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係統說這個話題,池照感覺有點別扭,就跟教壞小孩子一樣,不過即使他不說,好奇心爆棚的係統也會趁他不注意的時候偷偷監聽他的心聲,既然這樣,還不如直接告訴他。 換了一個坐姿,池照很平靜的迴答道:“因為,我覺得煩了。” 係統茫然的擼著自己日益圓潤的數據鏈,不是很懂池照為什麽會在這種事情上感到厭煩,以人類的身體結構來看,愛情對他們來說是毒品一般的東西,戒不掉、也躲不開,怎麽會感到厭煩呢?難道是池照的身體出什麽問題了? 那也不可能啊,池照的身體好好地躺在醫院裏,怎麽可能會突然發生這麽奇怪的變異呢? 係統瘋狂思索到底是池照的哪一部分出了問題的時候,池照停頓一會兒,又繼續說道:“隻有我一個人記得發生過的事情,隻有我在懷念,在難過,太不公平了。你說這些都是真實的世界,那就意味著,我每一次經曆的生死離別都是真的,不管是在我的眼裏,還是在他們的眼裏,都是一樣的。死了就死了,就是再也不會重逢,就是永遠的天人相隔。” 雷霆雨露均是君恩,假如這世上真的有神的話,那麽,生命是神的饋贈,死亡同樣也是神的饋贈,每個人的生命都有始有終,離開時或許會有不甘,但至少,他們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並不孤單。愛人,親人,友人,都會在那裏等待著他們,同樣的,他們也可以安安心心的坐下來,等待著自己所期待的重逢的那一天。 可是……池照沒有這樣的機會。 他跳出了世界的規則,脫離了神的掌控,從此,他的世界裏隻有開始,沒有結束,不管未來要去往哪些世界,他都會裝載著過去的迴憶,在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苦苦思念裏浮沉,也許有一天他會習慣,但那必然是個漫長又難熬的過程。 所以說,真的好不公平啊。 係統隱瞞了他很多事,這個池照知道,他也大概明白了,這些世界很可能不是真實的,假如這些世界隻是一些虛假的、由他人書寫的劇本呢?假如連劇本都算不上,不過是一串自我完善自我修複的數據呢? 那他算什麽,被他交托出真心的那些人,又算什麽? 越想越煩,煩躁到生氣,煩躁到難堪。 索性,他就不想了,反正他的目標是迴家,他要複活,他死掉的時候才二十歲,還有大好的人生和無限光明的未來在等著他,那是他的退路,也是他的家。 池照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堅定,也很理性,可係統看著他過於冰冷的表情,半天都沒敢說一個字。 係統縮迴池照的腦海深處,在自己的數據庫裏翻了半天,終於從一堆垃圾文件裏翻出了當年出廠自帶的《宿主行為研究大全》。 …… 苦大仇深的看了半天,最後,係統總算是確定了池照現在的情緒叫什麽。 大全裏說,池照的這種行為與心態,是生悶氣。 大全隻能幫係統分析宿主的行為,卻不能告訴它宿主為什麽會出現這種行為,不過隻要確定池照沒是,沒有受刺激就好了。 畢竟之前曾經有個案例,宿主在任務世界愛上了任務對象,可是任務對象不喜歡他,最後宿主怒而不得、放飛自我,帶著那個世界的任務對象從八十八層的高樓上一躍而下,給當時的任務對象和係統都帶來了巨大的心理陰影。 想想也是,池照那麽好、那麽善良,怎麽會做出這種事嘛,生悶氣的話……過段時間,等氣消了應該就沒事了吧? 抱著這樣的想法,係統放下心來,繼續投入到了自己的唱歌大業中去。 而池照又在禦花園待了一會兒,也就迴去了。 