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麽令14


    忠國公府世代尊榮, 坐落在安政坊最為顯貴的鳳池街,傅玦的馬車剛轉過街角, 便見整個鳳池街上車馬簇擁, 皆是京中權貴來給國公府老夫人賀壽的。


    戚潯朝外看了一眼,有些咋舌,傅玦交代道:“進了國公府, 你跟著我便好。”


    戚潯點頭應下, 待到了府門前,隨傅玦一道下馬車。


    幾個國公府管事在門前迎客, 來往客人, 無一不是華服加身, 等前麵幾人進了府門, 傅玦才上前, 管事他們看到他, 其中已領頭的立刻恭謹的迎了上來,“拜見王爺,我們世子爺交代了, 您來了, 隻管請您去見他。”


    管事在前帶路, 傅玦帶著戚潯和著便袍的林巍、李廉等人一道進了國公府, 傅玦邊走邊道:“這個時辰, 他應當在待客。”


    管事笑道:“今日國公爺待客,世子爺隻招待朋友。”


    傅玦便不再多言, 跟著管事往孫律那邊去, 戚潯邊走邊打量這氣象森宏的府邸, 隻見此處比建製與臨江王府相差無幾,可論起精致與富貴, 臨江王府難以望其項背。


    孫氏祖上靠著從龍之功起家,起初未得封號,後來一路從伯爵進封,到了如今的國公之位已經承襲三代,如今的太後出自孫氏,為當今忠國公孫峮的親姑姑,也是今日過壽的國公府老夫人徐氏的小姑子,而當今皇後同樣出自孫氏,是孫律的親姑姑。


    隻看這一門連著兩代皇後,便知孫氏榮寵之盛,今日老夫人過壽,更得太後、皇後和當今陛下賀壽,一早便有宮人送來賞賜,而京城上下,但凡排的上名號的達官貴族,誰若是未出現在今日壽宴上,便是誰家跌了臉麵。


    孫律的書房在國公府西北,傅玦到的時候,孫律正與兩位年輕公子在廊簷下說話,他們皆是年紀相仿之輩,看到傅玦,另外二人麵色微肅。


    孫律擺了擺手,“你們去前麵等著,我們有正事要說。”


    那二人對著傅玦點了點頭,很快往院門走,待看到傅玦身邊跟了個女子之時,沒忍住多看了戚潯兩眼。


    孫律請傅玦入書房,邊走邊道:“都給你安排好了,她們有專門的獨院,等他們唱完了堂會,便去那院子換裝扮,之後直接從側門離開。”


    說著,孫律打量了戚潯兩眼,見她不慌不忙的,眼底倒有些讚賞意味,“倒是有些膽大。”


    傅玦道:“到底在衙門曆練了多時。”他說完這話,吩咐李廉,“你帶著人出去探看探看,等戲班的人到了,迴來複命。”


    今日來賀壽之人數百,整個國公府幾乎沒有安靜的地方,便是在這書房之中,也能聽見前麵偶爾傳來的絲竹聲,傅玦對孫律道:“稍後我去給老夫人拜壽,等宴席時,我便不去了。”


    孫律蹙眉,“這可不成,便是我願意,父親也絕不願意,你去前頭坐一會兒,那堂會要唱到太陽落山,你便是不去宴席也白等著。”


    傅玦隻得作罷,很快,李廉迴來道:“王爺,戲班的人到了,在前麵偏院安頓下來,正在準備裝扮,下午好上場。”


    壽宴午後開始,一直持續到晚上,今日的堂會除了長福戲樓,還有另外兩個戲班,長福戲樓第二個出場,要唱三場戲,攏共唱演一個多時辰,得耽誤到下午,傅玦知曉此安排,也未作改動,隻要不是唱晚上那場便可。


    “可有異常?”傅玦又問。


    李廉搖頭,“我們的人遠遠跟著,這一路上沒瞧見什麽古怪,他們今日來國公府的消息已經散出去了,去染坊取戲服的事也沒藏著掖著,若兇手有心在今日接近柳凝香,必定已經知道。”


    孫律在旁聽得蹙眉,“這人莫不是瘋魔了不成?隻是戲伶罷了,竟也值得如此窮兇極惡?”


