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園竹08


    戚潯剛走下台階便被傅玦叫住, 也是古怪,分明周蔚與她相識日久更親厚些, 可聽見傅玦這聲, 她竟有種他替自己解了圍之感。


    周蔚性子純直,又會磨人,若真被他耍賴上, 她說不定隻能帶他迴去看草龜, 戚潯迴頭應一聲,又對周蔚道:“王爺有事吩咐, 你快歸家。”


    周蔚苦著臉朝堂中看了一眼, 無奈道:“有何事要吩咐你啊, 那下迴吧, 下迴我定要去看你那草龜——”


    戚潯敷衍點頭, 轉身迴堂中時, 心底歉意的歎了口氣。


    周蔚與她進大理寺的日子相近,後來又跟著她打下手,可謂與她最親厚, 可她私心卻不願帶任何人迴家去, 公差上她能與同僚們肝膽相照, 可私下裏, 因她掩藏著不可告人之辛秘, 她並不願與誰過多深交。


    親厚如周蔚,賞識照顧她如宋懷瑾, 這大理寺衙門裏與她交好的任何人, 她哪怕捧著九分善意, 也必定還存留著一分戒備。


    返迴堂中,戚潯恭敬的問:“王爺叫卑職有何吩咐?”


    傅玦問她, “你去衙門重落籍賬了嗎?”


    戚潯微愣,距離傅玦幫她開豁為民已過數日,可因楊梧的案子,她這幾日東奔西走,並未去過京畿衙門,“卑職還未來得及去。”


    宋懷瑾一聽也道:“哎,這幾日忙亂,我也將此事忘了,王爺是何意?”


    傅玦適才隻是那般一喚,並未想好吩咐戚潯何事,可他忽而想起了這件現成事,料定戚潯必定未辦,於是道:“刑部的罪籍本王已替她除了,既是本王經辦,那便由本王帶她去京畿衙門落籍賬,免得衙門不認。”


    戚潯微愣,宋懷瑾亦是一驚,傅玦幫戚潯除了罪籍已經是莫大恩典,如今還要親自領著戚潯去過戶籍?這……


    他一時咂摸不出味兒來,便下意識道:“王爺事忙,您若不放心,不如下官帶她去,衙門那邊還是能賣下官兩分薄麵的,也可省不少麻煩。”


    傅玦看著宋懷瑾,“天色已晚,宋少卿不急著歸家?那宋夫人該著急了。”


    宋懷瑾微愕,他成婚多年,家中有位悍妻,對他十分苛管,此事大理寺知道的人都不多,傅玦卻似乎了然,他看了一眼同樣呆傻的戚潯,“那……那……”


    傅玦不知宋懷瑾在擔憂什麽,遂道:“宋少卿放心,本王難道還會壞了戚潯之事不成?”


    宋懷瑾輕咳一聲,“不不不,下官並非此意,既是如此,那下官便不管此事了。”他叮囑戚潯,“王爺如此待你,可別忘了謝恩。”


    戚潯應是,幾人便一同往衙門外走,先送走宋懷瑾,傅玦才對戚潯道:“你們宋少卿對本王似乎不太放心,也不知他是何意。”


    戚潯自己也納悶,“王爺,您是否有何事要私下吩咐卑職?”


    傅玦蹙眉看她,“你怎如此做想?”


    戚潯輕咳一聲,“因落戶帖這等小事,卑職自己去衙門雖麻煩了些,卻也不難辦,您……您怎還要親自帶著卑職去?”


    戚潯說至此,腦海裏忽然想起了宋懷瑾和周蔚幾人懷疑之語,她一臉狐疑的瞟了傅玦兩眼,心想,這不能夠吧……


    傅玦見她神色複雜,一時失笑,“你的罪籍是我做主除的,此事可大可小,我親自帶你去,也是為穩妥,所謂送佛送到西,你還不領情不成?”


    戚潯連聲道不敢,待傅玦上了馬車,她也翻身上馬,一人一車直往京畿衙門去,走在路上,戚潯心底直打鼓,雖說常水村的案子她出了力,可從前她幫其他大人破過更重大的案子,卻也未見他們待她周全至此啊,難道說真有那般可能?


    戚潯麵上一陣青白交加。


    走過鬧市,戚潯忍不住催馬至傅玦馬車邊上,“王爺,卑職有一事相問。”


    傅玦掀起簾絡一角,“何事?”


    戚潯左右掂量,委婉的道:“卑職想問,您覺得仵作這一行當如何?可有不吉兇煞之感?”


    傅玦朝外看了一眼,雖是不解她為何有此問,還是寬慰道:“你自己說的,仵作替死人說話,替死人伸冤,是積德的行當,有何不吉兇煞?”