他早上對沈無眠說的話究竟有多大的殺傷力,誰也不知道,因為到了下午的時候,沈無眠就繼續神色如常的出現在了池照身邊。 不管池照說什麽,他都還是那個樣子,他現在的生活重心已經完全轉移到了池照身上,每天上朝過後,他會去勤政殿處理奏折,不管當天有多少奏折,午飯前他都會準時出現在皇帝寢宮,然後陪池照吃飯。 下午就是專門的授課時間,文學武功,君子六藝,沈無眠一個人全都包了。真正成為他的學生以後,池照才發現這個人究竟有多逆天,這世上幾乎就沒有他不會的東西,而且每一項他都擅長,池照被他的實力征服,上課的時候也會不自禁的變得更加認真。 時間就這麽一天天的過,沈無眠不再提讓他學習治國這件事,日常生活中也不會專門去拿一些帝王課業來考校他,但幾個月之後,池照無意中看到沈無眠留下的一份奏折,一目十行的看完之後,他很自然的就想出了應對這奏折上問題的幾種策略。 手裏還拿著奏折,池照陷入沉默。 他是不是被溫水煮青蛙了啊…… 盯著上麵潦草的大臣筆跡,池照平靜的把奏折放了迴去。 隨便了,既然他想讓自己親政,那他就學著親政,反正現在他已經不走劇情了。 垂下眼眸,池照又想到了新一波虐心大法,頓時感覺心情很好,他轉過身,麵帶微笑地離開,紅淚連忙跟上他,快步走了出去。 養了一個夏天,又養了一個秋天,紅淚總算是養好了傷,可以重新上崗了,她深知自己為什麽被責罰,所以這次迴來的她對小皇帝態度轉了一百八十個彎,伺候的那叫一個盡心盡力,誰也挑不出錯來。 紅淚一開始的作用是監視小皇帝,後來沈無眠發現,小皇帝早就知道紅淚的身份,卻也沒把她調走,或者讓她安安分分的做一個宮女,他仍然讓紅淚把池照的飲食起居和一言一行匯報給自己聽,而且做這些的時候都不避著池照。 池照借紅淚的存在又暗戳戳的給沈無眠插了好幾刀,紮心的話聽多了,沈無眠慢慢也就習慣了。四季走過一個輪迴,沈無眠本來就很聰明,在這段不短的時間裏,他更是隱隱地發現了,他的陛下其實沒有表麵上看起來那麽乖順,他嘴裏說出來的傷人之語,大半都是他故意的。 隻不過沈無眠想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麽做,是為了傷害他? 那為什麽要在他送上能置他於死地的毒藥時卻毫無反應。 是為了報複他的無情與冷血? 這倒是有可能。 陳佚的性格本就與眾不同,他表麵乖巧背地叛逆,心思敏感同時還想法極端,愛則欲其生,恨則欲其死,而自己在他眼中,大概是又愛又恨的那一類吧。 望著張開雙臂任由太監為自己穿上華貴帝王服的少年皇帝,沈無眠微微一笑,慢慢掩去眼中深重的情緒。 愛恨交織沒關係,想讓他死也沒關係,隻要……他眼中的人一直都是自己,就可以了。 換好衣服,陳佚慢慢走到沈無眠麵前,後者溫和的笑了笑,“陛下穿這身,很好看。” 今天是陳佚十五歲的生日,皇帝生辰,普天同慶,現在換上新衣服,就是為了去參加他自己的壽宴。 一年過去,池照長了兩寸,但還是得仰頭看著沈無眠,這一年來沈無眠對他怎麽樣,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見,身為當事人的池照自然看的更加清楚,所以,此時他微微歪頭,望著沈無眠那確實發自內心的笑容,才覺得這個人真是夠奇怪。 要是兩人對調,池照天天聽著自己喜歡的人一刀接一刀的往自己心上插,早就暴起打人了,偏偏沈無眠就跟沒聽見一樣,一開始還會泄露一點真實的情緒,後來就完全沒反應了,甚至有一迴,他就這麽安安靜靜的看著池照說,等他說完了,轉手遞上一杯茶,讓他潤潤嗓。 現在迴想一下,池照還是覺得很生氣,就好像被看扁了一樣。 