    傅玦道:“此人的確魔怔了,因此才格外危險。”


    孫律掌管拱衛司,見過的案子自然不少,可拱衛司隻管朝中見不得光的,與朝官或皇室宗親有關的大案,平民百姓之中的瘋子,他見的當真不多,“你們這般多人,當出不了差錯,唯一應該擔心的是,如此布置,此人卻不出現。”


    傅玦正點頭,外麵傳來腳步聲,門被一把推開,孫菱一襲盛裝走了進來,看清屋內眾人,她興致勃勃的朝傅玦走來,“傅玦哥哥,今日是什麽案子,竟然辦差辦到了我們府上?”


    孫菱不僅不覺得被打擾,反倒是蠢蠢欲動,很是興奮,孫律搖了搖頭,“這是正經差事,你可別搗亂。”


    孫菱撇嘴,“哥哥,我隻是好奇罷了。”她掃視一圈,看到了戚潯,麵上一喜道:“戚潯,你告訴我吧,是什麽案子呢?”


    戚潯麵露作難,傅玦也道:“今日老夫人過壽,郡主應該在外麵陪著老夫人和夫人待客才對。”


    孫菱便知是問不出了,方才道:“我來就是叫你們出去的,長公主殿下也到了,正問你們為何不在呢。”


    孫菱說完又看戚潯,“戚潯,你跟我走,我帶你見長公主殿下。”


    戚潯麵露惶恐,今日來的皆是達官貴人,豈是她能出現的,何況眼下是在忠國公府,戚潯越該要謹小慎微,傅玦站起身來解圍,“今日她有差事在身,你莫要逗她,走吧,去見老夫人。”


    孫菱輕哼一聲,“罷了,那戚潯,我待會兒來找你玩兒。”


    戚潯自當應下,傅玦走到她和李廉跟前道:“注意著府中動靜,在後麵等我。”


    二人應聲,傅玦這才和孫律兄妹二人往前院去,戚潯和李廉也離開孫律的書房,轉往西北邊一處偏堂等候。


    傅玦迴京時間不多,與國公府的長輩不算相熟,可因為傅韞和孫峮算是一起長大,兩家是世交,因此傅玦該盡到的禮數還是要盡,當麵拜了壽,傅玦隨孫律落座在主桌,長公主和駙馬秦瞻也在這桌上,一番寒暄之後,壽宴將開,遠處的戲台也開始敲鼓打板。


    壽宴設在臨湖水榭之中,戲台則在湖間一方樓台上,眾人不近不遠的聽戲賞景,也不耽誤彼此之間觥籌交錯,有人來敬酒,傅玦皆婉拒了,孫律見狀直搖頭道沒意思,沒多時,坐在桌上的孫菱起身,朝遠處幾個著華服的小姐公子走去。


    那幾個少年郎不知說了什麽,引得孫菱惱怒,追著其中一人做打,那人見狀連忙告饒,這才令孫菱笑開,孫律遠遠看著歎了口氣,“真是不成樣子。”


    傅玦也看見,便道:“你竟不管?”


    孫律低聲道:“女大不中留,有什麽好管的,家裏正為她的親事發愁,她偏說要選個自己喜歡的,我倒要看看她眼光如何。”


    傅玦聽得心頭一緊,“這是否太放任?”


    “你沒有妹妹你不懂。”


    傅玦抿唇,他也不是沒有……


    孫律接著道:“管是要管的,卻也不能全然拘緊了,她這性子,要選個自己喜歡的,自然要與他們多結交才是,家世倒是知根知底的,也沒人敢對她如何。”


    忠國公府權勢正盛,尤其有這麽一個拱衛司指揮使的哥哥,孫菱又是郡主之尊,的確無人敢對她不敬,可傅玦卻沒想到,孫律這般城府頗深之人,會對孫菱的親事這樣開明,難道做人家兄長,是這般做法?


    “你就孫菱這麽一個妹妹,要看著她定親嫁人,可舍得?”


