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貴妃和孫禛半夜死了的消息傳到宮外,百姓嘩然。


    昨日他們就看到禦林包圍了恩榮伯府,男丁女眷,一個個接連被拖了出來,喊冤的聲音傳了整條胡同。


    那懸了十多年的牌匾被長槍咚咚捅下來,掉在地上碎成了三塊。


    上頭“恩榮”兩字,嘲諷到刺目。


    巫蠱之事,沾不得的,沾上了就是死。


    可大夥兒都沒有想到,死的會這麽快,前腳剛聽見風聲知道虞家要倒了,後腳就沒了。


    說句不好聽的,說書先生連前情故事都還沒有交代完,這邊已經唱到了大結局了。


    這就是寵冠後宮的虞貴妃的結局啊。


    真真應了一句戲詞,“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戲裏看飽五十年興亡,而他們,二十年,看到了頭。


    本以為這已經是“人生如戲”了,結果天一亮,孫禛也跟著投繯了,母子同上路。


    吃醉酒失足落水而亡的,大夥兒見得多了,但醉得踩著凳子去自盡的,還是少有。


    有些人覺得,大千世界,什麽稀罕事兒不可能,小十年前,京裏還出過因金榜題名太過激動,醉後爬屋頂高唱,結果腳下一滑摔死的呢,孫禛這樣也是可能發生的;


    又有人覺得,這就是命數,虞氏活著的時候最是喜歡這個兒子,死了也帶著走,這是被一道勾魂了。


    更多的百姓認為,孫禛也牽扯在巫蠱之中,聖上沒有下旨直接賜死,而是留了體麵,讓他以皇子身份赴死,能入皇陵、受香火,這也是最後的仁慈了。


    至於設想孫睿殺孫禛的,幾乎沒有。


    平民百姓,見過皇權相爭,但他們也想不到,在危機四伏的時候,這兩親兄弟有必須殺對方的理由。


    可外頭不知,顧雲錦心裏是有數的。


    孫禛必定是死在了孫睿手上,前世那樣的深仇大恨,孫睿豈會不報?


    孫睿一直沒有出手,隻因為還不到時機,且虞貴妃在世,一旦這兩個條件都不存在了,他也就下手了。


    隻是,對顧雲錦而言,對寧國公府、鎮北將軍府而言,孫禛的突然死亡,會造成什麽樣的結果,眼下都不好說。


    京城的水確實亂了,養在其中的魚,全是食人魚!


    蔣慕淵想要的太平,在孫睿已經解開枷鎖、不管不顧的現在,一切都是未知。


    原本這一日,顧雲錦是要進宮去陪伴皇太後的,可出了這些事兒,皇太後委實沒有說笑的心情,讓她不必辛苦。


    連安陽長公主想去慈心宮,都被皇太後攔了迴來。


    顧雲錦讓撫冬去西林胡同打聽了一番,確定烏太醫進宮了。


    撫冬等到了下午,烏太醫才迴來,衝她點了點頭。


    皇太後病了,就是一時之間氣血上湧,算不得大病,但肯定要休養一陣。


    其中緣由,烏太醫沒有明說,安陽長公主打探起來容易,廖嬤嬤去慈心宮送東西,雖見不著皇太後的麵,但也從幾個老嬤嬤口裏得了信。


    皇太後是被聖上氣的。


    上午那場母子對談,雖然最後達成了共識,但過程並不叫皇太後愉快,甚至她們幾個陪著到了寢宮外的,明明沒有入內,還是聽到了皇太後責備聖上的聲音。


    字字嚴厲,擲地有聲,那般氣勢,她們已經很多年不曾聽過了。


    可皇太後還是傷了心,迴到慈心宮後就倒下了,不得不請太醫。


    安陽長公主掛念皇太後,心中委實埋怨聖上。


    永王爺聽聞母親病了,想去探病被拒,趕緊拿得寵的孫恪開道,沒想到也沒有成功,氣得他不顧聖上也病著,衝到跟前,兩兄弟大吵一架。


    吵完了,永王爺陰沉著臉甩手迴了王府,讓兒子作陪吃酒。


    孫恪戒酒了,符佩清的肚子一點點大起來,近來聞不得一點酒味,他本就是酒與茶都可以的人,當即愉快地拋棄了酒盞,投身茶道去了。


    今兒是舍命陪父王,沒有辦法,隻能硬著頭皮以茶代酒。


    永王爺不與他計較,一人酒、一人茶,喝得一個醉了,一個還極其清醒。


    “你是不知道他有多混賬!”永王爺酒氣上頭,什麽話都往外蹦,“他、他竟然還敢說我混賬,說虧得他是我皇兄,若攤上睿兒那麽一個哥哥,我說不定就已經被吊死了!


    你聽聽,這像話嗎?這是人話嗎?我是搶他女人了還是奪他皇位了,他憑什麽吊死我!啊!


    先不說孫睿是不是弄死了弟弟,真弄死了,也是他那個當老子的不會養兒子,他有什麽好得意的!


    還拿這話刺我,他臉上有什麽光?


    我兒子再混球,也沒把自己弟弟弄死啊!”


    這些話太過了,邊上親隨扶著永王爺,腦袋直往下埋,全當沒有聽見。


    孫恪在另一側,把搖搖晃晃的父王扶住了,嘴上忙不迭哄:“您和母妃就我一個兒子,也沒其他弟弟給我弄……”


    “難道有,你就弄死?”永王爺瞪著眼睛罵過來。


    孫恪召了怒火,趕緊往外撇:“哪能呐,弄不死弄不死。”


    永王爺這才哼了一聲,又去罵聖上:“這一天天的都什麽事情!他還嫌我,我還替母後嫌他呢!母後這把年紀了,攤上這麽一個兒子,糟心透了!”


    “是是是,”孫恪一麵扶著永王爺迴房,一麵道,“皇祖母就是不開心才病了的,等她肯見我們了,我跟您一道進宮,我們彩衣娛親去,她老人家一高興,再吃點兒糖,什麽病啊痛啊都沒有了……”


    好不容易把醉倒的永王爺交給了永王妃,孫恪聞了聞身上沾了酒氣的衣裳,嫌棄得撇嘴。


    完蛋了!


    不收拾幹淨,他都不敢迴房。


    至於永王爺說的孫睿殺了孫禛一類的話,他聽了,也記下了,卻不會多想。


    那些都與他無關,不摻和就是不摻和。


    沒有什麽比他的媳婦兒和媳婦兒肚子裏的寶貝疙瘩要緊。


    就是要辛苦阿淵了,人還沒有迴來,京裏就一團烏煙瘴氣。


    能幹如蔣慕淵,攤上那幾兄弟你死我活,也要無從下手了。


    到時候,免不得要叫他吃酒大倒苦水。


    倒就倒吧,苦水也能當作樂子,隻是別吃酒。


    喝茶,還是喝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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