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慕淵日夜兼程,從南陵城趕到了肅寧侯的駐地。


    他有他的消息來源。


    龐登帶兵入關往京城奔襲,軍情加急送往禦前時,亦有一份急急往南,送到蔣慕淵這兒。


    蔣慕淵聞訊便往肅寧侯這裏趕。


    他在馬背上統算了京畿兵力、想了數條應對策略,隻恨遠在千裏之外。


    營帳中,肅寧侯神色嚴肅極了,背手站在地圖前,看了眼匆匆進來的蔣慕淵,衝他點了點頭。


    “聖上急招我等領兵迴京,防禦京師,”肅寧侯把剛剛送達的聖旨遞給蔣慕淵看,沉聲道,“副將已經去點兵了,天暗之前就出發,徹夜趕路。”


    趁著蔣慕淵看聖旨的工夫,肅寧侯也在打量他。


    南方的八月還很熱,蔣慕淵一路趕來,渾身大汗,頭發絲都在往下滴汗水,可他甚至顧不上打水擦拭一把。


    肅寧侯的駐地在兩湖境內,原比南陵城靠北,他這兒前腳聖旨剛到,後腳蔣慕淵已經從南陵到了他跟前,可以斷言,小公爺的消息比他更快。


    極有可能是龐登一入關,就有人給小公爺遞消息了。


    肅寧侯與蔣慕淵一塊打過北狄、蜀地和東異,知道小公爺年輕歸年輕,本事和膽子都極大,為了戰事順暢,欺君的事兒也沒少做,如今動作快些,也在預想之中。


    他當然不會因為這些小細節上的東西和蔣慕淵掰扯。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再者,蜀地瞞報清算的活兒,肅寧侯都幫著蔣慕淵一道幹了,何況對小公爺的訊息網睜隻眼閉隻眼呢?


    蔣慕淵一目十行掃完了聖旨,問:“侯爺可還有最新的消息?”


    “我還想小公爺給我些消息呢,”肅寧侯道,“路途遙遠,算算日子,龐登這一手,留給我們的時間很少。”


    “京裏不缺將、不缺糧,兵力雖不足,但靠著堅固的城牆,守上兩月不成問題,”蔣慕淵道,“足夠我們趕迴去了。”


    他們這裏商量得挺好,蔣慕淵與程禮之、程晉之兄弟帶先鋒急行,肅寧侯與大軍押後,盡快北行。


    若無意外,江南的餘將軍也應收到了聖旨,帶兵迴京。


    先鋒入京畿,能振奮京師守軍士氣,而後續援軍陸續抵達,必定能打退龐登。


    可出乎意料的是,他們奔襲了一夜,最新送到的消息是聖上出京南下。


    程禮之險些就從馬背上摔下去了。


    蔣慕淵抿著唇,好一陣沒有說話。


    這一可能,他並非沒有設想過,但也隻是在腦海中稍縱即逝。


    他知道聖上行事偏起來沒邊,可本不該偏到這個份上,何況,還有朝臣勸阻。


    蔣慕淵清楚,但凡在禦前能說上話的,肯定是對聖上勸了又勸,沒有勸住,不是誰的過錯,隻能說,聖上心意已決。


    孫睿的這一擊,正中了聖上的紅心。


    對蔣慕淵而言,眼下的上上策是盡快趕迴京城。


    聖上帶走了太多兵力了,京城如何能守兩月?


    偏南方多丘陵,官道也是在山道上繞行的,連先鋒軍的行進都不迅捷,能別說後續大軍了。


    能稱得上好消息的,就是聖上下旨讓顧家帶兵入關。


    蔣慕淵緊繃了好幾天的情緒,總算舒展開了些。


    相較於南方迴防,顧家從北地出兵,入裕門關往京城,是真正的一馬平川,而北地軍善騎術、軍馬優良,不輸西涼軍。


    論行軍速度,他們入關遠比肅寧侯迴防快得多。


    隻是聖上不點頭,北地根本不能發兵。


    蔣慕淵也想過繞過聖上請顧雲宴出兵,可那樣一來,一旦秋後算賬,寧國公府和鎮北將軍府,都是滅頂之災。


    除非京師實在撐不住了,不然,他不想走到那一步。


    幸好,聖上自己下旨了。


    蔣慕淵召了袁二,讓他想法子急行,給顧雲宴送個消息。


    程晉之湊過來,低聲道:“他能比驛官更快?”


    蔣慕淵笑了笑。


    袁二天南地北跑慣了,能行常人不敢行、不能行的路,單槍匹馬,也比一隊兵士好調度,人是累得夠嗆,但速度絕對不慢。


    可眼下這時候,速度就是一切,累也隻能累了,哪個不累呢。


    袁二領命去了。


    蔣慕淵要讓顧雲宴兵分兩路,一路南下救京師,一路向西繞到龐登老家、偷西涼軍的屁股,圍魏救趙。


    論地理位置、論兵士實力,這樣的奔襲突擊戰,隻有顧家騎兵能打,而這個功,也就隻有顧家能得。


    程晉之目送單騎出了視線,道:“聖上再過幾日差不多能出京畿了。”


    蔣慕淵輕哼了聲,不置可否。


    其實在他看來,聖上極有可能已經出了京畿地界了。


    他們的確隊伍壯大,皇親國戚、官員將士,其中不乏女眷,更有百姓跟著南下,如此狀況下,按說行進速度是極慢的。


    可聖上鐵了心要避龐登鋒芒,恨不能趕緊到江南避險,怎麽會在路上耽擱?


    他必定是日夜行進。


    反正他在馬車之中,將士們輪班護送,夜行也沒有多大影響。


    年邁的官員、家眷必定辛苦些,可他們大部分都能跟上,倒是隨行的百姓,最後稀稀落落的,要被落下不少。


    正如蔣慕淵所想,聖上此刻出了京畿,看了眼被拋在身後的界碑,他的心情放鬆了些。


    離京城越遠,他就越安全。


    聖上靠著車廂睡著了,他在宮裏就睡眠不好,啟程之後越發糟糕,今兒興許是鬆了口氣,一連睡了五個時辰才睜眼。


    許久不曾有過的舒爽睡眠讓他神清氣爽,連飯菜都變得可口了許多。


    待漱了口,他打開畫軸,細細品看。


    真人畫的圖紙,聖上自是帶出了京城,且沒有裝入箱籠,就擱在馬車上,想看時就能看到。


    外頭,一禦林軍有事稟告,韓公公探出腦袋去問了聲,再退迴來時,臉色廖白。


    “聖上……”韓公公顫著聲道,“小王爺似乎不在後頭馬車上,他不見了……”


    畫卷脫手,聖上猛然抬起頭,先前愉悅的神色全消失了,一瞬間隻餘陰冷:“誰?恪兒?給朕停車!把永王給朕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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