    孫律笑,有些無奈又有些縱容的道:“有什麽舍不得,難道要留成老姑娘?何況她這樣任性,也該趕緊找個人來管管她了。”


    傅玦微微一怔,這時孫律看向他,“你怎地關心起我們兄妹情誼了?”


    傅玦不露痕跡道:“倒是羨慕有兄弟姐妹的。”


    孫律想到臨江王府的境況,也覺不好多說,很快轉了話頭,遠處戲台之上第一支戲班子唱的北戲,強調高昂激越,又唱的喜慶戲文,吹吹打打好不熱鬧,傅玦掛念著戚潯,不由令林巍去後院探問。


    孫律瞧見這一幕,“你對這個仵作姑娘倒是看重。”


    傅玦道:“她人機靈得用,倒是不同一般女子。”


    孫律繼續道:“我聽說你幫她除了罪籍?”


    “是,舉手之勞。”


    “戚潯……”孫律默念一句,“她族中犯過什麽事?”


    傅玦未想到孫律問到此處,“是貪腐。”


    官場之上貪腐倒也算常見,這時孫菱正好迴來,孫律便薄責兩句令她落座。


    林巍找到李廉和戚潯之時,他們已經在戲班子裏,馬上輪到眾人上場,他們各個做了裝扮,正在咿咿呀呀的開嗓子,李廉便對林巍道:“沒發現什麽異常,國公府上下隻用自己人,我們幾處門口都留了人,也沒看到可疑之人在府門外徘徊。”


    林巍點頭,很快出去複命,她一走,卻有幾個年紀不大的姑娘在院子外麵徘徊,似乎是聽到了園子裏的戲曲動靜,想來探看探看。


    李廉和戚潯對視一眼,李廉出門查問,不多時李廉迴來道:“是孫家的女眷,好像是孫律的妾室。”


    孫律並未娶妻,他出身顯貴,有一二妾室也不算尋常,戚潯點點頭,轉身看柳凝香和玉娘對戲,她二人扮相皆是柔美婉約,唱腔更是清揚婉轉,如泣如訴,戚潯想到待會兒要假扮柳凝香,不由仔細的打量她們行走的步態身段,免得待會兒露餡兒。


    這般對了小半個時辰,便有管事從前過來,喊道:“諸位大家,馬上輪到你們上場了,快請去湖上早做準備吧——”


    眾人紛紛朝外走,李廉和戚潯便跟著送了幾步,玉娘走在最後,便對戚潯道:“戚姑娘不用送了,等我迴來給戚姑娘裝扮。”


    戚潯點點頭,待他們往前院走遠了,忽而發覺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轉眸去看,驟然對上一雙嫵媚的眸子,一個身著鵝黃裙裳的年輕女子正在不遠處看著她,拿目光帶著幾分探究幾分疑惑,看的戚潯心底有些不自在。


    她沒多管,轉身迴了小院。


    忠國公府的客人絡繹不絕,宴席也不曾斷過,等玉娘和柳凝香上場之時,已經是日頭西斜,傅玦和孫律坐在遠處看著,孫律道:“南音倒是好聽。”


    傅玦接話道:“你南下多迴,還從南邊帶迴來幾名美妾,想來已聽習慣了。”


    孫律搖頭,“女色誤事。”


    傅玦便轉眸看了孫律一眼,他是了解孫律的,他雖出身貴胄,卻極為自製,否則,也不可能輕易得建章帝賞識,年紀輕輕便掌管拱衛司,非要論起來,他們二人其實算是同一類人,因此他南下辦差,卻帶迴來幾名美妾,實在奇怪。


    傅玦心底留了個疑問,這時戲台上唱到精彩之處,贏得底下滿堂彩,他的目光便落在了四周眾人身上,孫律瞧見,“你不會以為兇手當真會入國公府吧,若是國公府的人那般沒眼力見兒,那我當真是要發賣了他們。”


    傅玦搖頭,“我隻是在看尋常看客的神色,而兇手看到柳凝香的神容必定不一樣。”


    “看來你在刑部已經樂在其中了。”


    傅玦道:“還算有幾分意思。”


    長福戲樓有三場戲,唱到第二場結束,傅玦便告辭往後院來,孫律知曉他今日心中著緊差事,也不攔阻,待到了後院,卻隻見李廉一個人在院子裏。


    傅玦道:“戚潯呢?”


