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牽機10


    “周全福搬走之後, 韓越本想順著他的蹤跡,找到陸家人, 因陸家人多半會找他尋仇, 可沒想到,找到人之時,他已命喪宅中, 還是投井而亡, 他搬到了鄰縣的新宅之中,前一夜還讓管家去買新的田產家具器物, 第二日便死在了井中, 這絕不可能, 必定是陸家人搶在了韓越前麵。”


    孫律語聲森寒, “眼下不但這太監死了, 陸家人也了無蹤跡, 眼看著能抓到一條大魚,可密州的線索就這樣斷了,拱衛司牢裏這個又是個硬骨頭, 實在難辦。”


    傅玦眼瞳微沉, 站在門口的孫菱不解內情, 卻被孫律麵上的怒色嚇得夠嗆, 轉身看向戚潯, 戚潯壓著心底的緊張,也麵露茫然。


    傅玦這時問:“你覺得是陸家人殺了周全福?”


    孫律蹙眉道:“不然還會有誰?”


    傅玦坐在孫律對麵, 略一沉吟道:“陸家人去找周全福, 是為了尋仇還是為了找到他們喊冤的所謂證據?他們送迴京城的消息又是如何說的?”


    “的確是以搜集證據為重, 不過周全福並不配合,還逃走了, 陸家人看出來,很可能會殺之而後快,他們送迴京城的消息,也是說周全福並不配合,從周全福言行看出,當年陸貴妃的罪證的確有問題,又說他們會繼續追查。”


    孫律說完這話,心底也生出絲古怪,當年瑤華之亂時,他不過是個孩童,此後案子查明,在他心中早已對衛陸寧三家之罪蓋棺定論,這些年來從無疑慮,因此聽到那喊冤之詞時,他隻覺得可笑,但他掌管拱衛司多年,手上也辦了許多大案,自然也頗為敏銳,仔細一琢磨,他忽然覺得周全福的死,或許不是那般簡單。


    這時傅玦也道:“你們攔了信鴿,還摸到了陸家人的蹤跡,他們還敢冒險去殺周全福?再者,當年案子的證人應當沒幾個了吧,他們不留著周全福,還將他殺死,行事也太過粗莽了些。”


    孫律若有所思,又道:“可如果不是陸家人要害周全福,那會是誰?”


    傅玦搖了搖頭,“要麽是周全福在別處結了仇?”


    孫律當即否定,“不可能的,周全福搬家,周圍鄰裏皆不知他去向,一般的仇人,可不會趕在韓越之前找到他。”


    屋內陷入片刻沉默,傅玦不動聲色地道:“如果不是陸家人,也不是他自己結了仇,那便隻剩下一種可能,當年他尋陸貴妃罪證之事,的確有問題。”


    孫律眉頭緊擰,又朝門口看了一眼,見孫菱和戚潯呆呆地看著他們,便未曾計較,又望著傅玦道:“這話你也隻能在我跟前說說,若是傳進宮裏,隻怕不好。”


    傅玦歎了口氣,“我自明白,此案你追查了幾年,應當最清楚期間細節,是不是有問題,你自然比我判斷更準確,我隻是就事論事罷了。”


    孫律沉聲道:“周全福出宮之前是太後麵前的人,按照你的說法,周全福是因舊案被滅口,那便是說,當年的案子不止表麵上看到的那些,背後尚有真兇,又或者,當年那三家隻是被構陷?如今真兇還逍遙法外,是那真兇要滅周全福的口?”


    傅玦坦然道:“這可是你說的。”


    孫律無奈的看著傅玦,這案子並非傅玦掌管,傅玦自然能天馬行空的揣測,可他卻似乎未曾深想,這般揣測之後代表著什麽,他搖頭,“這不可能,如果真是這樣……”


    孫律未曾說下去,又篤定地道:“一定還有別的什麽未曾查出,說不定周全福迴老家這幾年的確惹了仇家。”


    傅玦沉吟片刻,麵色忽然嚴肅了些,“你這案子,隻怕不好辦。”


    孫律看向他,傅玦道:“牢裏那個隨從喊冤,密州又出了這樣的事,你仔細想想,這會是巧合嗎?”