少年歪頭專注看著自己的樣子充滿了誘惑,不過沈無眠定力極好,本就溫和的笑容中添加了幾分順從,他後退一步,謙卑的低下了自己的頭顱:“臣送陛下過去。” 說完,沈無眠就站直了,他往外走去,池照猶豫一秒,也抬起了腳步,雖然沈無眠正在培養他當真正的皇帝,可是日常起居上,沈無眠並沒有那麽尊重他,就像現在,他和池照是並排行走的,而不是明顯的分出君臣之別。 畢竟攝政王的想法已經變了,之前他想成為皇帝,現在,他想成為皇帝的男人。 …… 被紮心那麽多迴,居然還保持著這樣的想法,真不愧是受虐狂。 好像每個主角都是抖m體質,不管喜歡的人怎麽折磨自己,都不會生氣,更不會出手傷害對方,外人也許會覺得他們很深情,但身為被喜歡的那一個人,池照每迴碰上這樣的情況,都隻有一個感覺。 很不爽。 也不知道是所有主角都這樣,還是隻有他遇見的主角是這樣。 這個想法很自然地出現在腦海中,池照腳步微微一頓,沈無眠似有所覺,但還沒轉過頭,池照已經繼續向前走了,就好像剛才是他的錯覺一般。第99章 渣了那個攝政王(15) 各位大臣進獻了壽禮之後, 宴會就正式開始了。 臣子送的東西大多都是一些稀奇玩意兒, 不值多少錢,但勝在獵奇。有爵位的, 比如幾位國公爺, 還有郡王親王, 他們送的就是比較貴重的金銀古玩, 品級越高, 送的東西就越貴重, 就跟商量好的一樣。 畢竟送禮也是有講究的,既要能讓皇上看出自己的心意,還不能讓攝政王看出自己貪汙了多少錢, 真不是一般的艱辛啊。 …… 別人送的東西池照隻是看一眼就讓身邊的太監收起來了, 唯獨沈無眠送的,他留了下來, 而且就這麽拿在手上細細把玩。 底下各位臣子觥籌交錯,時不時就有人站起來要敬皇上一杯, 不過大家都知道,小皇帝不會喝酒,所以敬酒的人都是豪爽的一幹而盡,而皇帝隻要意思意思舉起杯就可以了,杯中的酒一點沒動。 人一喝酒就容易飄,哪怕這些人都是國家的棟梁, 也不能免俗。漸漸地, 原本矜持又內斂的各位大臣喝的越來越高興, 說話聲也大了起來。 這個朝代類似隋唐時期,人與人之間雖然尊卑有別,但並沒有像明清那麽死板,喝的興奮了,還有兩個武將當場劃起拳來,而周圍的人看到了,也隻是微微一笑,並沒有出聲阻止。 國家本來就不太平,要是連喝酒都喝的不痛快,那這日子也沒法過了。 看時候差不多了,一眾穿著涼爽的舞姬翩翩而至,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這些難得一見的絕色美女吸引了目光,除了兩個人。 一個是專注於把玩手上物件的池照,另一個是專注於池照的沈無眠。 沈無眠送的東西很普通,就是一塊玉佩,玉佩的材質不錯,但在連馬桶都是上好紫檀木的皇宮裏,並不算什麽稀罕物,而且玉佩上雕刻的形狀也很奇怪,並不是帶著祝壽意義的圖案。 玉佩正麵雕刻的是常青鬆和沉睡在鬆樹下的一隻麒麟,雕工非常精細,連麒麟角上的紋路都雕刻出來了,而在玉佩反麵,是一個筆畫有些古老的文字。 池照眯著眼看了半天,最後半猜半蒙的想,這應該是一個眠字。 老實說,如果不知道這玉佩是誰送的,池照可能會覺得這個字念“呷”,呷哺呷哺的“呷”。 …… 聽說攝政王出身的沈家有個規矩,嫡係子女誕生當天,要請當世最厲害的能工巧匠為新生兒雕刻一枚玉器,如果是兒子,就雕刻一個玉佩,如果是女兒,就打造一個玉簪。玉都是早就選好的,就等著孩子生下來,定了姓名,批了八字,然後再開工。 如果不出意外,這玉器要好好的保存十數載,等到孩子長大了,開始定親了,再把玉器取出來,送給定親的另一方,當做信物。 池照手裏拿的這個,應該就是沈無眠他父母為他打造的定親玉佩了,他沒什麽表情的翻來覆去看了半天,好像手裏拿的不是一塊玉佩,而是一塊肥瘦相間的豬肉。 