    李廉指了指裏麵戲伶更衣打扮的屋子,“在裏麵準備呢,說是怕耽誤工夫。”


    傅玦狐疑進門,戲班的夥計們都在此待命,見到他皆齊齊站起身來,傅玦直往那廂房去,敲了敲門,聽見戚潯應聲便推門而入。


    門一開,便見戚潯散了墨發站在屋內,她拆散了低挽著的簡單發髻,此刻乃是在等著玉娘她們歸來幫她裝扮,烏壓壓的墨發錦緞一般披散在肩頭,襯出她冰肌玉骨的麵頰,尤其襯的那雙眸子黑白分明的動人。


    戚潯還當是玉娘她們唱完了,卻不想來的是傅玦,也微愣了愣,見他盯著自己看,不由赧然,“王爺,卑職在等她們迴來。”


    傅玦道:“還有一場,少說要兩炷香的時辰。”


    他走進門來,打量這屋子裏的擺設,隻見胭脂水粉和戲服掛的到處都是,又有備用的行頭,足見班主準備充分,傅玦本是打量屋子,視線卻又無可避免的落在戚潯身上,戚潯覺得如此失禮,尋了發簪要挽發,傅玦忙道:“你在此候著,我出去看看。”


    他轉身便走,腳步極快,又帶上門,眨眼間人便不見了,戚潯無需再挽發了,隻覺傅玦有些奇怪,想著自己這樣子被傅玦看見,又頗有些不自在。


    傅玦擰著眉尖出來,獨自在院中站著,像在沉思什麽,李廉隻當他在謀劃之後的行程,便默然作陪,直等到一眾戲伶唱完最後一場歸來,傅玦才嚴聲道:“速速準備,至多給你們半個時辰。”


    日頭西垂,黃昏將至,如果要在染坊等到晚上,便十分不好行事,傅玦如此交代,其他人不敢輕慢,玉娘帶著春杏,和柳凝香一起進屋子,一同給戚潯打扮。


    她們最會描畫妝容,又挽出與柳凝香一模一樣的發髻,再穿上柳凝香的衣裳,披上柳凝香的鬥篷,將兜帽戴上往下一拉,眉眼也遮了小半。


    戲樓其他夥計已收拾箱籠裝車準備離去,正廳隻等了傅玦和李廉幾人,小半個時辰之後,緊閉的房門忽然被打開,春杏扶著低首垂眸的戚潯走了出來,她身上裙裳繁複鮮妍,步履輕盈細碎,若非知道是戚潯代替柳凝香,在外的幾人甚至沒有分辨出來。


    待走出門,低著眉眼的戚潯才抬了頭。


    傅玦本就緊盯著她,此刻瞧見他薄施粉黛的麵容,眼瞳微微一暗,本就白淨的臉龐此刻是欺霜賽雪的瑩白,眉如遠黛,麵若春桃,唇上薄薄口脂嫣紅,平添嫵媚,而那雙彎彎笑眼,明燦生輝,還是那靈動慧黠的神采!


    戚潯未曾如此盛裝,自己也有些不自在,輕咳一聲道:“不太像,也不及柳姑娘好看,不過拉下兜帽要好很多。”


    她從前衣衫大都簡單利落,如今衣裙繁複,飾物琳琅,便顯出纖穠身段,比起柳凝香弱柳扶風的婀娜婉約,她忍著不習慣的局促,背脊筆挺,若清雋修竹,越顯出娉婷玉立之姿,好似她本就該著華服錦繡。


    李廉輕嘖一聲,“戚潯,好看啊!這衣裙也十分合適,像是你自己的!”


    幾個與她熟悉的衙門差吏也驚歎起來,便是林巍都意外的道:“戚姑娘,以後衣裳袍子,當真得換些花樣了,如此裝扮,還怕無人求娶嗎?”


