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添了新丁,城中被人抱走的三個孩子卻是一直沒有消息。


    京中都在說道人販子,家裏有孩童的,無論是幾月齡還是幾歲,也不管是哥兒姐兒,各家都警覺起來。


    出入城門加緊了盤查,順天衙門貼出了告示,但凡是鄰家突然冒出不該有的小孩兒哭聲,立刻知會衙門。


    即便如此,這一夜也沒有任何訊息傳來。


    三家人時不時去衙門裏打聽,卻都是失望而歸。


    顧家洗三當天,西林胡同裏熱鬧了一迴。


    孩子的名字要等遠在北地的田老太太來取,這三天都是“哥兒”、“哥兒”的喚著。


    親朋鄰裏登門來,水盆裏添得滿滿當當,說了無數的吉祥話,但笑過了之後,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談論的,還是被抱走的那三個孩子。


    其實,所有人心裏都曉得,叫人販子偷走的孩子,若不是菩薩保佑,這輩子怕是都尋不見了的。


    官府裏再花費時間、人手,所作的一切,也僅僅隻是安慰家屬。


    因為家屬很難麵對現實,他們還抱著最後一絲僥幸。


    若是連那一絲僥幸也沒有了,人就真的沒有盼頭了。


    又隔了幾日,顧雲熙打聽了陳三的住處,上門去看望了一迴。


    迴來後一個勁兒搖頭,他說,不過幾天工夫,陳三的鬢角都白了,分明他們是同齡人。


    陳三的媳婦病了好幾日,顧雲熙在天井裏都聽得到婦人咽嗚的哭聲。


    用顧雲熙的話說,若是再這般哭下去,眼睛都要損了。


    這狀況,聽得一家上下唏噓不已。


    可要說有什麽幫忙的法子,還真的就沒有。


    衙門裏嚴查了十天,後續也就漸漸鬆弛了,官府人手有限,不可能把所有的力氣都投注在這一樁看不見希望的事情上。


    大街小巷,百姓們談論的話題也漸漸轉到了別處,丟小孩,再不是天天掛在嘴邊的事情了。


    顧家裏頭,吳氏的月子坐得講究。


    她孕中的身體就是烏太醫調養的,老太醫曉得她狀況,就把宮裏坐月子的方子稍作調整修改後給了她。


    吳氏用了這些天,整個人精神、氣色都不錯。


    雖然也請了奶娘,但吳氏奶水不少,恨不能樣樣親為。


    這叫葛氏好生羨慕。


    她生豐哥兒時已經很注意了,做月子也十分謹慎,可還是落下了些月子病,偶爾會腰酸,虧得是年輕、底子又好,平日裏都不妨礙。


    妯娌三人說起來時,吳氏道:“都說月子病,月子裏養,嫂嫂要調養,不如再生一個?”


    朱氏亦連聲附和。


    葛氏叫她們兩個你一言我一語說得哭笑不得,可靜下來想想,自己也有些意動。


    年輕媳婦們說話,顧雲錦聽過幾句作罷,她的視線都落在哥兒身上。


    顧雲錦很是喜歡小侄兒,不趕出閣要用的繡活時,她多是在看著哥兒的。


    小小的團子,整日裏就在睡覺,顧雲錦卻看得津津有味。


    給顧雲齊的信,顧雲錦當天就寫好了,洋洋灑灑事無巨細,恨不能把吳氏的每一個表情都記下來,又與沈嬤嬤對了一遍,就交給報信的人捎帶去了。


    而她現在想寫的是小侄兒的每一個變化,看他是怎麽從皺巴巴的小團子變得白嫩圓潤。


    吳氏笑話道:“你這般喜歡孩子,將來肯定是個護犢子。”


    顧雲錦聞聲抬頭:“我們顧家有哪個不是護犢子的?”


    吳氏一愣,妯娌三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都相識笑出了聲。


    好像,顧家上下,真的沒有不護犢子的。


    重陽節前一天,給顧雲齊報喜的人手迴來了。


    “沒有家書?”單氏聽人迴稟,不禁奇道。


    仆從笑了:“六爺激動壞了,連筆都握不穩,隻讓奴才捎話,說是下個月中就啟程迴京,路上趕一趕,能在十月尾巴就迴來。”


    單氏聽了這話,真是啼笑皆非。


    吳氏也在等信兒,得了這麽一個答案,頓時氣笑了:“握不住筆?沒點兒出息!”


    顧雲錦捧著肚子直笑:“握得住長槍杆子就好。”


    笑歸笑,顧雲齊定下了歸期,就讓家裏都吃了定心丸一般。


    哪怕他路上耽擱幾天,十一月初也就到家了,正好能趕上顧雲錦出閣。


    吳氏是曉得顧雲錦與顧雲思、徐令意說的那句“趕不上就不嫁了”的笑言的,便打趣她道:“這下子,你可尋不到由頭了,乖乖上轎去。”


    重陽日,依著舊規矩,下朝之後,聖上給一眾老大人們一人上了一盞菊花酒。


    殿外廊下、官員們湊在一塊交頭接耳,不少人神色之中並不輕鬆。


    聖上剛在早朝上提了一句,說是皇子娶側妃沒有那麽多講究,既然人選已定,就無需再等明年,讓趙知語早些過門。


    日子就定在蔣慕淵與顧雲錦沒有挑中的十月初七。


    滿打滿算,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


    這讓大臣們都措手不及,尤其是要安排一係列議程的禮部,隻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等出了宮門,蘇侍郎低聲與紀尚書嘀咕:“怎麽這般突然?聖上素來喜歡三殿下,按說不該在他娶側妃上這麽匆忙。”


    紀尚書亦有疑惑,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消息從前朝傳至後宮,虞貴妃聽了內侍稟報,臉上滿是愕然,轉頭看著麵不改色地飲茶的孫睿。


    她事先半點不知情,孫睿不曾說過,聖上也沒有提過。


    虞貴妃趕緊打發了人手,問道:“誰的意思?”


    孫睿放下茶盞,淡淡道:“是兒臣與父皇提的。”


    “你把議程定得如此匆忙,在外頭看來,就是你極不看重趙家女,”虞貴妃歎道,“人是你自己挑的,你不看重,你選她做什麽?”


    “側妃而已,看得再重,也不可能像二哥那樣把人扶正了,看得再輕,也是頭一個進府的。”孫睿答道。


    這話等於沒說。


    虞貴妃想再多問兩句,見孫睿這麽個應對,也隻好不再多說了,搖頭道:“我是越來越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了。”


    孫睿垂著眸子,笑了笑。


    等孫睿從虞貴妃宮中出來,親隨快步上前來,附耳與他道:“殿下,鄧公公已經啟程了。”


    孫睿聞言,微微點了點頭:“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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