    傅玦並不覺仵作不吉汙穢,這本令人欣慰,可戚潯一顆心卻往下沉了些,傅玦不忌諱她的行當,又待她分外妥帖,這莫非……


    “您並不視仵作為異類?半點介懷也無?”


    “有何異?”傅玦更為莫名,“我若視仵作為異類,又怎會替你除罪籍?你有此問,是近日因擔了仵作之職受了欺負?”


    傅玦語帶關切,戚潯掌心開始冒汗,她因是獲罪之身,所見世間人情疾苦更多,深知這世上絕無平白無故的好意,縱然師父待她如親生,那也是她誠心拜師,恭謹孝敬之故,可如今她待傅玦與待宋懷瑾無二,憑何傅玦待她這般上心?


    戚潯想不通,卻不知該如何表明心誌,世人大都忌諱仵作行當,從前她受了多少冷待,從未有過此般顧慮,如今來個心性不俗的,反倒令她心慌,傅玦到底是何意?


    “卑職沒受欺負,卑職隻是覺得王爺您待卑職毫無介懷,與尋常人不同。”


    傅玦聽她語聲遲滯,似有疑慮,便將簾絡掀的更高了些,隻見她高坐馬背之上,側影清雋靈秀,街市燈火落在她麵頰上,映出她緊蹙的眉心。


    傅玦自知女子為仵作在這世道有多難,隻當戚潯得自由身後開始煩憂前途,便問:“待你改了籍帳,可有何打算?”


    戚潯心底咯噔一下,此問是何意?他難道替她有了打算?


    戚潯硬著頭皮道:“卑職自然要繼續當值,否則白白浪費這手藝,卑職也與您說過,卑職誌向亦在此,別無他求。”


    傅玦聞言若有所思,並未立刻接話,戚潯這時轉眸看了他一眼,隻瞧見他半張臉隱在車內陰影之中,似乎她的迴答令他不太高興。


    戚潯握緊了韁繩,從前傅玦聽她言明誌向,還頗有讚賞之意,如今再聽此話,卻似乎不合他心意,古怪,越來越古怪了!


    半晌,傅玦才道:“你有此心自是極好,隻是你是女子,像你們少卿大人說的,做仵作並非久長之道,你需思慮周全。”


    宋懷瑾說她往後總要嫁人,因此才非長久之道,傅玦此言是在暗示什麽?


    戚潯在馬背上苦思冥想,又怕自己自作多情,傅玦卻忽而轉了話頭,“你如今獨住在城西,我那日看,你宅中也無侍仆,可打算添一二仆從護你周全?”


    戚潯心驚肉跳的看向傅玦,為她除罪籍,親自待他落籍帳,問她往後打算,如今又關心起家中有無侍從,這是否關心太多了?


    “卑、卑職暫無此打算,卑職獨身一人,也不習慣受人侍奉,不必采買侍從。”


    傅玦想起今日周蔚之言,含蓄道:“可你孤身一人,又是女子,尋常若是家中去了人,多有不便,何不添一二女婢作伴?”


    戚潯屏住唿吸,謹慎道:“多謝王爺關懷,卑職也有此顧慮,因此卑職從不帶外人去家中,您放心,卑職慣會自保。”


    傅玦聽得此言略安了心,“也罷,反正得了良籍,要如何皆可自己做主。”


    他放下簾絡不再多言,戚潯的思緒卻未停,她不做此想之時,隻覺宋懷瑾與周蔚之言皆是危言聳聽,可今日斷出幾分眉目,隻越想越不對勁,她摸了摸自己的臉,她也不是什麽傾國傾城之姿啊!


    戚潯惴惴不安的跟到了京畿衙門,此時天色黑透,衙門裏亮著點點火燭,門口當值的守衛一見他來了,立刻進門稟告,他們還未進門,覃文州和李廉便已迎了出來。


    覃文州看看傅玦,再看看戚潯,口中道:“王爺怎這個時辰來了?”


    “覃大人還未下值?”傅玦看一眼戚潯,“那正好,令你們管戶帳的主簿來,給戚潯落個戶帖。”


    覃文州一驚,“戶帖?”


    傅玦應是,“本王已替她除了罪籍,今日將戶帖出了,有何疑問,盡可問本王。”


    覃文州自然知道戚潯的身世,亦萬萬沒想到傅玦替戚潯除了罪籍,他怔然一瞬,立刻道:“原來王爺是為了此事來的,這是戚潯的大喜事啊,真沒想到王爺能幫戚潯除了罪籍。”


    傅玦道:“常水村的案子戚潯有功,這也是論功行賞。”


    他二人先一步進衙門,後麵李廉與戚潯走在一處,他也為戚潯高興,低聲道:“戚潯,真是不易,未想到跟著王爺辦了迴差事,竟有如此恩賞,王爺待你當真不錯!”


