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來得急,去得也急。


    食盒裏的點心還剩下大半,不知不覺間,外頭的雨已經止了,一點點明亮起來。


    聽風躲在岸邊的亭子之中避雨,看了眼天色,遲疑再三,還是苦哈哈著臉,到了馬車邊上:“爺,時辰差不多了。”


    蔣慕淵聞言,微微頷首。


    壽安郡主聽見了,抬頭看著蔣慕淵,奇道:“哥哥還有其他事?”


    分明昨兒就說好了來平湖的,一早進宮去,還特特快馬加鞭趕來,結果隻一陣雨的時間,就又要離開了。


    這兩人,根本都沒有工夫好好說會子話。


    “是,”蔣慕淵把目光落在顧雲錦身上,語調溫和極了,“讓壽安送你迴西林胡同,我明日再去拜訪。”


    這下輪到顧雲錦驚訝了。


    她知蔣慕淵近幾日一定忙碌,也就沒想到他還記掛著到府裏拜訪的事兒。


    張嘴想要說些什麽,見蔣慕淵已經跳下了馬車,轉過身來看著她,顧雲錦這才下意識地點頭應了聲“好”。


    蔣慕淵眼含笑意,沉沉看了顧雲錦一眼,從聽風手中接過了韁繩,拍了拍馬脖子。


    顧雲錦看他翻身上馬離去,馬蹄聲越來越遠,直到聽不見了。


    卷起的竹簾子放下來了,車把式在外頭稟了一聲,馬車也啟程了。


    雨後濕滑,馬車亦不好行走,因而車行得緩慢。


    壽安似是對蔣慕淵的來去匆匆很是介懷,歎道:“也不曉得是什麽要緊事情,竟然排得這般緊,顧姐姐剛才看到了聽風的神色沒有?他根本不想來叫人的。”


    顧雲錦撲哧笑出了聲。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就這般迴了西林胡同。


    等顧雲錦與壽安告別,下了馬車,看著自家匾額時,才突然悟了。


    蔣慕淵說明兒來,那豈不是他們明日又會見到?


    雖然,每一次的時間都很短暫,但日日能見麵的感覺還是叫人跟含著糖一樣甜滋滋的。


    可是,哪有那麽多的理由借口和巧合,能讓他們每日裏都見到呢……


    要顧雲錦說,最多再兩三日,蔣慕淵也肯定尋不出由頭來了。


    這般一想,有些好笑,又有些可惜。


    迴到屋裏,看著擺在羅漢床上的繡籃時,顧雲錦的心快跳了一拍。


    等到了吉日,她嫁去了寧國公府之後,再每日相見,就無需再尋那麽多的理由了。


    如此一想,叫人不免彎了唇角。


    換了身居家衣裳,顧雲錦坐著翻看繡籃。


    她對女紅算不得精通,到不了那“人針合一”的境界,要想繡活精細、針腳好看,自然是急不得,要慢慢來。


    雖說從說親到出閣,差不多有一年的光景,但最初一陣子她幫著顧雲思趕了不少活,近來又傷了手,耽擱了不少進展。


    這兩日,倒是能稍稍動一動針線了,隻是記著烏太醫的囑咐,小半個時辰就收了。


    這麽算來,後兩個月少不得要挑燈趕工,若還來不及,恐怕要把顧雲霖和念夏、撫冬都一塊算在裏頭了。


    別看趕工辛苦,可姐妹們一塊做精細活、說俏皮話,也是一種樂子。


    顧雲錦很喜歡的。


    東街素香樓上,蔣慕淵推開雅間的門就看到了孫恪。


    小王爺支著腮幫子,臉上沒有什麽表情,眼皮子垂著,不曉得在思考什麽,一副渾然出神的樣子。


    聽到動靜,孫恪才抬起了眼簾,神情也生動許多:“一個多時辰前出宮的,現在才抵達,禦書房到素香樓,何時這般遠了?”


    蔣慕淵好笑地看向孫恪。


    孫恪是知道他先去了一趟平湖的,明知故問,不過是打趣他罷了。


    蔣慕淵坦蕩:“禦書房至素香樓不遠,中間抽出空來去平湖看場雨景,時間就過去了。”


    “哪裏是看雨景,分明是看佳人。”孫恪一語點破,大笑撫掌。


    蔣慕淵沏茶,不疾不徐飲了一口,道:“不及你看十裏長亭。”


    前迴符佩清隨父母迴鳳陽府時,孫恪一路送到了城外長亭,等符家車馬行得看不到了,他還在亭中背手站了良久,叫程晉之的二哥程禮之瞧見了,告訴了程晉之。


    程晉之笑過之後,還特特寫信給蔣慕淵,說了這迴事。


    孫恪聽他迴擊,隻好笑著不再多言。


    畢竟,半斤對八兩,誰也別想討到好處,偏他還未必能說得過蔣慕淵,要虧本的買賣,孫恪是不做的。


    不說閑話,孫恪講到了正事:“聽說成國公父子兩個一大早就去禦書房外頭跪著了?現在聖上是怎麽決斷的?”


    蔣慕淵睨了小王爺一眼。


    以他對孫恪的了解,小王爺好奇心重歸重,但也不是什麽事兒都會參與一腳的,而且,孫恪此時語氣之中略透著些謹慎,與他平素的吊兒郎當有些不同。


    蔣慕淵遲疑:“擔心成國公府出狀況被說成是你打壓算計,聽說成世子把你拉下水了,事情正出在我迴京之日、怕我無端牽扯進去平白惹是非……


    你是哪一種?


    還是說,事情本就與你有關係?”


    孫恪聽罷,整個人靠在椅背上,打量了蔣慕淵兩眼,憋著嘴道:“所以說,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就是麻煩!


    他們去鬱園吃酒是跟我有些關係,但醉酒後胡言亂語,就不幹我的事兒了。”


    提起來龍去脈,以至後續發展,孫恪亦是十分莫名其妙。


    段保珍前迴行事,雖沒有傷著符佩清,但受驚受傷的是壽安與顧雲錦,孫恪心裏還是很過意不去的。


    把人套起來拖到小巷裏打一頓,這種無賴事,孫恪是做得出手的,可段保珍禁足在府裏,哪裏能套迴來?


    若朝其他人揮拳頭,顯然就不合適了。


    教養不妥,父兄是有責任,可那不是打一通的責任。


    孫恪思前想後,定了主意。


    這一個月間,成國公父子要見他,他就避而不見,直到蔣慕淵迴來,才使人放出要去鬱園的風聲,而當日鬱園還有其他人飲酒,隻要叫伺候的人手機靈些,就不用孫恪再安排邀成國公父子入席的人了。


    “我原就是想抓他禁足期間飲酒作樂的錯,這過錯挨了罵、罰點月俸也就到頭了,哪知道他們酒後會胡說八道……”孫恪歎氣,“便是有人去鬱園裏問話,我向來極少去鬱園,落不到我們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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