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邦彥提供的這個建議,利弊皆有,衛所已是頑疾,形同禿頭上的虱子,誰都看得見,朱由榔也一樣知道,但因牽扯到那些世襲將校和地方上的豪強甚至官府,朱由榔此前也一直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一次,為了緩解度支的壓力,真要實行下去,極有可能會遭到軍戶中的世襲將校和地方豪強的聯合抵製。


    好在廣西這裏,府縣豪紳雖有不少,但論起勢力卻遠不及江浙,南直隸地區。


    在江浙一帶,東林勢力極其龐大,門生進士、同窗至交,根深蒂固的關係,牽一發而動全身,皇帝都不在他們眼裏,要是鬧得大了,後果不堪設想。


    廣西則不然,一是教育文化落後,文運遠不如江南,沒有形成三四世乃至五世以上全部中進士當官的官紳大世家,難以形成一唿百諾的龐大勢力。


    二是地勢偏僻,土司眾多,土司的勢力也很強,甚至可脅迫州縣,對鄉紳豪族的製約很大,彼此製衡,所以不似江南,士紳一唿百諾,官府不能製。


    衛所製糜爛朝野皆知,從中獲利的隻是廣西一部分土豪劣紳和軍戶世襲將校,在朝堂上沒什麽話語權,政治勢力薄弱。清丈衛所軍田,追繳錢糧隻能算整頓,衛所製並沒有被廢除。


    從這塊入手,打擊的範圍也是固定的,牽扯到的文武大臣並不多,大多數人的利益並沒有受損。所以反彈應該不會太大,朱由榔決定試一試。


    至於陳邦彥提的第三條建議,朱由榔隻能說英雄所見略同了,海貿賺錢對時下的人來說已不是什麽秘密,特別是廣東沿海一帶,自海禁鬆懈後,不斷有士紳商賈暗購海船,偷運生絲、茶葉、瓷器等貨物,私通外洋,賺到巨額的財富。


    海寇鄭芝龍僅靠著收取保護費,就年入數百上千萬兩白銀;其子鄭成功僅靠海貿之利,養軍十萬,不僅成功收複了台灣,還有實力幾度北伐,成為清廷的心腹勁敵;清康乾時期的廣東十三行靠著壟斷海貿,各個富可敵國,家資數百上千萬;管中窺豹,可見海貿的利益之大。


    大明哪天要是能盡收海貿之利,就有足夠的錢糧養兵,梳理國政,中興大業就不會再有後顧之憂,驅殺韃虜,恢複國土也絕非空想。


    而且朱由榔不僅要開海貿,還要中樞直轄的各州府路要津渡口加設鈔關收取商稅。


    鈔關,也就是商關,明代的時候因收換寶鈔而設立,後麵演變成商關,多依運務繁忙的江河而設,靠海的就叫海關。


    大明士紳商賈富得流油,偷稅漏稅成風,現在國用如此艱難,豈能再放任自流?


    良久之後,朱由榔終於開口道:“愛卿之言使朕茅塞頓開,朝廷缺錢,而恢複大事耗資極巨,若無非常手段難以破解危局,此三策另辟蹊徑,運用得當,當可解朝廷燃眉之急。”


    說完越想越激動,忍不住高興得哈哈大笑,笑聲止住後,神色之間仍舊難掩興奮之色,起身,他走到陳邦彥跟前,執起其手,大聲道:“賢卿,朕就知你不會辜負朕的期望!此番問對,麵奏之條陳深合朕心,可見愛卿經世之學深厚,且目光長遠,不輸於昔年張太嶽(張居正),有王佐之才,朕有你輔佐,何愁天下不平?”


    陳邦彥聞言,清瘦的臉龐漲得通紅:“微臣僥幸蒙帝心錯愛,隻要有一息尚存,定竭盡全力,效命陛下!”


    朱由榔讚許的點了點頭,轉身迴到書案旁,取過一張宣紙,當即用象管狼毫筆寫了‘忠貞許國’四個中規中矩的大字,提紙吹幹後,他走到陳邦彥跟前,莊重的說道:“忠貞許國,天地純臣,願愛卿永世不負朕心。”


    陳邦彥哽咽著答道:“微臣,謝恩!”眼角沁出淚痕,胸中湧出陣陣酸熱,堵得一句也說不出來。


    他雙膝跪地,伸出顫抖著的雙手,高高舉起,要接過寫著‘忠貞許國’四字的宣紙,不料朱由榔俯身一把挽起他,親自將寶墨遞到他手上,一麵說道:“你現在是五品兵部郎中吧。”


    陳邦彥正要迴話,朱由榔已退迴原座,大聲道:“今賜正三品兵部右侍郎銜,以都察院僉都禦史巡撫廣西,提督軍務兼理糧餉事,望賢卿仿效諸葛武侯,佐朕共圖大業!”


    “陛下!”陳邦彥再也忍不住,熱淚奪眶而出:“陛下如此厚愛微臣,臣唯有鞠躬盡瘁,死而後己,以報陛下浩蕩皇恩!”


    朱由榔欣慰的點了點頭,等陳邦彥的心情稍稍平複了一下後,他溫言道:“朕將愛卿封疆廣西,愛卿可明白朕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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