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慕淵一麵騎馬前行,一麵道:“既然賈家已經得了信了,那就絕不會主動去做這等事情。”


    沒有哪家人會這般愚蠢的,賈桂能爬到中軍都督府的僉事椅子上,更不會如此愚蠢。


    賈家若願意讓女兒做孫睿的側妃,此刻隻需要規規矩矩等候拜見皇太後就夠了,其他的什麽都不用做;即便他們不願意,想給賈姑娘另尋出路,拒絕的法子有的是。


    皇太後看人並不苛刻,但也不是什麽樣的姑娘都能入眼,賈姑娘隻要在慈心宮裏表露出些許驕縱,或是呆頭呆腦說些不合適的話語,隻要掌握好了分寸,既不會惹惱了皇太後,也不會被挑中。


    這種法子,在官家之中並非秘密。


    高祖皇帝年間,宮裏挑選官家女為女官,有不願意讓女兒進宮數年的,入宮後在規矩上學得慢些,顯得不夠機敏的,隔幾天就會被打發出宮了。


    賈家完全可以依樣畫葫蘆,這年頭當個聰明人不容易,裝個呆頭呆腦的,誰不會呀?


    退一萬步說,進宮當日直接稱病不去,也比鬧出今早上這麽一出強多了。


    姑娘家名聲要緊,這事情一出,賈姑娘的前程算是全部毀了。


    小王爺騎著他的高頭大馬,眯著眼睛看了眼日光,道:“這次要相看的幾位姑娘,出身雖說都不錯,但最好的就是賈家了,賈僉事手裏握著的是實權。


    沒出這檔子事兒,賈姑娘又能過了皇祖母那關,孫睿最後十有八九會挑她。


    可現在不成了,等於是孫睿失了一個強力的幫手。


    削了一個金培英,現在連他未來丈人都削了,這下手的人,跟孫睿卯上了?”


    孫恪不是瞎猜的。


    正如蔣慕淵所言,今早的事情,與年前的對付金培英的事情太相像了,儼然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蔣慕淵抿唇,沉默許久,才緩緩道:“我應當跟你說過,我當時極懷疑三殿下,隻是……”


    隻是孫睿沒有理由做這些。


    金培英與他們虞家是一條船上的,賈桂也是極好的嶽家人選,這兩樁事情分明就是削弱了孫睿的前程,應當是敵對之人做出來的才是……


    偏偏前一樁的矛頭指著孫睿。


    內裏一定是有什麽事情是他還不知道的。


    而且,背後之人的眼線一定塞進了禦書房,所以他知年前的布防安排,也知這次賈姑娘的入選。


    甚至為了避人眼目,趕在選側妃的消息流露之前就把芽兒掐了,不叫人聯想到“孫睿”身上去。


    蔣慕淵與小王爺商量道:“不如幫我盯一盯這案子?有進展了就知會我一聲,我實在很好奇。”


    孫恪笑了起來:“我也好奇,到底是哪個把你當槍使。昨晚上賈琮在城北東街上找人,今兒個事情卻出在了南城門口,賈姑娘這一夜走得夠遠的。”


    不早不晚,在正月十六蔣慕淵啟程的這一日,就是為了讓他撞見。


    蔣慕淵又豈會不懂這其中門道,瞥了孫恪一眼:“我是槍,你難道不是嗎?”


    “我是天亮時一拍腦袋來送你的,根本不是提前定好的。”孫恪答道。


    “臨時決定來當槍,”蔣慕淵哼笑了聲,“半斤與八兩,你也別說了。”


    小王爺垂下肩膀,哀歎一口氣,可不就是如此嘛。


    “行吧,”小王爺夾了夾馬肚子,一點也不沮喪,“既然當了槍,我就去攪攪渾水,看個熱鬧。”


    兄弟兩人對視一眼,搖著頭都笑了。


    行至十裏長亭,小王爺拉韁繩停下,解開腰間的酒囊,遞給蔣慕淵道:“來來來,喝了趕緊走。”


    蔣慕淵接過來仰頭往嘴裏一倒,入口沒有半點辛辣,完全不似酒味,他皺了皺,撇嘴道:“蜜糖水?”


    小王爺拍著馬脖子哈哈大笑:“慈心宮上上下下都說顧姑娘笑起來跟蜜糖似的,甜得皇祖母合不攏嘴,跟著蜜糖水比起來,如何?”


    孫恪存心拿這蜜糖水笑話蔣慕淵的,隻見他一說完,蔣慕淵有半刻愣怔,而後挑了挑眉,神色裏沒有一絲一毫的局促,反而十分得意。


    蔣慕淵反客為主,答道:“等你要娶媳婦了,你就知道了。”


    說完了,酒囊也不還給孫恪,往自個兒腰間一扣,蔣慕淵揮著馬鞭啟程。


    今早耽擱了不少功夫,蔣慕淵快馬加鞭,等跑出去了一段,他重新想了想孫恪的問題,不由笑了。


    自是顧雲錦更甜。


    套環時的專注,靠著門板與他說話時的笑容,還有半仰著頭接受他親吻時的乖巧,甜得人心都化了。


    這蜜糖哪怕不兌水,都不及她甜美。


    這廂,小王爺一不留神吃了一臉的灰,氣也不是,笑也不是,隻能調轉了馬頭,慢悠悠迴城裏去了。


    城門內的那處茶攤,老爹被衙門叫去問話了,隻有個街坊替他看著攤子。


    姚二留在街上的血跡已經衝掉了,若不是百姓們還指指點點說道著,誰能想到不久前這裏有人被捅了刀子呢。


    孫恪使人去醫館問了聲,曉得姚二還吊著一口氣,這才穿過半個城,去了府衙。


    順天府裏,紹府尹神色凝重。


    今兒是年後開印的第一天,原就有一堆事兒壓著,還險些鬧出命案,實在是讓人焦頭爛額的。


    案子還牽扯了賈家,衙役把錢舉人抓了來,紹府尹打算審問之後再親自去一趟賈府,哪曉得他還未審,賈桂先到了。


    賈桂的臉色難看至極,見禮之後,道:“紹大人,我實在想不通,我到底是在官場上得罪了哪一位,他要用這種法子來對付我。


    與我有仇有怨,自管來尋我,把髒水潑到小女身上,這是要逼死她呀!


    其心險惡,其心可誅呐!”


    紹府尹清了清嗓子,順著賈桂講了兩句。


    賈桂抹了一把臉,道:“紹大人,還請審仔細了,早些還我女兒清白,她絕對沒有做過那等不要臉的事情,哎!可就算審清楚了,也……”


    紹府尹也知道,即便案子查下來與賈姑娘沒有半點幹係,但她的名聲是絕對迴不到從前了的。


    他正要說什麽,官差進來通稟。


    “大人,小王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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