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從孟國帶迴宋家,他買了最好的醫療設備放在家裏,然後又請了幾十位有經驗有能力的醫護人員,讓他們留在這棟房子裏工作。 不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就是清掃人員,就是廚師,就是管家和執事,需要的時候,他們會立刻脫掉工作服,換上白大褂,然後跑來檢查那個根本沒有任何醒來征兆的男人。 一場意外,不僅讓溫西鈞徹底陷入昏迷,還讓他的心思在眾人麵前暴露無疑。 剛出事的時候,隻要別人有眼睛,就能看出來他對溫西鈞的關心和擔憂已經遠遠超出了養父子的界限,他們甚至敢說,如果溫西鈞沒有被搶救迴來,他絕對會在給溫西鈞報仇之後,就追隨他而去。 一開始,大家覺得震撼,後來,大家覺得難過,到了最後,所有近乎感慨的情緒都消失了,人們迴歸現實,開始對他的行為感到不滿。 宋學忠說了他無數次,甚至還舉起手來想要打他一巴掌,把他打清醒,可是沒用。 溫家的人幾乎天天都會過來煩他,他們都要他把溫西鈞送迴溫家去,一向和顏悅色的溫烈沉了臉,一向溫柔笑著的溫心憂心不已,就連最小的溫暮和溫惜,都對他發了火。 因為他不讓別人去看望溫西鈞。 “宋洛行!那是我們的父親!你已經不是溫玉了,不是我的二哥了!你有什麽資格把父親關在你的家裏,又有什麽資格禁止我們看他!” 溫壯脾氣最薄,口不擇言的一番話剛說出口,他就後悔了,他忐忑的看著溫玉,想要收迴自己剛才說的每個字,“二、二哥,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所以說,你為什麽不讓我們去看父親啊!” 溫壯嘶吼的聲音低了下去,他崩潰的坐下去,神情淒涼,“我今年還沒去看望他,今年他還欠我一天……” 溫壺已經改了名,他現在叫溫湖,站在溫壯身邊,他的臉色同樣不好,然而看了溫玉很久,他都沒有說出一句讓他把溫西鈞交出來的話。 以己度人,換做是他,他也不會把人交出去。 不管別人怎麽說,溫玉就是不為所動,他們把他的心思揣測了一個遍,可實際上,他什麽都沒想。 他隻是覺得,其他人太吵了,他們過來的話,會影響到溫西鈞的休息,現在的溫西鈞就是太累了,他需要靜養,隻要養好了,他就會再醒過來。 這樣天真的想法居然出現在溫玉的心中,說出去估計能讓不少人笑出聲來。 可是,不管有多可笑,溫玉都必須這麽想,因為,假如不給自己存留一點荒唐的希望的話,他就堅持不下去了。 夜半時分,溫玉總是睡不著,坐在溫西鈞身邊,他有些晃神的看著他的麵容。 原來,他這麽喜歡溫西鈞的嗎? 喜歡到沒有了他,就是沒有了命。 心髒總是傳來一下又一下、脈衝似的鈍痛,痛著痛著,似乎也就習慣了。自從溫西鈞昏迷,溫玉就得了失眠症,他經常睡不著,一天能睡五六個小時就算是睡的很好了,每天臨睡前,閉上眼睛的那一刻,他都在祈禱,每天祈禱的都是同樣一句話。 希望明天醒來,溫西鈞就已經睜開了眼。 溫玉覺得,他不是那麽壞的人,所以不該遇上這麽殘忍的事情。 他的愛人不會死的,他的愛人會迴來的。 一定會。 站在距離那張床一米遠的地方,溫玉腳步頓住,他看了池照好半天,臉上表情都沒有變化過。 池照看到他,心裏更加嘀咕。 溫玉的臉色不好,這陣子吃不好睡不好,中途又親自去端了一個好幾百年曆史的黑手黨家族,受了不少傷。因此現在的他看起來比之前憔悴了很多,而人一憔悴,就會顯老。 池照遲疑的眨了眨眼,“我現在是不是……已經奔四了?” …… 以往這種幻覺也出現過,不過之前他沒有聽到過聲音。 而且這聲音沙啞又難聽,倒是很符合睡了半年的病人的身體特征。 溫玉微微睜大雙眼,他快步走過來,距離池照隻有一步遠的時候,溫玉猛地停下,池照看他突然停了,更加疑惑。 “不會吧?難道我已經老到連你都不能接受的地步了??” 