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自古都是鍾靈毓秀之地,人才輩出。


    隻是今年江南險遭洪災侵襲,沒趕得及出個狀元之類的人物,橫空出了個據說可堪破天機的半仙。


    這個半仙被傳得神乎其神。


    據說半仙本事高強,很早就占卜算出江南一帶有罕見的洪災降世,必會導致生靈塗炭,民不聊生。


    上天有好生之德留了一線生機,特意臨落天意在半仙之口,借半仙的嘴發出預警,搶在洪災爆發之前,先一步給了當地百姓提醒。


    而在半仙口中,領兵抗洪助力百姓安穩渡劫的徐璈等人,搖身一變直接成了真龍之邦的濟世悍將。


    悍將臨亂世,奉真龍之命庇護百姓。


    半仙沒了生死一線時窩在浴桶中逃命的狼狽,白衣白發打扮得仙風道骨,掐指一算端的是高深莫測,話一出口也帶著說不出的神神叨叨。


    “諸位以為,如此可怖的天罰洪災是怎麽被人力抵住的?”


    “古來聖賢有言,人力不可與天爭,天意不可違,這既是天罰,為何又隻是聲勢浩大不傷百姓,洪水悄然退去?”


    “這是人定勝天嗎?”


    “不,都不是。”


    半仙神秘兮兮的搖搖頭,仰頭看了半響突然說:“這是真龍之氣的庇護啊。”


    “若非是真龍天子的仁意,天意怎會可逆?”


    “天下共主乃是世間真龍所化,真龍乃是天之子,唯有遵照真龍之意的麾下悍將,才可使得洪災退散百姓安樂,這才是真正的天機啊!”


    半仙一口一個真龍,邊上有人聽得好一陣心驚,想到已經表明身份的徐璈以及嶺南大軍,恍然道:“驃騎將軍是奉真龍之命的悍將,嶺南大軍是仁義之師,那半仙說的真龍就是……是嶺南王?!”


    “不是說嶺南王是叛賊嗎?嶺南王是真龍天子的話,那京都裏的皇上又算什麽?”


    “你喊那麽大聲不要命了?!”


    有膽兒小的踹了說話的人一腳,可自己開口時的都帶著半信半疑:“不過老早之前就聽說,京都皇室得位不正,是竊取的真龍之位。”


    “之前隻當說書的嘴上亂講,難不成是真的?”


    “可說呢,這話我也聽說過!”


    說起不久前傳得沸沸揚揚的皇室醜聞,人群中交頭接耳的人變多,話聲沸鼎。


    仁義之師庇護一方百姓,貪官奸臣得位不正,招至天罰。


    若繼續盲從陰暗,天道不可正……


    ……


    諸如此類的傳聞越演越烈,眾說紛紜的各種說法越來越多。


    被傳出了一百八十種花樣的真龍之說傳入江遇白耳中時,已是江南水患安穩度過的半個月後。


    江南等地徹底沒了水患之危。


    盡管過程是險而又險,期間哪怕是距江南千裏的人也都紛紛捏了一把汗,得知安然度過,所有人都大出一口氣。


    在洪災安然之後,有意被誘導而起的真龍之語,更是在天下人的麵前駁斥了京都定下的叛賊之論,再一次給嶺南造出了無人可比的盛大聲勢。


    所有人都在如釋重負地歡喜。


    唯獨江遇白神色有些莫測。


    書生小心打量著江遇白的表情,低聲說:“驃騎將軍此次南下遇水患之危,處理得當可稱完美。”


    “危機已除,江南一帶也盡入掌控之中,小王爺為何不太高興?”


    江遇白扔開徐璈給自己的密信,單手扶額閉著眼說:“我高興。”


    “也擔心。”


    書生瞬間領會到江遇白這話的意思,遲疑道:“小王爺是在擔心驃騎將軍的傷勢?”