    戚潯抿出一絲笑來,“是,多虧王爺相助。”


    前麵覃文州道:“戚潯的出身下官一早便知道,也替她發愁,如今您替她得了良籍,她往後便不愁沒有出路了,不過這辦戶帖之事甚小,戚潯對衙門也熟悉的很,何故您親自帶著她來?您不放心,派林侍衛來說一聲也成啊。”


    傅玦道:“索性無事,便過來看看。”


    待進了衙門,覃文州立刻命人去喚辦戶帳的小吏來,不多時便有小吏帶著戶籍冊子來問詢戚潯,戚潯在旁答問,覃文州與傅玦說話。


    他道:“本來要早下值的,可今日李廉那件舊案有了進展,午間抓了個證人來,審問了半個時辰確定了兇手,下午將人捉拿迴來,其人也認了罪,這案子可算能結案了,否則便隻能上報刑部去。”


    “哪件舊案?”


    “就是那具男童骸骨的案子,如今查明,嫌疑之人乃是其族中一個堂兄,那堂兄比死去的孩子大了五六歲,因嫉恨那孩子學問好得長輩寵愛,便生報複之心,本打算將其哄騙至廢宅之中嚇唬一頓,卻沒想將人推進井中摔死了。”


    覃文州歎了口氣,“那堂兄謀害人時也不過十三四歲,心底害怕,便逃迴了家,對誰都未說此事,隻不過他心虛的緊,我們查到他家裏時,他心慌意亂之下撒了謊。我們在井底找到了一支朽壞的木弓,他卻說他沒見過那木弓,待我們找來見過的人一問,卻說那木弓一開始便是他的,後來才知,他正是用木弓將其哄騙至廢宅的。”


    傅玦蹙眉,“竟是一樁兄弟鬩牆的禍端。”


    覃文州點頭,“是啊,且兇手害人之時,自己也還是個半大孩子,此人父親常年在外經商,母親又疏於教導,這才令他小小年紀便生了惡念,也是令人唏噓。”


    傅玦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戚潯,又問,“另一樁案子如何了?”


    覃文州道:“還未找到那車夫,我們派人往洛州、永州兩府送了通緝之令,且看看能不能將人捉住,若三兩月內再捉不住,那李家的案子隻能定為懸案了,這家也是可憐,家裏兩個兒子,幼子去了隻剩下一個長子。”


    傅玦聽來隻覺耳熟,“怎與定安伯府的案子有些相似?”


    “可不是,這李家是京城有名的茶商,長子乃是李老爺原配所出,幼子是李老爺繼室所出,早先這小少爺已出過一次意外,不過當時受了點輕傷,卻沒想到後麵這次未能躲過去,唯一有嫌疑的車夫還逃的無影無蹤。”


    傅玦又看了一眼戚潯,見她開始寫文書,便繼續問:“早先受過傷?也是與馬車有關?”


    覃文州搖頭,“那倒不是,是在迦葉寺後山出過一次事,下雨天去後山上香,結果差點被落石砸中,後來這次馬車,也和迦葉寺有關,他們家裏信佛,尤其在迦葉寺出事隻受了輕傷之後,便越發篤信是佛祖保佑了他們,於是每個月都要讓死者去迦葉寺拜佛,出事這次,便是在拜佛迴來的路上,馬車失控,連人帶車跌下了山崖。”


    傅玦是知曉衙門在查兩樁未破命案的,可他此前隻知道個大概,還是頭次聽得這般細致,而好巧不巧的,竟然又與迦葉寺有關,適才在大理寺,他可是才聽了有關迦葉寺的迴稟,他當機立斷道:“將此案卷宗拿來我看看。”


    京畿衙門的尋常案子,並無需刑部過問,覃文州不知傅玦何意,卻還是吩咐道:“去把李家案子的卷宗拿來讓王爺看看。”


    李廉應聲而去,這時,戚潯寫完文書過來,見狀道:“怎麽了?王爺要看什麽?”


    傅玦道:“看他們查的一樁舊案,這案子與定安伯府的有些像,且死者是去迦葉寺上香返迴的路上出事的。”


    戚潯也聽李廉說起過,“是那樁乘馬車出意外的案子?”


    傅玦和覃文州齊齊點頭,戚潯見狀也來了興致,戶帖並非一時半刻能寫好的,她也不著急,隻站在傅玦身側一齊等著,沒多時,李廉捧著一案卷宗迴來。


    他將查到如今的案情陳述和證人口供遞給傅玦,“王爺,和案子有關的記錄都在此處了。”


    傅玦接過,戚潯便站的近了些,傾身與他一同看,很快,傅玦問:“這車夫與主家有舊仇?”


