷的。”守城把總此時早已下馬,聞言,汗如雨下,支支吾吾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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