    此言令孫律麵色微變,傅玦忽而歎氣,“我能想到,你自然也能想到,罷了,這案子到底是拱衛司之事,我不當多言,今日來,是來找孫菱的。”


    孫律也不願在此般境況下多言,轉而問:“是因齊明棠的案子?”


    傅玦頷首,“此案也陷入僵局,此番兇手留下的線索極少,而當日赴宴之人太多,我們調查之後,發現不像因私情而生的兇案,但別的動機一時還未找到。”


    他看向孫菱,“你再仔細想想,當天晚上,園子裏可有何種古怪?此前我們推測兇手嫌疑較大的是呂嫣和杜玉蘿,許是看到她們與誰有染,為了滅口,才動手殺了齊明棠,但如今調查得知,她們並未與誰生有私情。”


    孫菱走到近前來仔細迴想,片刻後苦惱道:“當真沒有任何古怪,我和她們幾個還算熟識,但那夜在場之人太多,我也未顧得上專門與她們在一處玩,後來他們都不在鬥巧台,我也未曾多想,而若說與誰生私情那更不可能,否則她們為何願意遠嫁西涼?”


    傅玦默然未語,又道:“稍後我們要去長公主府,今日他們可在府上?”


    孫菱忙道:“在的在的,既是如此,我陪你們同去?”


    傅玦不置可否,他又看了孫律兩眼,起身道:“既然孫菱想不起來什麽,那我們便去公主府查問查問,你忙你的事。”


    孫律起身相送,將幾人送出院子,又看著傅玦走遠,隻等到傅玦身影消失在遠處轉角,孫律的眉頭才又皺了起來,適才那麵色青白的侍從走上來,“指揮使,我們眼下如何辦?”


    “此番傳信,莫要告訴其他人,我們去牢裏走一趟。”


    孫律說完,迴房戴上佩劍,亦很快出了府門。


    ……


    孫菱既然要同行,自然也備了車架,出了門,幾人分開上了馬車。


    待馬車走動起來,戚潯著急的看向傅玦,“王爺——”


    傅玦安撫地看她一眼,又掀簾朝外看了一眼,這才道:“不應是陸家人動的手,拱衛司行事隱蔽,且此番差事,乃是孫律暗自部署,朝野百官皆是不知,如此周全福還被人謀害,足以證明,那幕後之人也在關注此事,不僅如此,他多半位高權重,手下有精銳侍從,否則,不會趕在韓越之前找到周全福。”


    戚潯緊聲道:“是當年真正謀害了二皇子的兇手!”


    傅玦並未立刻肯定,可他麵沉如水,顯然也是這般猜測,戚潯又道:“周全福是太後身邊之人,得太後信任多年,會不會是太後?”


    傅玦道:“二皇子乃是太後嫡出,即便是想對付陸貴妃,也沒有獻祭自己親生兒子的道理,且當年的二皇子自出生便被給予厚望,被立為太子幾乎是大家默認之事,當時二皇子已是雙十之齡,四皇子才十六歲,而朝中已有人諫言立儲,除了孫氏一派,還有許多老臣和皇室宗親,都支持立嫡之說,太後絕沒有理由犧牲他。”


    戚潯唇角緊抿,“不錯,不會是太後。”


    戚潯猜到當年的幕後黑手多半還活在世上,可這些年衛陸寧三家背負罵名,那幕後之人卻銷聲匿跡,這是戚潯第一次清楚的知道那人的存在,他們對周全福抱以期望,那人卻將周全福滅口,縱然未曾謀麵,可這場博弈已經開始了。


    “莫要急。”傅玦安撫她,“雖然周全福死了,但是他此行,或許會成為翻案的轉機,孫律這些年雖然幫著皇室做了不少見不得光之事,但他並非真正冷酷無情之人,他掌管拱衛司,有抱負有野心,這樣的人,絕不可能永遠做上位者的棋子,今日我雖未挑明,可我相信,他已經對此事起疑了。”


    戚潯殷切道:“可如果舊案與孫家有關呢?事關至親,他必定會徇私。”


    傅玦握住她的手,“如今的確不知當年的罪魁禍首是誰,我甚至猜測,當年鬧得那般大,很有可能並非謀害二皇子的兇手一人所為,最終讓四皇子一脈全部被抄家滅族,很有可能是多方使力的結果。”