池照這句話不過就是開個玩笑,溫玉都沒變老多少,溫大佬這具凍齡男神的身體就更不會出現明顯的衰老了,他是看溫玉的表情過於慎重,才想說一句笑話緩解氣氛,但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剛說完這句話,溫玉就哭了。 兩行淚水從他眼中快速落下,淚珠一路滾過臉頰,最終掉在深灰色的大理石地板上,池照表情一僵,他又撐了一下胳膊,發現自己還是起不來。 努力了好幾秒,一點進展都沒有,他隻好放棄,然後沒什麽力氣的叫他,“別哭了,我醒了不是好事嗎?按照流程,你現在應該過來抱抱我了啊。” 期待中的緊緊相擁沒有出現,池照剛醒,溫玉不敢把他抱起來,怕會傷到他的身體。所以,他隻是很激動的跑過來,大手放在池照的頭發上,他俯下身,重重的親吻著池照的眉心,鹹澀的眼淚順著溫玉的下巴蹭到池照幹燥的嘴唇上,池照探出舌尖,微微舔了一下。 好苦啊。 * 醫生很快就被叫來了,池照的昏迷是個醫學難題,現在他醒了,又是一個醫學奇跡,醫生馬不停蹄的給池照做檢查,確認他渾身上下都沒有問題以後,他們就趕緊出去了。 要是再不出去,估計溫玉就要殺人了。 沒有外人在,池照吸了一口吸管裏的水,“所以,我隻是昏迷了半年。” 溫玉看向池照的眼神瞬間充滿控訴,什麽叫隻是半年?隻是半年,就已經差點要了他的命。 發現自己說錯話了,池照幹巴巴的笑了笑,“我這不是醒了嘛。” 溫玉放下插著吸管的水杯,他發自內心的勾起唇角,“嗯,幸好你醒了。” 溫玉的情緒還是沒平緩下來,池照現在的視力沒有那麽清晰,他都能看到溫玉竭力壓製的激動心情。池照都不敢想象過去這半年他到底是怎麽過的,溫玉本來就不是一個懂得自我調節的人,過去的半年,他肯定吃了很多苦頭吧? 所以他的眼淚才會那麽苦澀,澀的池照心裏一陣陣扯著一般的疼。 醒來的時間越長,身體的狀況越好,現在池照已經能動一動胳膊了,他望著溫玉,然後緩慢的挪了挪手掌。 掌心向上,溫玉看懂了他的意思,他目光微動。 隨後,他把自己的手覆了上去。 池照仍然使不上力,溫玉就主動緊扣住他的五指,他垂下眼睛,感受著手中雖然軟綿綿、但依舊努力的想要迴應他的力道,那塊壓在心上長達半年、每天都在折磨他的巨石,就這麽輕而易舉的消失了。第153章 渣了那個小狼狗(23) 在床上躺了兩天, 池照就能坐起來了,他的臉色還是有些蒼白, 但醫生也說過,這是正常的。昏迷了半年,完全靠輸液吊命,是個人就會氣色不好, 池照的恢複速度已經很快了, 照這個勢頭發展下去, 估計用不了多久, 他就可以下床了。 他昏迷的時候,溫玉基本不出這間屋子,他醒了以後,溫玉還是基本不出這間屋子。池照已經差不多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打聽清楚了,當時動手的是一個孟國男人, 他是卡洛斯家族的成員,受了家族首領的委托,來取溫玉的性命。 卡洛斯的家族首領就是凱因的父親,也就是那個親手被溫玉殺死的炮灰的爹。黑手黨一向有原則, 他們隻殺自己該殺的人, 冤有頭債有主,所以他們一直都把目標放在了溫玉身上,在溫玉脫離溫家以後, 他們連溫家都不關注了, 就一心想要溫玉的命。 之前溫玉一直都留在國內, 身邊總有一大堆人守著,不好下手。好不容易,他們等到了溫玉離開國內的機會,而且這機會就像是上天恩賜的一樣,他的目的地竟然是孟國,這可是卡洛斯家族的地盤,真不知道溫玉是太蠢、還是太自信了。 其實二者都不是,他隻是太在乎某個住在孟國的人了。 假如池照住在戰火連天的國家,溫玉也會麵不改色的趕過去,然後把人從那裏帶迴來。 當時的子彈瞄準的是溫玉,那個射擊的男人當了幾十年的殺手,不管是經驗還是耐心都特別好,被抓住的時候,他怎麽也想不明白,自己的那發子彈怎麽會射中溫西鈞,就算溫西鈞把後背露出來了,他也不可能會打中他啊! 溫西鈞撲倒溫玉的時候,他的子彈都射出去了,難不成,那發子彈還會拐彎的?! 子彈不會拐彎,可是操縱它的係統會。 池照把溫玉支出去,讓他去廚房給自己弄點清粥,溫玉很聽話的走了,池照眯了眯眼,開始對係統興師問罪。 “說吧,到底怎麽迴事。” 