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人迴到慈心宮。


    皇太後腿乏,精神倒還不錯,看了眼時辰,沒著急讓永王爺和長公主兩家出宮,又坐著說了一會兒話。


    珠娘迴來,身後還跟了個劉婕妤身邊的宮女。


    “仕兒殿下的肚子還是有些不舒服,太醫已經瞧過了,說是受了些寒氣,這些時日吃穿都要注意些,”珠娘稟道,“婕妤娘娘心疼,想留大殿下、大皇子妃和仕兒殿下今夜宿在她宮中,讓奴婢來問問您。”


    皇太後聞言,念著中秋,這點事兒倒也不為難劉婕妤,便應下了,叫那宮女自去複命。


    “養兒不易。”永王妃在一邊道。


    皇太後談興好,提起孩子,自然少不得說過幾日給孫栩補抓周的安排。


    她轉頭與蔣慕淵道:“曉得你喜歡栩兒,抓周時你就好好觀禮,別引他抓這個抓那個的,抓了什麽都是他的福氣。”


    蔣慕淵彎著眼睛直笑:“有您疼著,當然是栩兒的福氣。”


    外頭風大了些,皇太後看了眼西洋鍾,便交代他們路上好走。


    待迴了寧國公府,蔣慕淵想著聖上交代的事兒,正欲去書房裏寫文書,顧雲錦突然晶亮著眼睛看他。


    他便問:“怎麽了?”


    顧雲錦道:“先前皇太後說抓周,聽著是話裏有話?”


    粗粗一聽,她其實並未覺得不妥,迴來路上突然就品出些怪異來。


    蔣慕淵性格穩當,皇太後便是要有此叮囑,也該是說孫恪,若有蔣慕淵有前科……顧雲錦更想象不出來了。


    “是話裏有話,”蔣慕淵也不瞞著,既然顧雲錦感覺出來了,便與她說明白,“你知道孫恪抓周抓了什麽嗎?”


    顧雲錦搖頭。


    “一把折扇,”提起這一樁,蔣慕淵自個兒也不禁笑了,“他也是真會抓,聽說是文房四寶全不看,就相中了一把折扇,永王爺的臉當時就綠了。現在想來,他那折扇抓得真好,總歸是皇太後寵著。”


    顧雲錦的腦子動得快,蔣慕淵這麽一說,她也就明白了。


    幾位皇子為了太子之位都在使勁兒,可既然孫淼沒有那個意向,孫栩抓周還是中規中矩的好。


    皇太後是在提醒他,如果孫栩到時候衝著折扇、玩具、甚至胭脂這樣“毫無誌向”的東西去了,蔣慕淵千萬不要因為喜歡孫栩就突然出聲,把孩子的注意力引到他處去。


    對孫淼、孫栩兩父子而言,毫無誌向的反倒是好的。


    總歸皇太後還在,孫栩便是沒有大能耐、就是個尋常孩子,他也吃不了虧。


    雖然,抓周時如何,並不能真的決定孩子的一生,但世人講究一個兆頭。


    孫淼沒有登基為皇的資質,也沒有那個意向,他要獨善其身,皇太後不願意讓這麽一個兆頭把原本無心皇位的孫淼拖下水。


    “那孫栩前世抓周,抓了什麽?”顧雲錦又問。


    蔣慕淵道:“一把劍。”


    以皇室子孫而言,不算惹笑話,倒也不會太招眼。


    說過了這些,蔣慕淵在書房起草文書,顧雲錦陪在一旁,替他研墨。


    他既打定主意與南陵戰下去,後續安排自然已經在心中演算過許多遍了,此時也就是再做整理,一一細化,尤其是後續朝廷支援上,事無巨細地列下來。


    顧雲錦看了些兵書,也聽蔣慕淵講解過許多,但糧草周轉、後方調動,她隻有籠統的印象,何況,文書上的與實際進行也是不同的,借此機會,又學了些知識。


    翌日,文英殿裏就依著聖上的意思,把這些條目推導分析,下午時,蔣慕淵又修改了一份折子,送到了聖上跟前。


    聖上認真看了,兩人商討了一番,他端起茶盞抿了口,道:“阿淵一直皺著眉,有什麽想法便與朕直說。”


    蔣慕淵斂眉,語調略顯遲疑:“我隻是在想,要不要使人催漕,若調派人手,又是誰最合適。”


    聖上的眼睛眯了眯。


    夏稅秋糧,朝廷的根本。


    今年夏稅收得就一般,而眼下正值秋收,很快地方上就要收秋糧,這些銀糧若能快速運抵京城,倒是能緩一緩眼下局勢。


    而且,漕運上一道卡一道的,聖上知道水至清則無魚,征收過程中必然有“損耗”,可如今這時候,損耗能少就少,總不能文英殿裏日日把算盤珠子都撥碎了,漕運口子上富得流油吧。


    “阿淵可有推薦的人選?”聖上問道。


    蔣慕淵搖了搖頭:“一個不成熟的想法,還未想到那一層。”


    “你不去?”聖上又問,“催漕可不是輕鬆活,沒點兒本事怕是不行。”


    漕運口子上,有拿腔調的一二品大員、也有不按規矩出牌的三教九流,普通禦史催漕,身份不夠,壓不住官員,也未必應付得了底下那些奇奇怪怪的手段。


    擱在混亂的年份,催漕的官員下去,就是把腦袋掛在了褲帶子上,能不能有命迴來都兩說。


    今朝倒是不至於那般,但催出多少成效,完全靠個人,下去走一圈,費了數月,收效若不好,就是白走一趟了。


    蔣慕淵笑了笑,道:“舅舅,真不是我不想去,我今年在京裏的日子,滿打滿算都不見得有一個月,您再讓我去催漕,皇太後怕是不答應了。”


    聖上原想著蔣慕淵突然提起這一樁是為了親自前往,哪怕自個兒不去,也要抬舉一個官員,這麽聽來,倒是他想錯了,既如此,他也不多提。


    “先是北境、又往宣平,此番朕再要你去催漕,也的確太辛苦了,”聖上點了點頭,“這事兒朕知道了,朕考慮考慮人選,你也幫朕參謀下。”


    蔣慕淵自是應下,而後退出去了禦書房。


    聖上好些時日沒有再提過立太子一事了,傅太師試探著提過,吃了個軟釘子。


    畢竟,太子一旦立下,若無大過是不可能去廢的,聖上不可能立孫禛,自然是能拖便拖著。


    可孫宣、孫祈他們的爭位之心已經起來了,不可能就此放下,而蔣慕淵眼下要做的,就是讓他們繼續爭,讓聖上不好一味拖下去。


    催漕一事,就是蔣慕淵給他們的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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