    戚潯對當年事發之時的朝堂動向了解極少,見傅玦如此說,便專注的等他說下去,傅玦道:“你適才猜到太後,我雖不覺得是太後害了二皇子,但當年的案子定的那樣快,太後不可能全無幹係,但她當年,多半是覺得二皇子必定是被四皇子一脈害死,周全福的死,應當與她關係不大。”


    戚潯幾乎可以想象,二皇子被謀害身亡,乃是滔天大罪,罪責一旦落在衛陸寧三家頭上,那些明裏暗裏與衛陸寧三家有仇怨的人家,必定會不遺餘力的促成案子定性,再加上彼時的太後和皇後皆是孫氏之人,可以想象出她們三家是何等四麵楚歌。


    她看著傅玦道:“那我們可能想法子將真兇引出來?”


    傅玦應是,“既然滅口了周全福,那兇手必定知道陸家後人迴來了,他如今躲在暗處,一定會將所有暴露的可能性扼殺,這便是我們的機會。”


    戚潯麵露嚴陣以待之色,又想如何才能將兇手引出,傅玦捏了捏她掌心,“不急在這一時片刻,他如今還不知陸家後人是誰,更不知你的身份,我們要比他更能沉住氣。”


    戚潯自然應是,傅玦見她眉頭皺著,便抬手在她眉心撫了撫,“今日我們去公主府,是去當差的,莫要露出端倪。”


    戚潯挺直背脊,又將麵上憂色隱去,若不細看根本瞧不出什麽。


    傅玦讚許地看著她,戚潯輕聲道:“當年的案子生在瑤華宮,今次這案子生在上林苑,同樣都是節慶夜宴,隻是此番,必不會再讓真正的兇手逍遙法外。”


    傅玦握緊她的手,又有些想將戚潯攬入懷中,可這時,馬車緩緩地停在了長公主府門之外。


    下馬車之時,孫菱從後麵快步跟上來,又對傅玦幾個道:“當夜長公主喝醉了酒,一直和駙馬在擷芳館內歇著,她們和皇後娘娘一樣,是什麽都不知道的,你們要不問問當日長公主府帶去園子裏的下人?”


    因是長公主設宴,所以許多侍從都是公主府過去的,傅玦點頭,“自該如此。”


    幾人一起進了府門,管事聞訊立刻迎了出來,又派人去向長公主通稟,沒走幾步,傅玦看向了公主府西北方向,那裏有一座高聳的樓台正在搭建,傅玦並不常來公主府,因此有些意外,“那處是——”


    孫菱見狀便道:“是公主殿下為駙馬建的藏書閣,已經修了四層,還差最後一層,駙馬這幾年開始信佛,此前想將一套失傳的佛門經文重新修纂,公主殿下聽聞,便想為他建一座藏書閣,聽說駙馬的藏書連書房都擺不下了。”


    幾人說著話往正院去,剛走到正院之外,卻隻見駙馬秦瞻獨自一人迎了出來,孫菱往他身後一看,“怎麽不見公主殿下?”


    秦瞻眉眼間攏著憂色,“她今日身子不適,我招待幾位。”


    孫菱一聽,連忙道:“可要緊?”


    秦瞻搖頭,“老毛病了,無礙。”他說完又看向傅玦,“臨江王是為了上林苑的案子來的吧?不過那日我陪著公主,所知甚少,與這些年輕人也來往不多,不若我叫府中侍從過來?”


    孫菱笑道:“我們正如此說呢!”


    秦瞻便吩咐管事,“將墨雲幾個叫來,還有當日負責膳食的蔣銓幾個廚子廚娘,一並叫來。”


    管事微愣,“駙馬記錯了,當日負責膳食的沒有蔣師傅,是宋師傅。”


    秦瞻麵上閃過一絲茫然,而後很快反應過來,“好,那將宋洋幾個叫來。”


    管事快步而去,秦瞻請傅玦和孫菱入堂中落座,戚潯跟在後麵,仍然在品味適才秦瞻麵上一閃而過的神情。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仵作驚華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薄月棲煙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薄月棲煙並收藏仵作驚華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