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風叫了酒菜。


    程晉之看了眼端上來的點心,突然心神一動。


    前迴,就在這兒,提到外放進京述職的官員時,小王爺說過一句“挑媳婦”。


    他當時隻當孫恪說笑的。


    原來是說真的?


    程晉之抬眼看向孫恪,小王爺笑容滿麵,除了歡喜還是歡喜,叫人辨不出他當時是早有此意,還是隨口一說、最終碰上了。


    這麽一想,他又下意識看了蔣慕淵一眼。


    嗬……


    這對說話分不清真假的表兄弟!


    程晉之心累得連酒菜都嚐不出味道了。


    孫恪一杯接著一杯的飲,拉著程晉之與蔣慕淵要來一個不醉不歸。


    蔣慕淵握著酒盞,有一下沒一下的摩挲,道:“你若是與舅舅昨夜似的吃得踉踉蹌蹌迴去,再高歌一曲,你看看舅娘會不會反悔。”


    小王爺的笑容僵在了唇邊,當即就老實了。


    程晉之見孫恪依依不舍地擱下了酒杯,笑得直不起腰來。


    雖不能醉酒,孫恪興致卻極高,東拉西扯與蔣慕淵說著京中數月間的事情。


    許多要緊事兒,蔣慕淵已經在聽風那兒聽過了,但孫恪的不少想法又與聽風不同,加之各種瑣碎小事,讓離京數月的蔣慕淵對京城狀況,雖不能說了如指掌,但也十分清楚。


    雅間裏擺著個小屏風。


    三人不需人伺候,便叫幾個親隨去屏風後自顧自用飯。


    聽風端著飯碗,瞅著外頭的天色,內心苦惱急了。


    這要吃到什麽時候去呀?


    再磨蹭下去,顧姑娘那兒又要吹燈歇下了。


    他們爺就迴京幾日,再耽擱下去,怕是人沒見著又要走了。


    這怎麽行呢?


    爺昨兒抵京的,西林胡同裏許是沒有聽到信兒,顧姑娘不知道也就罷了。


    今兒城裏都在說小王爺把小公爺搬迴來當救兵了,顧姑娘肯定會曉得的。


    興許,人正等著呢。


    跟去歲時似的,換了衣裳,重新梳妝,一等等到大半夜,卻沒等到人,該多失望……


    聽風越想越急,聽見屏風那一頭三個主子爽朗的笑聲,隻覺得額頭都冒煙了。


    好不容易那廂散了,聽風跟著蔣慕淵出了素香樓,抓耳撓腮地要提醒幾句。


    蔣慕淵瞥了他一眼,先開了口:“跟個猴兒似的,到底什麽事兒?”


    聽風忙上前,壓著聲兒,道:“爺,您還去看顧姑娘嗎?都這個時辰了,姑娘別不是還等著吧?”


    “等著做什麽?”蔣慕淵挑眉,“我又不過去。”


    “唉?”聽風瞪大了眼睛。


    昨兒半夜光看著黑漆漆的院子都看了兩刻鍾的人,說他不過去?


    蔣慕淵抬手,拿指關節敲了敲聽風的額頭:“一早就叫驚雨去說過了,我明日下午去拜訪。”


    珍珠巷還有賈大娘打遮掩,院子小,出入方便。


    西林胡同不同,住的都是官家,多少都有護院。


    冬日還好,如今入夏了,前半夜好些人都睡不著,也就後半夜不打眼。


    他昨夜就是後半夜去的。


    隻是,叫顧雲錦等他等到後半夜,蔣慕淵又舍不得。


    幹脆,明日白天過去吧。


    兩人都定了親了,他又是離京數月迴來,登門拜訪也不奇怪。


    聽風摸著額頭,眨了眨眼睛。


    這一整天的,他還沒有與驚雨碰上,因為並不曉得對方的動向。


    原來他們爺都安排妥了,隻他不知情,急得一晚上都不踏實。


    “那現在迴府?”聽風問道。


    蔣慕淵搖頭。


    七彎八繞地穿進一處小巷,蔣慕淵去了袁二住的小院。


    袁二亦是剛迴來,光著膀子、隻穿了條褲衩,站在院子裏拿井水衝涼,他隻當是聽風來了,一開門卻見到了蔣慕淵,當即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發。


    雖說都是爺們,但小公爺金貴人,他這個樣子實在太失禮了。


    袁二問了聲安,轉身就要往屋裏跑,想收拾收拾再出來。


    蔣慕淵見狀,道:“無妨,在軍中各個都這樣,哪那麽講究。”


    袁二頓了腳步,訕訕笑了笑,見蔣慕淵真的極其隨性,也就沒有窮講究,拿了塊帕子一麵擦水、一麵道:“剛又逼著錢舉人畫了一幅畫像,原想著今兒晚了,明日天明給聽風送去,沒想到您這就過來了。”


    錢舉人給跛子畫的像,每次都叫人牙癢癢的。


    最初時亂七八糟,虧得內侍沒有胡子,要不然,隻靠那兩隻眼睛、一隻鼻子、一張嘴,都不曉得這畫的是人臉還是熊臉。


    聽風給蔣慕淵送去的毫無特色的人像,已經是進步了的。


    錢舉人的合作態度不好,袁二起先還利誘過,後來就歇了那個勁兒,讓人把他與姚家兄弟關一道去。


    姚家兄弟老實多了。


    一開始還戰戰兢兢的,後來發現性命無憂,隻是缺了自由,他們的心思就活絡起來了。


    時不時與看守的人套近乎,張嘴閉嘴的就是想要投靠袁二的主子。


    用他們的話說,他們與賈僉事無冤無仇,就是收錢辦事,隻要袁二的主子收他們做小弟,給口飯吃,給些碎銀錢花銷,他們能做好事情的。


    袁二知道後,想要給那兩個榆木腦袋一人敲一棒槌。


    姚家兄弟是斷斷不能用的,哪怕是不在京裏、去遠地辦事,一旦叫人認出來,賈僉事還不把上元的事兒算到周五爺、袁二的頭上來?


    那真是平白當人罪魁禍首。


    不過,拿他們對付錢舉人倒是正正好。


    兩人見過那跛子,不會畫畫,但會看,錢舉人哪裏畫得不像,兄弟兩人直接就指出來。


    姚家兄弟等著拿畫像投誠,逼錢舉人逼得特別緊,但凡錢舉人消極胡亂畫,當場就動拳頭。


    二個欺負一個,不用袁二費力氣,錢舉人就隻能乖乖的。


    無數次修改易稿之後,姚家兄弟把看起來有那麽迴事兒的畫像交給了袁二。


    借著昏暗的燭光,蔣慕淵從袁二手裏接過畫紙,打開看了眼。


    畫像上的人,不再是個丟進人群也找不出來的五官了,但也不是特色鮮明。


    若是認得這人,多看幾眼大抵能看出來,但不認得的,隻憑著畫像上的印象去一個個找,依舊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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