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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宣說得坦蕩極了,他的眼周沾染了酒氣,泛著紅,越發顯得他年輕,也顯得直爽。


    原本,在孫祈的認知了,直爽這樣的詞匯是不能用來形容孫宣的。


    或者說,他底下這一個個的弟弟,就沒有哪一個是直爽人。


    可孫宣現在這麽一說,孫祈就是信了,信孫宣沒有給孫睿使絆子。


    清了清嗓子,孫祈道:“我也沒有,不管你信不信,我沒設計他。”


    “我信,”孫宣接了話,見孫祈微怔,他複又笑了,“不是你,不是我,也不可能是三哥自己,太子之位唾手可得,他自己告自己,除非是瘋了!


    二哥、六弟都不摻合,餘下的,還能有誰?”


    孫祈的心咯噔一聲。


    “還有父皇!”孫宣晃蕩著手裏已經空了的酒盞,笑容裏滿滿都是不甘,“除了父皇,還有誰能在這個當口上讓三哥跌這麽一跤?


    大哥,你還覺得我是在騙你、害你嗎?


    我前迴就告訴你了,父皇心中所屬的不是我們,也不是孫睿,是孫禛!


    隻有如此,才能解釋這一迴的事兒!


    父皇就是被三公逼得沒辦法了,用了這麽一招緩兵之計,他一心一意要扶的是孫禛,孫睿隻是個幌子。


    你說呢?”


    孫祈能說什麽?


    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知道不該被孫宣牽著鼻子走,他知道孫宣想讓他去衝鋒陷陣,他知道不管何時他都應該冷靜下來、坐山觀虎鬥,他什麽都知道。


    可他更知道,孫宣說的極有可能就是真相了。


    兄弟兩人沉默了好一陣,孫祈才一字一字道:“你不用跟我說,你該去跟孫睿說,讓孫睿知道父皇是何等的偏心,他們靜陽宮自己去鬧吧!”


    “他知道,他又不蠢,”孫宣嗤的笑了一聲,“我早說了,他肯定心裏有數,今日之事更是印證了他的猜想。


    我來找你,不是為了旁的,就是覺得他慘,我們也慘。


    我們那麽辛苦學習政務,想方設法給對方出難題,到最後全是便宜了孫禛,憑什麽?


    若說我們輸在了投胎上,沒有投到虞貴妃的肚子裏,那孫睿比孫禛有輸了什麽?


    沒有公平,輸都不知道輸在哪兒,你甘心嗎?我反正不甘心!”


    孫祈悶聲倒了一盞酒。


    入口隻一點點餘溫,他低聲道:“不甘心又能如何?你不傻,我也不蠢,我不會替你去打頭陣,也沒本事煽風點火讓你衝前頭,既如此,你跟我不如都好好待著,讓靜陽宮鬧去。”


    “也是,”孫宣嘴上應著,“孫睿可不是個會白白吃虧的。”


    這場雪一直落到了天亮。


    大朝會上,孫睿被罰閉門思過,並未列位。


    底下官員多多少少聽見些風聲,但堪堪卡在立太子前後,一時之間,並沒有誰質疑、發難。


    都察院那兒,迅速敲定了巡按。


    兩位都禦使年事已高,一位受寒抱恙,另一位實在吃不消南下明州,原本這外差該落到黃印身上,偏他要應付難纏的孫璧,抽不出空來,最後另定了人選,急匆匆往明州趕。


    虞貴妃因孫睿閉門,也不得不謹慎萬分,去中宮請安時,原以為陶昭儀與劉婕妤即便嘴上不說,眼神和姿態裏也會露些得意之色,可事實上,那兩位什麽反應都沒有,平淡得仿若沒有出事一般。


    事實上,她們比虞貴妃都慌。


    陶昭儀是早前就琢磨出些隱情來了,劉婕妤上次叫孫祈提醒了一迴,此番兒子再一分析來龍去脈,她全聽進去了,越想越不是滋味。


    三人各懷心思,自是和氣得不行。


    慈心宮裏,反倒沒有那麽平和。


    皇太後依著引枕,垂著眼聽向嬤嬤說話。


    “閉門思過,”皇太後歎息一聲,“年前也就出來了。”


    話說了半截,另半截是,出來了又如何,立太子之事遙遙無期了。


    皇太後不想評斷孫睿糊塗不糊塗,她隻知道,如此拖延並不是好事。


    唯一能叫皇太後欣慰的消息是,清早永王府遞了消息來,說符佩清有孕了。


    她對符佩清是愛屋及烏,原就無比順心,現在是越發喜歡。


    倒不是僅僅因為孩子,而是孫恪在改變,皮依舊是皮的,卻能看到他成親之後添的那份溫和。


    是的,溫和這個詞語,與孫恪從來搭不上。


    淘氣、又愛折騰,才是孫恪的性情,在慈心宮裏時,還要再添上一個“撒嬌”,孫兒對著祖母,明明不是小時候了,可孫恪不管,快二十歲的敢撒嬌,六十出頭的敢讓他撒。


    祖孫兩個你逗我、我逗你,旁人誰能說沒個正行?


    可小王爺哪怕是哄皇太後高興、彩衣娛親的時候,他都和溫和靠不上邊。


    也就隻有蔣慕淵,來陪皇太後時,不急不躁的,溫潤如玉。


    皇太後在孫恪成親後,看到了這個最寵愛的孫兒的成長,倒不是說又皮又愛撒嬌的孫恪不好,而是一個男人,該有他的擔當。


    孫恪做了丈夫之後的模樣,讓皇太後很是滿意,她想,等孫恪真正做了父親,也會有讓她歡喜的進步。


    “沒有早早給睿兒定下正妃……”皇太後低聲問向嬤嬤,“哀家是不是拖太久了?”


    “您別這麽想,”向嬤嬤道,“三殿下還是很喜歡趙側妃的。”


    “也是。”皇太後苦笑。


    孫睿沒有“長進”,與他是不是做了丈夫無關。


    幾日後,京城百姓也迴過了神,那位傳言裏很快要被立為太子的三殿下已經幾天沒有出府了。


    趙方史貪墨之事漸漸取代了孫睿養病一說,成了大夥兒你一言、我一語爭論的話題。


    趙同知貪了嗎?


    三殿下幫了嗎?


    之後到底如何處置?


    如此紛爭,一時之間沒有高低。


    哪怕閉門,孫睿也知道外頭狀況。


    他坐在暖閣裏,聽鄧公公說了朝事進展,末了,道:“趙方史現在人在何處?”


    鄧公公垂著眼,道:“事兒一出,奴才盡量聯係明州那兒了,現在都沒有迴應。”


    孫睿的眼神暗了。


    蔣慕淵分明人在蜀地,怎麽把手伸到了明州?


    咬趙方史不奇怪,奇怪的是,能恰恰咬到貪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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