沈無眠狀似不在意,實際上眼神就沒從池照身上離開過,沒當王爺的時候,他幾次帶兵攻入敵國腹地,那時都沒有現在這麽緊張。杯中的玉露瓊漿好似白水,他喝了一杯又一杯,根本品嚐不出來這酒有哪裏好喝。 其實,沈無眠這一舉動並沒有什麽代表意義,他的想法還是以前那樣,好好輔佐小皇帝,爭取讓他成為一個明君,至於兩人的關係,進一步也好、維持現在的狀態也好,他都無所謂。 他不是沈十六,小皇帝說什麽他就聽什麽,他想的要更長遠一些,皇帝娶一個男子為後,必然會成為這個皇帝一生的汙點,說不定還會因為這一件事,就把這個皇帝一生的功績全部抹消,過上千百年,人們能想起來的,隻有他娶了一個男後,卻想不起他還做過什麽豐功偉績。 陳佚究竟在乎什麽,沈無眠不清楚,他從不在乎那些虛名,兜兜轉轉,他的心態又迴到了從前。隻要是陳佚想做的,他都會毫無怨言的為他完成。 當然,條件是他要一直留在自己身邊,不能再去看別的人一眼。 壽宴的食物都是禦膳房精心製作的,但池照一口都沒動過,他還是看著手裏的那枚玉佩,也不知道他心裏正在想什麽。係統又消失了,據說傳說中的初賽馬上就要舉行,初賽會在全網直播,係統最近這一陣壓力有點大,每天都會產生很多冗餘的數據垃圾,池照想了想,大概這就是係統界的禿頭先兆吧。 …… 比賽前會感到緊張是很正常的,池照沒有去安慰它,而且,他覺得係統肯定能通過初賽。 畢竟,係統練習唱歌的時間真的是超級超級超級長了。 …… 係統不在也好,正好方便池照想一些事情,他垂著眼睛,拇指一點一點的剮蹭著玉佩上的紋路,突然,一個醉醺醺且嘹亮的聲音從大殿上響起。 “陛下,先皇在陛下這個年紀的時候,已經大婚一年,宮中共有皇後、貴妃、淑妃、賢妃、諸美人十數位嬪妃。老臣鬥膽問一句,陛下是不是也該成婚,為皇室開枝散葉了?” 說這話的人是右相,左相、右相都是攝政大臣,不過相比於絕對保皇派的左相,右相的畫風就有點奇怪了,因為誰都看不懂他到底是哪一派的。 要說他支持攝政王,可是很多時候他都跟沈無眠唱反調,要說他支持小皇帝,可他和左相魏大人又是天生的死對頭,互相之間明朝暗諷就沒少過。沈無眠猜測過他也許在暗中勾結了其他勢力的人,可是調查了很久,他也沒查出什麽蛛絲馬跡。 最後,沈無眠隻能得出一個結論,這位右相黃大人,就是一個老油子,他哪裏都摻和一腳,又哪裏都不結盟,就這麽孤孤單單的熬到了右相的位置。 能在這種情況下獨善其身那麽多年,可見這人不簡單。 不過,在他今天說完這句話以後,他獨善其身的生涯大概就要結束了。 所有人在聽到黃大人說這番話以後,第一反應都是去看坐在最上麵的小皇帝,隻有左相,他倏地轉過頭,率先看向了神色陰晴不定的攝政王。 左相心情有些複雜,其實右相說的話,他老早就想跟陛下說了,但去年闖宮事件過去之後,他的人死傷大半,現在根本沒有實力和攝政王硬碰硬。 而且,那天在皇宮中,攝政王對他說的一番話他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 攝政王的意思很明確,他不想當皇帝,而且也絕對不會讓別人動搖陳氏王朝的地位,但這都是因為他心悅陛下,若是陛下在他身邊,和他好好的,他就會心甘情願的做他的臣子,可若是有人膽敢把陛下從他身邊帶走,或是陛下自己想要逃離於他,那到時候,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揭竿而起、改朝換代。 而第二件事,則是立現在的陛下為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