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衛衙門已在外城,楚君瀾趕到時,風雪漸停,難得的見到了冬日的陽光。


    馭夫到底是尋常小老百姓,不敢靠近衙門跟前,隻遠遠的停下了騾車:“姑娘,對不住,還剩下這幾步路,勞您自個兒走去吧。”


    楚君瀾便理解的頷首下了車,“大叔,我待會兒還要迴去,您若是無事不防在此處等我,我還雇您的車呀。”


    “哎,那我就稍微等一會兒。若是太晚了我可不等嘍。”


    楚君瀾笑了笑:“隨您方便便是。”


    緊了緊鬥篷的領口,楚君瀾便舉步來至於衙門門前。


    說是衙門,其實此處占地極廣,斑駁的院牆青苔叢生,看起來不像個衙門,倒像某個敗落棄用的莊園。


    兩名京畿衛立在門前站崗,早就看到了楚君瀾,見她靠近,當即橫臂阻攔:“什麽人!閑雜人等,休要靠近!”


    楚君瀾便站在原地,道:“這位大人,小女子姓楚,來尋你們都指揮段誌恆段大人,還請您通稟一聲。”


    想不到楚君瀾開口就問他們京畿衛的都指揮,那人狐疑的上下打量了楚君瀾一番,見她衣著素雅卻媚態難掩,即便遮了麵紗,依舊從眉目看得出是個難得的美人兒。


    莫不是頭兒又欠了什麽風流債?


    二人對視一眼,笑容便有幾分曖昧。


    “原來是尋我們段大人來的。小娘子在此處稍後片刻,可不準亂走動。”


    楚君瀾對他們的語氣不以為意,隻要能見到正主便是好的:“多謝了。”


    便有一人快步往院子裏去了。


    楚君瀾抄著手站在原地等了足有一炷香時間,小鹿皮暖靴都快隔不住寒氣,冷的小腳趾發僵時,一陣錯雜的腳步聲從院中由遠及近。


    抬眸看去,便見段誌恆與幾人快步走來。


    段誌恆原本還有些不耐煩,但到了近前見了楚君瀾,麵上就掛上了客氣的笑。


    “原來真是楚小姐,我便想是哪一個姓楚的姑娘有膽來京畿衛衙門尋我呢。楚小姐可是有何指教?”


    段誌恆的語氣雖溫和,可話語中的內容卻含著疏遠與淺淡的不滿。楚君瀾知道,上一次段誌恆肯去皇莊以聽她吩咐的名義接楚華庭,看的全是曹欽的麵子,她與段誌恆素昧平生的,貿然前來打擾,對方肯出來,已是給足了體麵,且也必定是看在曹公公的麵兒上。


    楚君瀾屈膝行禮,笑著道:“不敢當,打擾了大人著實愧疚的很。今日前來,是有事來求大人的。”


    “哦?”段誌恆似笑非笑的負手而立,垂眸看著楚君瀾道,“楚小姐有什麽事盡管說何必如此客氣?”


    楚君瀾卻不會拿對方的客氣話當真,隻是笑著道:“小女子今日去集市旁的三濟堂抓藥,卻發現三濟堂貼了封條,那三濟堂的翁大夫與我有幾分交情,我素來知道他的人品,見封條上是京畿衛的大印,便尋了過來,不知翁大夫是否犯了什麽重罪?”


    “原來如此。”段誌恆恍然,“原來是為了甕曉方啊。這件事我知道。最近城裏出了事,混進了他國來的奸細,京畿衛依曹公公的吩咐徹查此事,四處排查,查到了甕曉方有一些嫌疑,便帶了迴來仔細問了問,這不是,事涉大雍朝的安危,咱們是寧可錯抓了都不能放過。”


    段誌恆說著話,打量楚君瀾的神色,便又笑了笑,話鋒一轉道:“不過楚小姐也可以放心,您的這位朋友現在已經沒事了。你,”一指剛才傳話的京畿衛,“帶著楚小姐去大牢,將甕曉方放了吧。”


    “是。楚小姐請。”對方在無方才的猜想,客氣的引楚君瀾進門。


    楚君瀾壓下心中疑慮,笑著行禮道:“多謝大人了。”


    進了京畿衛衙門的門,楚君瀾踏著積雪,麵色如常不著痕跡的打量周圍沿途的環境,默默地在心內構畫出了此地的地形圖。


    段誌恆的反應其實非常可疑,若是真如他所說的甕曉方無事,讓人將他帶出來教給她就行了,又何必讓她親自去一趟牢裏?


    楚君瀾心下存疑,麵上卻絲毫不顯,隻款款跟上引路之人的步伐。


    來至於後院,走過一扇海棠門,便來到一個十分冷清的院落,這裏的二層建築與外頭截然不同,厚厚的磚牆上不見窗子,像個敦實的堡壘冷漠的佇立在雪中。


    楚君瀾跟著那人進了門,便發現此處是一座大牢,二人一來,立即便有獄卒提燈上前詢問。


    “大人吩咐,釋放甕曉方。”


    “甕曉方?在這呢,隨我來。”


    楚君瀾便跟著二人走進了漆黑的走廊。


    腳步聲的迴音在空曠的走廊之中迴蕩,隱約之中,聽得見鞭打之聲和慘叫、呻|吟之聲,楚君瀾很是害怕的縮著脖子,腳步也有幾分遲疑,心下卻對段誌恆的目的明了了幾分。


    這是給她下馬威來了,也算是一種警示!他是想提醒她,沒有了曹欽的麵子,她在段誌恆的眼中什麽都不是,膽敢貿然前來尋找,還是有事要求,下一次他可未必肯給她這個麵子了。


    “就是這裏。”獄卒來到一座牢房門前,“嘩啦”一聲開了鎖除下鐵鏈,將隻留了一閃巴掌大窗口的木門打開了。


    一股刺鼻的發黴味和血腥味撲麵而來,十分刺鼻,屋內無窗,更無光源,楚君瀾借著獄卒手中的燈籠看清裏麵的景象。


    這牢房十分寬敞,但裏頭隻關了一個人。一個清瘦的人影頭發散亂的靠左在挨著門邊的牆上,看樣子十分憔悴,不是甕曉方是誰?


    “翁大夫。”


    楚君瀾身進了門,蹲在了甕曉方麵前。


    獄卒與另一京畿衛就站在門前看著楚君瀾。


    甕曉方緩緩睜開眼,看到麵前的竟是楚君瀾,驚愕的睜大了眼,沙啞的聲音道:“楚小姐?”


    “是我。你怎麽樣?”


    甕曉方搖搖頭,因背對著獄卒,忙給楚君瀾使眼色,示意她快走。


    楚君瀾輕輕搖頭,“我去你拿抓藥,見你店裏貼了京畿衛的封條,便來尋你。”


    甕曉方被關在此處時間雖短,可受到的折磨一點都不少。


    京畿衛的人折磨人逼供的手段一流,表麵上看不出傷口,但實際上內髒早已有受損之處,加上不給吃喝,寒冷的冬天裏不給棉被,甕曉方早已被折磨的失去了生存的希望。


    可他想不到,楚君瀾竟會因見他出了事,就孤身一人找到這裏來!


    他們不過是尋常交情罷了,她卻肯因他而犯險……


    甕曉方眼中發熱,情緒激蕩,他決不能連累了她!


    “你迴去吧。”說罷竟麵現決絕,猛然咬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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