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人圍在寢宮外頭。


    謝皇後那兒得了信,也使人過來。


    聖上顯然不想隱瞞病情,就這麽些工夫,連成國公和幾位高品官員都匆匆趕至。


    成國公衝蔣慕淵打了個眼色,借了一步,低聲道:“聖上怎麽忽然之間就病了呢?今兒上午,我進宮麵聖,都覺得聖上氣色不錯。”


    蔣慕淵答道:“我下午過來時,瞧著聖上的氣色也不錯。”


    成國公抬起頭,看了眼天色。


    天暗了,卻沒有全暗。


    也就是在短短一兩個時辰之間,聖上從氣色不錯突然就成了一病不起。


    成國公哪裏還不明白,深吸了好幾口氣,才算是穩住了情緒。


    永王爺自然不用顧忌那麽多,把寢宮的門板拍得啪啪作響,火氣上來了,更是抬起腳重重踹了一下。


    “為了不迴京,皇兄竟然裝病?”永王爺擼起袖子就要來硬的,“你當你現在是五歲半嗎?為了逃父皇考校功課,蒙在被子裏裝病!父皇知道你幾十歲的人了,還沒點長進就知道裝病嗎?”


    永王爺要尋聖上吵架,那是誰都不敢攔的,也攔不住。


    虧得寢宮的門板結實,才沒有被永王爺踹開。


    永王爺又罵:“你當年罵我不思進取,裝病逃課業,整日裏不學好,你看看你現在這樣子,你有臉罵我嗎?”


    畢竟是一母同胞、自幼一塊長大的兄弟,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旁人不知道,永王爺全清楚。


    他們兄弟平素爭執,幾乎都是在禦書房裏,韓公公把小內侍一打發,再關上大門,也沒人知道他們吵了些什麽。


    今兒倒好,聖上閉門不出,永王爺當眾大罵,把那些事兒全宣揚了出來。


    孫宣搭著孫祈的肩膀樂不可支。


    孫祈無奈地把人推開,孫宣是豁出去了不管不顧,可他不是,他已經惹了父皇不滿了,敢在這兒亂笑,被父皇知道了,秋後算賬,他有的頭痛了。


    孫宣失了孫祈的支撐,險險笑得沒有站住,他也不在意,又去攔孫淼。


    孫淼硬著頭皮,道:“五弟,不是笑的時候……”


    正說著,寢宮的門開了。


    韓公公從裏頭出來,一把攔住要往裏衝的永王爺,道:“王爺、王爺!聖上飲了藥睡下了,您再急,他也聽不見呐。您緩口氣、緩口氣,聖上需要靜養。”


    永王爺氣笑了:“行,他要睡就讓他在這兒睡!我和王妃迴京去,我母後在京中,我王兒在京中,我寶貝孫女也在京中!他怕死,他留著,我什麽都不怕!”


    韓公公道:“您知道的,聖上不走,您如何能走呀?您別為難奴才。”


    也就是幾句話的工夫,原本守著寢宮的內侍,迅速換成了禦林軍。


    若隻是一堆內侍守著,永王爺氣頭上大抵就衝進去了,可眼下都是禦林軍,永王爺自知不敵,隻能氣得衝裏頭又罵了兩句,甩著袖子迴了。


    所有人在寢宮外前前後後站了半個多時辰,愣是誰也沒有見著聖上的麵。


    直到人都散了,韓公公才按了按酸脹的眉心,轉身進去。


    聖上正盤腿坐在龍床上,披頭散發,很是隨意。


    他在看畫軸,見韓公公迴來,抬頭問道:“都走了?”


    “走了,”韓公公上前,道,“聖上,可誰都不信呀?”


    “君無戲言!”聖上哼道,“朕說朕病了,誰敢說朕沒病?他們不信,也不能強拉著朕迴京!再過些時日,等朕康複了,北方就下雪了。道路難行,要朕迴京,等明年春天吧。”


    至於等到了春天,又有什麽狀況,就到時候再議。


    韓公公點頭應下。


    江南這裏把聖上病倒的消息送迴了京城,同時送迴來的,還有成國公等人“告狀”的書信。


    聖上哪裏是真病,就是裝的!


    三公捧著一封封告狀的信,久久說不上話來。


    馮太傅眼冒金星,沒抗住,在衙門裏厥過去了,這是真被氣病了。


    此時,離京城解圍已然過了一個月了,京中百姓卻遲遲沒有等來聖上啟程的消息,漸漸的,流言四起。


    遷都、裝病這些細節,大夥兒最初是不知道的,但架不住人多。


    三個臭皮匠都能頂個諸葛亮,何況這滿城百姓,東猜西猜的,竟然真猜到了聖上壓根不想迴來上頭。


    哪有聖上長久離京的?


    離得久了,這京城哪裏還是京城呐?


    這等於是聖上徹底拋棄京城了。


    他們做了一輩子的京城人士,沒想到一場大戰之後,竟然要改了身份了?


    這算什麽事情!


    漸漸的,聖上為了遷都、寧願裝病的流言也出來了。


    施幺坐在素香樓大堂裏,一言不發看著大夥兒議論紛紛。


    末了,他轉到了寧國公府,尋了聽風打聽:“外頭消息是真是假?”


    聽風拍了拍施幺的肩膀。


    真的是百姓東拚西湊、瞎貓撞到了死耗子?


    聽風很懷疑,顧雲錦和蔣仕煜也為此討論過一迴,更傾向於孫睿留在京中的人手在煽動消息。


    偌大的京城,你一言我一語的,消息傳開了,根本不可能弄明白是從哪裏傳出了第一句話。


    這種手段,蔣慕淵以前沒少用,孫睿又如何用不得?


    孫睿此舉就是為了煽動民心,讓京城百姓對聖上不滿。


    很快,又有了另一樣消息。


    聽說,小王爺孫恪早在龐登打過來之前就迴京了,這些時日一直陪伴著皇太後,寸步不離。


    相比起戰事了結後都遲遲不願意迴來的聖上,這些年大半工夫都在素香樓吃瓜子喝茶的孫恪顯然更親切。


    “把我們扔下的皇帝誰稀罕?還不如小王爺呢!”


    有人帶頭拍了桌子,短短一下午,附和之人無數。


    孫恪在慈心宮憋得厲害,難得背著皇太後偷溜出來閑逛。


    怕叫人認出來,他喬裝打扮一番,也避開了經常露麵的東街,轉而去了富豐街。


    哪曉得他剛邁進茶樓,就聽了一眾激憤之語,嚇得他險些就瘸了腳。


    孫恪哪裏還敢吃茶,忙不迭逃迴了慈心宮,抱著孫曦緩了好一會兒,才算是定了心。


    “這是逼我也去蹲地窖!”孫恪壓著聲與符佩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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