    “別耽誤時辰了。”忽然,傅玦冷冰冰的聲音響了起來,他看著李廉等人,“出去準備,待會兒如何走,還是如先前安排的那般。”


    他如此輕斥,眾人皆是悻悻,李廉立刻帶著人出門去,戚潯也忙正了麵色,又將兜帽往下拉了拉,想將麵頰遮的更多些,旁人雖是稱讚,可傅玦不發一言,這讓戚潯心中沒底。


    難道與柳姑娘相差太遠?沒有他們說的那般好看?亦或是太濃妝豔抹了?哎她已經讓玉娘意思意思便好啊,兇手是十分熟悉柳凝香的,也不知能不能騙過他……


    戚潯心思百轉千迴,已被春杏扶住朝外走,她兜帽拉的低,又不習慣齊腳麵的長裙,走到門口,一個不留神便被絆住,眼看著朝前栽倒——


    春杏輕唿一聲,千鈞一發間,戚潯手肘被一隻大手抓了住,傅玦力道極大,一把將她帶起,令她險險穩住身形,她嚇得心腔子直跳,下意識抬眸看傅玦。


    兜帽下的眼睛水汪汪的,嫣紅的唇瓣微分,驚魂未定的唿氣,傅玦隻覺心尖一熱,忙將戚潯放開,沉聲交代,“出了府門可不能摔了。”


    他說完也不多看,當先大步出門,沒人看見,那扶過戚潯的手掌倏地握拳,緊攏在了袖子裏。


    門口的戚潯有些窘迫,麵頰都偷偷紅了,不好意思的對春杏道:“見笑見笑,這裙子實在難穿,柳姑娘和玉姑娘是怎麽走的那般好看的,勞煩你扶我,可不能再摔了,否則王爺要發火。”


    春杏也覺這位臨江王嚴肅駭人,不由輕笑著寬慰:“姑娘別怕,咱們慢點走,我扶著您呢。”


    二人走到側門之時,傅玦早已在此等候,打量她兩眼,語聲軟和了些,“昨日交代的都記著?”


    戚潯兜帽拉的低低的,眼睛都瞧不見,隻點頭,傅玦一默,抬手將她兜帽往上拉了些,待露出她眼睛,傅玦道:“眼睛都看不見,反倒惹人懷疑。”


    戚潯一聽,頓時有些喪氣,這還沒出門呢,便連番出錯,今日能成嗎?幾處衙司布置這般多人手,可全在她一人身上……


    傅玦見她唇角緊抿著,眼瞳也不複適才明亮,這才驚覺自己嚴厲太過,不由擺手讓春杏退後些。


    待隻二人站在一處,傅玦低聲道:“別摔著磕著了,也別害怕,我會早你片刻入染坊,切記自己安危為要。”微微一頓,傅玦又道:“你如此裝扮,確是好看。”


    戚潯隻疑自己聽錯了,她飛快看向傅玦,傅玦卻招手讓春杏陪她出門,戚潯亦步亦趨的朝外走,步態柔婉,倒不虧白白琢磨半晌,一段路無波無瀾,上了馬車,便隻有她自己一人,想到適才傅玦的話,戚潯仿佛吃了定心丸,頹喪之氣一掃而空。


    戚潯在馬車上坐定,沒多時便有戲樓的夥計駕車而走,馬車從鳳池街離開,一路穿過安平坊,最終行過一段小巷,往平樂坊東側的名錦染坊而去。


    等馬車緩緩停下來時,四周安靜的落針可聞,黃昏已至,忙活了一日的染坊閑適下來,大半匠人歸家,隻有些常駐的夥計在備明日所出之貨,遠遠地,能看到矮牆之內五顏六色的布匹在竹架上掛的老高,徐風來時,吹出一片斑斕迷人眼的布浪,竹架、染缸、漿洗池,在波瀾之間時隱時現,間或有一二晃過的影子,分不清是人是物。


    戚潯深吸口氣,從馬車上走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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