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錦練武之後下盤穩,也不怕壽安撲那麽一下。


    壽安抬頭,笑盈盈道:“嫂嫂可算迴來了,伯娘一直等著呢。”


    小姑娘身上熟悉的香料味讓顧雲錦迴過神來,笑道:“那便過去吧,別叫母親久候。”


    說話間,顧雲錦看到了站在一邊的撫冬。


    她站得規規矩矩的,一雙眼睛明亮。


    而撫冬的身後,內院裏透過來的燈光燭光明暗交疊,映著牆角屋簷。


    熟悉的人,熟悉的環境,讓顧雲錦有了迴到京城的踏實感。


    她道:“撫冬與我一道去,念夏先迴去收拾收拾。”


    念夏應了一聲,那些行李細軟是不費勁兒,一車的古籍手抄本才是真的要力氣。


    念夏一個人搬不過,招唿了幾個婆子幫忙,把書都抬迴去。


    壽安瞪大眼睛看了會兒,奇道:“都是什麽書?話本子?”


    問完了,壽安也覺得不對勁,她嫂嫂去邊關是給家裏助力,不是去度日消遣的,哪裏會收集什麽話本子,而且還那麽多……


    顧雲錦一麵走,一麵解釋道:“不是話本子,都是與北境、關外有關的書籍,我近來……”


    通往長公主的院子就這麽一點路,顧雲錦無法細細與壽安說,隻講了一個大概。


    壽安不時點頭,覺得她家嫂嫂去了幾個月,整個人的想法都成熟了很多。


    她想,畢竟那是顧雲錦的故土,親眼看到城破人亡的衝擊,絕不是寥寥數語能夠概括的。


    長公主的院子燈火通明。


    采文在外頭等著,遠遠看了燈籠光,也不顧規矩不規矩的,撩了簾子就衝裏頭喊:“夫人和郡主來了。”


    喊過了,又急急迎出來,福身給兩人問安。


    顧雲錦看在眼中,心裏明白,這是長公主盼著她迴來的意思。


    入了屋子,長公主拉著顧雲錦的手一陣瞧。


    隻依著她自己的心思,長公主是想去二門上等的,可她是婆母,出身又不同,這架子不想端也隻能端著。


    這會兒人到了跟前,就不管那些了,對著光,認認真真看了看,長公主歎道:“瘦了,這一趟辛苦極了吧。”


    顧雲錦莞爾:“與我而言,固然算是辛苦,但與小公爺相比,實在不算什麽。”


    “你這孩子,”長公主讓兩人都坐下,道,“你迴來了,我的心落了一半,北邊打贏了,估摸著阿淵也快迴來了。”


    顧雲錦道:“攻下山口關時,我們已經離開了裕門關,沒有親眼看到凱旋,總覺得遺憾。”


    正說著,蔣仕煜也到了,見還未擺桌,便道:“兒媳婦趕路迴京,準是沒有用晚飯,你有什麽話要問,也等她吃了飯再問。”


    安陽長公主聞言,自個兒也失笑搖頭:“怪我,我心急著心急著就都忘了。”


    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地地道道的京城口味,幾個月不嚐,還真挺想這一口的。


    飯後,長公主沒有留顧雲錦。


    她對這幾個月間兒子、兒媳在北境的每一樁事情都很上心,饒是家書裏顧雲錦寫過,但看的與聽的不同,她好多話想問。


    可她看到了顧雲錦眼下的青印子,這風塵仆仆的,的確是太辛苦了。


    “早些迴去,熱水裏泡一泡去去疲,再好好睡一覺,”安陽長公主柔聲道,“明兒還要去給皇太後問安,還要往你娘家走一趟,事兒多,要休息好些。我們娘倆,什麽時候都能說話,不急於一時。”


    顧雲錦不辜負長公主好意,垂眸笑了。


    壽安送顧雲錦迴院子,沒有多打攪,說了幾句話便走了。


    顧雲錦站在屋子中央,左右看了看。


    明明她在這兒隻住了幾日,隔了數月再看,依舊覺得熟悉。


    這裏的物什擺設,都是她與蔣慕淵親手布置的,很多東西的位子又與珍珠巷裏一樣,又豈會不親切呢?


    隻是,那個叫她親切的人,還在遠方未歸京。


    長公主說得是,大捷了,他也快迴來了吧……


    粗使婆子備了熱水,撫冬伺候她梳洗。


    身子浸在木桶裏,暖得渾身都舒坦,她雙臂擱在桶邊,打趣撫冬道:“這幾個月,你的功夫有長進嗎?”


    這小丫鬟,在她離京時說要練武,說不給她丟人,不拖後腿。


    顧雲錦記在心上,剛才看撫冬走路,下盤看著是比先前穩了,可見是用功練了,所以就問出了口。


    若是撫冬沒有練,顧雲錦也就不提這一樁了。


    撫冬聞言,歡喜極了:“一日都不敢鬆懈,馬步能站一個多時辰了,之前去西林胡同,還請練武的嬤嬤教了一套拳法,雖還不熟練,但能練成套了。”


    “厲害,”顧雲錦笑彎了眼,“明兒個練給我看看。”


    撫冬忙點頭。


    這一路迴來,顧雲錦委實疲憊,叫熱水一泡,困意就席卷上來,簡單收拾了之後,早早就睡了。


    西林胡同裏,還未有人歇下。


    反倒是一個個都眼睛通紅,顯然是哭過一場了。


    豐哥兒、巧姐兒都是好久沒有見到娘親,哪怕夜深了,也緊緊抱著不肯鬆開。


    單氏身邊坐著從北邊尋迴來的幾個哥兒,手握著顧雲映的手,再一次鄭重道:“你在府裏安安心心地住,咱們是一家人,你莫想那些旁的。


    夜裏就住雲思先前那屋子,伯娘讓人收拾幹淨了,正好離伯娘、離雲霖都近,彼此有個照應。


    過幾日你熟悉了府裏狀況,再挑個自己喜歡的院子。”


    顧雲映點頭,“安安心心”一詞,單氏今夜與她說了好幾遍了,就怕她會不習慣、會疏離。


    單氏在不停的告訴她,不在乎她身上那狄人的血脈。


    迴來之後,葛氏把來龍去脈都與單氏她們說了,四十年前的真相,田老太太的選擇,北地的失守……


    有些是單氏先前就猜測到的,但更多的,是她從未想過的,沉甸甸的,壓在心頭。


    軍報上再細致,府裏也看不到,對於這幾個月間的戰事,也都是從外頭聽來的,單氏便多問了幾句。


    朱氏能答的也就是狄人偷襲裕門關,後來的山口關一戰,她們已經離開,自無法細答,隻知道是顧雲康尋迴了顧致沅的遺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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