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是蔣盧氏的頭七。


    蔣慕淵讓顧雲錦跟著安陽長公主先去族中,他白日裏要去文英殿,散了之後再過去族中。


    他今兒到得早,前頭的早朝還未散,蔣慕淵依舊站在廊下,與內侍們聊些尋常事。


    等了會兒,遙遙有腳步聲傳來。


    蔣慕淵抬頭看去,不多時,幾位殿下就出現在了視野之中。


    孫祈昂首挺胸走在最前麵,孫禛步履隨意,不時和孫駱說話,孫宣麵帶微笑,孫淼落在最後麵,而孫睿,不疾不徐,隻他的氣質,就是其中最奪人眼目的那一人。


    蔣慕淵衝眾人拱手,視線不動聲色地從孫睿麵上劃過。


    他還是不能理解聖上。


    明明眼前這幾位殿下,最突出的就是孫睿,孫睿也用十幾年的歲月來證明了他有能力擔負朝政。


    聖上為何偏愛孫禛到那個地步!


    迷霧就是如此,撥開了一層,還會有另一層,覆蓋著前世與今生,穿越了時光,誰又知道誰的心裏在琢磨什麽。


    可對蔣慕淵而言,昨日得了顧雲思的那些話,讓他對前世困局有了全然不同的理解,這就收獲頗豐了。


    起碼,他能領會孫睿的一些想法了。


    雖說,孫睿近來的舉動,還有未解之謎。


    為何“向著”顧家,在南陵想動的到底是誰。


    一行人在文英殿坐下,六部送上來的新折子又是厚厚數疊,蔣慕淵才看了兩本,禦書房使了小內侍來,說聖上請蔣慕淵過去。


    蔣慕淵依言進了禦書房。


    聖上嘬著茶,道:“朕記得,今兒是老太太的頭七吧?”


    “是,”蔣慕淵頷首,“晚上要過去族裏。”


    聖上道:“你也是辛苦,迴京來一趟,剛好趕上這些。”


    蔣慕淵道:“是我運氣好,能送太奶奶一程。”


    家常話隻說幾句,聖上便問起了之後的安排:“北境的重建,朕聽說昨兒文英殿商量得差不多了?”


    “大體都定下來了,等今兒再補充補充,您再看看。”蔣慕淵答道。


    聖上不置可否,繼續問了些其他朝政,兩人一問一答,便是一個上午。


    午膳就在禦書房擺了,蔣慕淵用得慢條斯理,時不時看聖上兩眼。


    作為親外甥,蔣慕淵與聖上打的交道比尋常臣子多得多,不止是朝政,逢年過節,皇家宴席,議朝事、說家常,可前世今生擱在一塊,蔣慕淵都沒有看出來聖上對孫禛的偏愛。


    聖上是瞞得真好,不止瞞了他,也瞞了孫睿。


    即便蔣慕淵知道了聖上的偏心,迴憶樁樁舊事,也察覺不到什麽端倪。


    聖上敏銳,蔣慕淵的打量也不藏著,他自然發現了,道:“阿淵怎麽老看朕呐?”


    蔣慕淵笑了笑,道:“您知道的,母親隻我一個兒子,我以前也隻和孫恪往來多些,這幾日在文英殿裏與殿下們一道議政,日常相處著,倒也體會到了兄弟多是什麽感覺。”


    聖上聞言也笑了:“哦?”


    “雲錦娘家先前兄弟也多,如今就剩下幾個,我與他們在北地也是每日相處,但舅哥和兄弟還是不同,”蔣慕淵頓了頓,又道,“我之前挺羨慕的,現在體會了一番,越發羨慕了。”


    聖上睨了他一眼:“是你自己要待在北地的,你若擱得下重建的事兒,就迴京裏來,多在文英殿裏聽大臣們說說政事,與睿兒他們也多切磋切磋。”


    蔣慕淵心裏明鏡一般,聖上要他擱下的不是重建,而是顧家手裏的將軍印。


    聖上的態度一直很明確,他給了顧家機會,也給了蔣慕淵時間,最後守將人選花落別家,蔣慕淵也別再一次兩次地求了。


    糖果,給了,棍棒,也給了。


    蔣慕淵笑了起來:“不在文英殿,表兄還是表兄,但與舅哥們交好的機會可不多,我要抓得牢些。”


    聖上嗤笑了聲:“你媳婦兒都娶進門了,她還那麽黏糊你,你還怕舅哥們拆台?”


    “討好嶽家,不遺餘力,”蔣慕淵道,“反正表兄們不會拆我的台。”


    這句話直白,甚至有些意有所指,聖上也不知道聽出來了多少,笑罵了句蔣慕淵“心眼多”。


    等午膳撤了,蔣慕淵道:“我打算過幾天就迴去了。”


    聖上沒有攔,隻問了句:“你不關心南陵的狀況了?刑部要把那婆子押迴京裏,能尋到她,也算是你跟你媳婦兒的功勞,你不問問之後的狀況?”


    “南陵押迴京,還要好些時日,再說迴京裏審,有什麽進展,外頭都知道,雲錦給我寫信時準要說的,”蔣慕淵道,“三殿下頗為關心南陵,有他在,想來早晚能尋到孩子們的下落。”


    聖上摸了摸下顎:“睿兒很關心南陵?”


    蔣慕淵道:“聽刑部官員的意思,他們在南陵辦事不太順暢,是三殿下讓他們把老郭婆押迴京裏來審,免得束手束腳。”


    聖上微微頷首。


    蔣慕淵退出禦書房,不疾不徐往文英殿走,半途又遇上了孫宣。


    孫宣這迴倒真是從陶昭儀那兒過來,手裏還拎著食盒,他衝蔣慕淵笑了笑:“母妃的小廚房做的最好吃的就是青團了。”


    蔣慕淵道:“之前嚐過。”


    “才從父皇那兒迴來?”孫宣往禦書房方向看了一眼。


    “過幾日要迴北地了,聖上多交代了幾句。”蔣慕淵答道。


    孫宣的腳步微微一頓,複又跟上,道:“阿淵在北地辛勞,守將之事,我除了幫著說幾句話,也出不了別的力氣,心有餘而力不足。”


    蔣慕淵含笑,並不多語。


    這是孫宣的示好,五殿下有野心,幾次都想拉攏他,蔣慕淵心知肚明。


    可不得不說,孫睿的“心”已經失衡,聖上偏愛的孫禛絕非好人選,其他皇子、哪怕是孫宣,蔣慕淵也不認為他們就比孫禛出色。


    當然,這是從前世狀況看的,今生,文英殿裏多學習幾年,不曉得其中是不是有一兩個會脫胎換骨。


    不過,蔣慕淵並不認同聖上“養蠱”一樣的做法,正如他對傅太師說的那樣,如此下去,人心會亂。


    既然孫睿另有所謀,既然聖上暗中屬意孫禛,那他們就要逼一把,不讓他們按部就班隨心所欲,步履一旦亂了,破綻自然也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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