    徐璈報喜不報憂。


    送來的消息中隻說了江南等地的情形,一字不曾提起自己。


    可在南允有人的不隻是徐璈。


    據江遇白的親信送出的密信,徐璈在滁州本就重傷未愈。


    南下後耗費心神,又抵禦水患,在外雖仍是作風強勢手腕決然,可麵上病容憔悴難以遮擋。


    再這麽下去,隻恐驃騎將軍的身子受不住。


    江遇白忍著煩躁揉捏眉心:“徐璈那人我知道,再重的傷也都不當迴事兒,隻要一時死不了就能湊合活。”


    “隻是人非草木,長久如此……”


    江遇白喉頭一滾沒再言語。


    書生見狀腦中閃過徐璈在滁州時的浴血悍然,不由得也在心裏暗暗歎氣。


    論疊的軍功莫大的功勞,論功行賞之時給出再大的封賞都不為過。


    然而不管是什麽封賞,都得是人好好的才能去領。


    徐璈正是年輕效力的時候,倘若自己的身子出了什麽差錯,那……


    江遇白似是心煩意亂到了極致,擺手把營帳中的人都驅散,隻留下了來送信的靈初。


    靈初依舊是一臉的穩重沉默,隻是在注意到江遇白臉上變幻的神色時,不由得心頭微跳。


    江遇白毫無征兆地說:“你家少主手頭缺人使喚了?”


    靈初頓了頓垂首答道:“迴小王爺的話,目前大致是不缺的。”


    “我想也是。”


    江遇白摩挲著指腹自顧自地說:“鬧洪災最缺人的時候,他把元才的兵都拉來一起使了,現在就更不應該缺人了。”


    靈初拿不準江遇白說這話的意思,抿緊了唇不言語。


    江遇白冷笑道:“既是不缺人使喚,怎麽不派自己的親兵前來,反而是叫你來呢?”


    “我沒記錯的話,你好像是我嫂夫人的人,對吧?”


    派桑枝夏的人來傳話,徐璈的意思還不夠明顯嗎?


    意思就是他拖家帶口的差不多得了,點到為止不想再接著玩兒命了。


    徐璈那混蛋玩意兒是生怕他看不出來?!


    靈初喉間一哽不知該怎麽接話。


    江遇白抓起杯子狠狠攥在掌心,咬牙道:“很好,非常好。”


    “現在你家少主舊傷複發的話已經放出去了,不出三日滿天下的人就都要知道,我戰無不勝的驃騎將軍不太行了,往後隻怕也打不動了。”


    “他派你來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四下也沒了別人。”


    “來,告訴我,你家少主的舊傷到底是怎麽複發的?”


    “到底是洪災的功勞,還是齊老幫了忙?”


    “說!”


    靈初最後還是什麽也沒說,木頭似的杵著也不吱聲。


    江遇白被氣得冷笑:“當啞巴也行。”


    “我出征前,嶺南大巫給我製了一枚續命的丸藥,據說可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我痛惜良將受損心中實在不忍,你此行迴去把藥帶上,讓徐璈吃了。”


    靈初在心裏默念了一句少主真乃神人也,咽了咽唾沫小聲說:“來時,少主交代過,如此神藥不敢冒受,還請小王爺收迴。”


    江遇白:“……”


    江遇白齜牙獰笑:“這話是他教你的?”


    靈初生無可戀地點了點頭:“是少主所言。”


    “少主說見到小王爺,實話實說就可,不必隱瞞。”


    江遇白再度被徐璈的臭不要臉氣得唿吸一窒,原地轉了三圈後強忍著怒說:“行,我就知道這小子沒憋好屁。”


    “你迴去告訴他,知道了我知道了!”


    “我知道他在合計什麽,一天少找人傳自己變成病秧子了!他也不怕話出口了不吉利!”


    靈初順杆子掉頭要走,江遇白忍無可忍地低聲斥道:“出去隨便點個軍醫帶迴去,別空著手走!”


    “我丟不起這個人!”


    “帶著你們少主的話,給我麻溜兒的滾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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