不會打中他的子彈就這麽好巧不巧的打中了他,明明沒有傷到腦袋、可他還是謎一樣的昏迷了半年,最最過分的,係統明顯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還不提醒他,而且很囂張的開啟了痛覺屏蔽,這不擺明了係統是故意讓他替溫玉挨槍子的麽! 係統還在企圖裝傻。 【宿主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 “我被槍射中的是後背,不是腦門。”言外之意就是,他還沒傻。 係統:“……” 係統扯了扯自己的邏輯鏈,最後還是承認了。 【因為我接到了通知,說是虐心值不夠,我想了好長時間才想到這麽一個辦法,隻要小小的改變一下子彈軌道,你可以收獲滿值的成功值,我也可以完美完成我的任務,溫玉還能由此看破人生,發現對他來說最重要的到底是什麽,一石三鳥,多棒啊!】 係統越說,池照的臉色越沉,係統偷偷看了一眼池照現在的腦電波活躍情況,發現自己可能是要挨罵了,它默默蹲好,準備迎接接下來的狂風驟雨。 可是等了半天,池照都沒說一個字,它再去看,池照正閉著眼,緩慢的唿吸了幾次以後,他又睜開眼,腦電波恢複平時的狀態,他的臉色也舒緩了下來。 “辛苦你了,但是下次,還是不要這麽做了。” 係統受寵若驚,它趕緊保證。 【不會有下次的!我保證,就這一次,絕不再犯!】 【那個,宿主……你不生氣嗎?】 池照搖頭,“不生氣。” 係統這麽做是為了任務,他們兩個都是為了任務才進入這些世界的,現在他罷工就罷工了,總不能還攔著係統去完成本就該完成的任務,再說了,係統還是手下留情了的。 它能改變子彈的軌道,那肯定也能讓那顆子彈直接打中池照的要害,讓他直接升天。變成植物人和直接死掉,肯定後者更虐,係統還留了他一條命,已經很仁慈了。 池照剛剛臉色不好看,是因為他覺得很無力。 他真的好沒用,沒法完成任務,也沒法幫助溫玉。 可這又不是第一次了,從第一個世界開始,每個世界,不都是這樣的麽。 池照往上拉了拉被子,他垂下眼睛,係統見狀,剛想說什麽,溫玉卻又迴來了。 廚房裏的火從來不斷,各種各樣給病人補充營養的食物都被熱著,溫玉很快就端了一碗清粥迴來,他喂池照喝粥,動作輕柔的不像話,就好像池照是個瓷娃娃,易碎又珍貴。 和係統的對話中斷,池照吃了小半碗,就不想再吃了。溫玉把碗放到一邊,然後他從橡木椅子上站起來,坐到池照身邊,用方巾擦了擦池照沾著粥的嘴角,不知道想到了什麽,他突然笑了一聲。 池照不明就裏,“笑什麽?” 溫玉微微抿唇,挑起的嘴角沒有降下去。“我喜歡這樣照顧你。” 這讓他有一種,溫西鈞很需要他,而且離不開他的感覺。 池照大約能想到他心裏在想什麽,不過他沒有說出來,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望著溫玉的側臉,從他這個角度,他看不見溫玉那隻殘缺的眼睛,二十二歲的男人已經很成熟了,鋒利冰冷的眉眼在看到他的一瞬間總能化成最溫暖的春水,他看起來那麽安靜、那麽平和,就好像在池照醒來的那一刻,他已經走出了過去的陰影。 池照看了他一會兒,然後說道:“我想見見阿烈他們。” 溫玉原本自然的動作立刻一頓,過了半秒鍾,他才慢慢的把眼睛看了過來,“……為什麽?” 正常人在聽到這句話以後,想問的應該是你想做什麽,而不是古怪的問一句為什麽,發現情況果然跟自己猜測的一樣糟糕,池照也沒有感覺多難過,他隻是稍稍的吐出一口氣。 沒關係,未來的時間還長,隻要他在,溫玉就會慢慢恢複的。 “他們應該也很擔心我,在走之前,我想見見他們,跟他們道個別。” 溫玉眼中的溫度瞬間降至冰點,池照明顯感覺到他的身體僵硬了一下,大概是在努力的克製自己,過了漫長的幾秒鍾,他才張開口:“你……要走嗎?” 去哪裏,做什麽,不是才剛醒嗎?不是才剛死裏逃生嗎?為什麽又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