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內,一盞絹燈擺放在景鴻帝床頭,照亮了他高燒之下潮紅的臉頰和唿吸急促起伏的胸口。


    看著他如此情狀,定國公不免有些擔憂,壓低聲音問楚君瀾:“皇上如此,不要緊嗎?”


    楚君瀾隻憂慮地搖搖頭:“還要看情況,皇上眼下狀況並不穩定,還要再看看。”


    定國公與楚君瀾相熟,自家與茂國公楚家結了姻親,是以此時沒了外人,定國公也能直截了當地問:“皇上當真用了長生珠?”


    楚君瀾笑笑,頷首道:“皇上吉人天相,必定能逢兇化吉的。”


    話音方落,仰躺著的景鴻帝忽然睜開了眼,就仿佛睡夢中驚醒了一般。


    楚君瀾與定國公忙來到床榻前。


    定國公忙行禮稟道:“迴皇上,眼下蔡家在宮內外糾集了不少人馬,與三千營、神機營、京畿大營形成對峙,因淑貴妃、六皇子都在蔡家保護之中,沒有皇上口諭,臣不敢擅專,還請皇上示下!”


    景鴻帝望著床榻頂的明黃帳子,眼神呆滯,仿佛聽不見定國公的話一般。


    定國公見狀,當即慌了神,詢問地看向楚君瀾:“皇上這是……”


    楚君瀾便湊到皇上身邊,查看他的脈象,又觀察他的雙眼,旋即湊在他耳邊,將方才定國公迴稟過的又說了一次。


    定國公伸長脖子望著景鴻帝,就見景鴻帝眼神瞬間一冷,幹燥的雙唇微啟,一個果斷的“殺”字,從他牙縫裏擠了出來。


    仿佛說了一句話,就用盡了景鴻帝的所有力氣,景鴻帝喘著粗氣,雙眼又有些迷蒙起來。


    定國公卻是心中有了數,恭敬地行了一禮:“遵旨,臣立即去辦。”


    景鴻帝勉強抬起一隻手擺了一下,雙眼迷蒙了片刻,便又昏睡過去。


    定國公起身,與楚君瀾頷首便快步離開養心殿,匆忙趕了出去。


    楚君瀾看著已經昏睡過去的景鴻帝,無聲的諷刺一笑,眼下一切都按著她的計劃發展,就不知景鴻帝中途會做出什麽幺蛾子來了。


    她沒心思理會外麵的情況,就隻做出關切皇上身體的模樣,在床畔的腳踏上鋪了個墊子坐下,時常照看著發熱的景鴻帝。


    殿外很快傳來驚天動地的喊殺聲,將養心殿當值的內侍都嚇得瑟瑟發抖,三五個內侍湊在一起,將窗子推開個縫隙往外看,卻隻能看見在夜色下相互顫抖的人影,整個養心殿外的廣場上,處處都有刀兵相撞的聲響,處處都有慘叫聲傳來。


    天邊漸漸泛起魚肚白時,正靠在床柱上小憩的楚君瀾聽見殿外傳來“吱嘎”一聲,立即警覺地醒了過來,起身理了理裙擺。


    一抬頭,便看見定國公與其餘幾位勳貴帶著滿身血腥與肅殺之氣快步進來。


    楚君瀾遠遠屈膝一禮側身站在一旁。


    定國公幾人伸長脖頸去看景鴻帝的狀況,見皇上依舊昏睡,詢問地看向楚君瀾:“皇上如今情況如何?我等有事迴稟。”


    楚君瀾道:“皇上性命無礙,但現在過於虛弱,幾時醒來還未可知,就如昨夜一般,皇上有可能忽然醒來,但清醒的時間不會太長。”


    言下之意,若有什麽事想問皇上的,依舊可以轉達給她,亦或是在此處等著。


    定國公迴頭低聲與勳貴們商議了皮納克,其餘幾人便都出去了。隻留定國公在殿內。


    楚君瀾便問:“外頭的情況已經穩定了?”


    “宮內外眼下都已控製住了。已著人在清理,六皇子與淑貴妃也已被擒,六皇子正在受刑。”


    楚君瀾點點頭,受刑,自然受得是皇上吩咐的淩遲之刑。


    “淑貴妃呢?”


    定國公道:“皇上吩咐殺了,但淑貴妃好歹也是皇上的寵妃,把持後宮多年,不好用太粗暴的法子,是以我打算讓她自裁。”


    楚君瀾便笑著點點頭:“定國公處置的妥當。”


    看來,淑貴妃還要親眼看著六皇子咽了氣,才能痛快的解脫了。


    定國公笑著問:“你可要出去觀刑?”


    有那麽一瞬,楚君瀾想點頭答應下來,出去看看他們受刑的場麵。


    六皇子一生殺人無數,被他虐殺的無辜之人不知凡幾,天理循環報應不爽,他大概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自己也會是這般淒慘的死法。


    而淑貴妃一直對六皇子給予厚望,最後卻在她的教導之下,教出一個逼宮謀逆的兒子,想來看著自己的親生子被淩遲,淑貴妃的心裏也不好過。


    這母子二人,也都算罪有應得。


    但出楚君瀾卻不願再給他們任何一點關注了。


    “我便不去了,皇上這裏尚未穩定,我不敢離開半步。”楚君瀾歎息。


    定國公理解地點頭,道:“還是皇上的情況要緊。我便在此處守著,等皇上醒來。”


    “國公爺隨意,”楚君瀾想了想,關切道,“不如吩咐內侍預備熱水,國公爺先去盥洗一番,用了早飯?”


    定國公看看自己滿身的血跡,點點頭道:“也好。”


    大太監趙路立即吩咐小內侍去預備起來。定國公去整理妥當用了早飯後,便又迴到養心殿等候著。


    “大皇子妃,您也用一些吧。今日禦膳房沒預備什麽精致的東西,但果腹尚可。”一名小內侍端了托盤走到楚君瀾的跟前。


    楚君瀾點點頭,在外間尋位置坐下,看著小內侍手腳麻利的為她盛了一碗粳米粥,佐以八寶小菜和豆糕。


    彎腰拿起銀箸時,卻聽那小內侍低聲道:“鍾粹宮一切安好,大皇子吩咐小的提醒您,千萬注意自身,不必擔憂鍾粹宮。”


    小內侍說完,不等楚君瀾反應,就端著托盤恭敬地退了下去。


    楚君瀾原本懸心,這會子也放下了,胃口極好的用了一餐。


    六皇子生受了一日的罪才徹底咽了氣,而眼看著六皇子被淩遲的淑貴妃早已瘋癲了,一頭撞在了廊柱上歸了西。


    養心殿裏的鮮血,足衝刷了一整日才洗淨,饒是地磚縫隙都刷洗過了,空氣裏依舊有濃鬱到散不盡的血腥味。


    景鴻帝夜色降臨時再度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定國公早已等得焦急,恨不能讓楚君瀾施針將皇帝喚醒了,見景鴻帝醒來,當即問道:


    “皇上,蔡家已被剿滅,六皇子與淑貴妃都以機腐竹。今日罷朝,文官們大多數關起門來,卻也有人私下探聽宮裏的情況,下一步皇上預備如何做,也請給臣一個示下。”


    景鴻帝的眼神有些迷茫,費了一些力氣才消化了定國公的一番話,虛弱地道:“召老三迴京。”說完這一局,便又昏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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