    李廉上前道:“不錯,這車夫在李家幹了兩年,卻因吃酒誤過兩次事,當時李家有心攆他,卻因他苦求才將他留下,隻扣了兩月工錢,可隨後沒多久便出事了,李家人說是這車夫不是本地人,是逃難來的,在京城無依無靠,此番出意外乃是存心報複,反正無牽無掛,報複完了逃走便是。”


    戚潯有些咋舌,“本該攆走,卻將他留下,他竟還生了報複之心?”


    “此人嗜酒,先前的工錢都拿去買酒了,後來扣了工錢的這兩月,因無錢買酒,脾性極差,還和其他人生過爭執,李家人說他是憋狠了,幹脆報複主家後一走了之。”


    若當真嗜酒成癮,也不是沒有這般可能,且這世上人心複雜,她覺得難以理解之事,或許就有人當真幹的出,戚潯不再質疑,繼續往下看,“每月十五,死者都會去上香?那摔下山的馬車可檢查過?”


    李廉道;“自然檢查過,是車軎和車轂磨損鬆脫了,馬車下山之時輪子轉得快,車軎套不牢,車轂很快便承不住力,隨後失控跌下了山崖,車轅斷了,馬兒也被拉下去,隻有車夫一個人好好的,大抵是生意外之前便跳了車。”


    戚潯遲疑道:“那或許當真是意外?”


    李廉點頭,“有這個可能,可車夫跑了,眼下不能確定,並且就算是意外,車夫也有極大責任,他是車夫,出發之前應當檢查馬車的。”


    車轂是輪軸中心的圓木,車軎是套在車轂上控製車輪的金屬套,此二者一旦磨損鬆脫,馬車便極易生出危險,即便是意外,也是車夫失職。


    傅玦速覽了卷宗,見其中隻字未提定安伯府相關之人,便道:“這李家和定安伯府並不相識吧?”


    李廉道:“不相識,我們查了李家眾人在京城內的親朋好友,沒見說誰認識定安伯府之人的。”


    傅玦將心底疑惑壓下,而此問也解了戚潯心底剛冒出頭的猜測,兩個案子有相似之地,不免令人產生聯想,可這兩家全不相識,自是他們想多了。


    傅玦將卷宗交迴,又看向戚潯,“文書寫好了?”


    戚潯應是,“已登名造冊,改日來拿戶帖便是。”


    傅玦便道:“行,那我們告辭。”


    覃文州聞言,和李廉一起送他們離開衙門,待看到傅玦上馬車,戚潯上了馬背,覃文州才低聲道:“你說王爺是什麽意思?”


    李廉道:“恐怕就是大人猜的那個意思。”


    覃文州白了李廉一眼,轉身進衙門。


    返程路上,戚潯也拿不準傅玦是什麽意思,她催馬靠近些,“多寫王爺今日親自帶卑職來,此事已妥了,卑職不知如何感謝王爺。”


    傅玦掀簾,戚潯高坐馬背之上,自然能看見他早就不坐輪椅了,戚潯心底又生一處懷疑,傅玦雖是在迫不得已的境況下暴露裝殘之事,可他此後卻並未嚴詞告誡她保密此事,是相信自己的威懾力?還是相信她?


    戚潯心思百轉千迴,傅玦道:“我先送你歸家。”


    戚潯倒吸一口涼氣,“王爺,卑職萬萬不敢當,如今天色尚早,四處皆是熱鬧,不會出事的,您快迴府吧,卑職萬不敢再耽誤您的功夫。”


    她言辭懇切,像是真的不願承情,傅玦略抬眉梢,隻好道:“那也罷,你好生歸家。”


    戚潯鬆了口氣,抱拳行了一禮後便策馬離去,傅玦在簾絡下目送她走遠,這時,駕車的林巍忽而幽幽的道:“主子,您何以對戚仵作這般關切?”


    傅玦放下簾絡,“很明顯?”


    林巍揚起長鞭,馬車轔轔而動,“明顯呀,屬下懷疑,這會兒覃大人和李捕頭已經在想您這是什麽意思了,您幫戚仵作除了罪籍也就罷了,可帶著她去衙門實屬不尋常,戚仵作又非三歲小孩兒,去衙門辦些章程還要您帶著?”


    傅玦本未做深想,此刻有些後知後覺,這時林巍道:“主子,您應該不是屬下猜的那般心思吧?您早前不是還過問過大理寺那小周兄弟的身世?”


    傅玦瞧著這空落落的馬車車廂一時說不上來,隨之道:“若我說,我是見戚潯形單影隻,十分惦念族中兄長,從而對她心生憐惜,將她當做妹妹相待,你可信?”


    “不信。”


    傅玦心頭一緊,可未想到林巍說話大喘氣:“不信是別人說這話屬下不信,可主子說這話屬下信,莫說主子,戚姑娘討人喜歡,再一想到她身世,的確令人憐惜。”


    傅玦隨著這話,自己心弦也是微鬆,隻覺林巍不愧是跟隨他多年的人,果然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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