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路趕來所見不少,處處驚心。


    元才所控的大軍若可成為抗洪的助力,對目前的局勢來說,絕對是一個從天而降的好消息。


    有點風險又怎麽了?


    徐璈挑眉道:“值。”


    元才還在冒雨清點糧草,得知有人前來拜訪,心頭莫名空了一拍。


    元才抬手甩去臉上的雨珠,意味不明地說:“來者何人?”


    “來人並未言明。”


    傳話的人低著頭說:“不過來的就三個人,為首一人看著氣度不凡,不知其身份。”


    “就三個人?”


    元才腦中空了一瞬,末了露出個酸苦難言的笑,閉上眼說:“把人請到主帳中稍候,我隨後就到。”


    元才秉持著待客之禮特意換了身衣裳,掀開主帳的簾子,映入眼簾的是一道挺拔的背影。


    徐璈倉促趕來多有狼狽。


    一身黑衣烏發全被雨水浸濕,衣擺上沾滿了泥濘的痕跡,就連鞋底的柔白也被髒汙覆蓋,甚至還帶有明顯的草屑汙泥。


    通身尋不出半點貴重的配飾,頭發也隻是用一根尋常的純黑發帶束起,看著就與大街小巷中隨處可見的勞作人別無二致。


    隻那雙轉過來的眼睛,寒星若芒。


    掩不住的狼狽也擋不住的氣勢,無聲彰顯出了來人的身份。


    元才腳步微頓,摁住心底翻湧而起的難以置信,強自鎮定地露出個笑:“聽說有貴客登門,不曾想竟是驃騎將軍親自來了,是我有失遠迎失禮了。”


    元才不曾見過徐璈。


    這話本在試探。


    徐璈聞聲輕輕一笑,沒否認元才的試探,反而是玩味道:“如果我不曾記錯,這理應是你我的第一次見?”


    “是首次謀麵。”


    元才在下屬震驚到了變得急促的唿吸聲中,抬手做了個請的姿勢:“但也不難猜。”


    看著徐璈安然坐下,元才落坐主位淡淡地說:“想想如今的情形,有這般氣度還會孤身來此的,除了驃騎將軍,也隻能是受驃騎將軍授意的人。”


    事實上,除了徐璈以外,元才真的想不到還有誰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把控這麽多地方。


    除了向下悲憫的嶺南王,京都中又還有誰在乎洪水可能帶來的無數生死。


    元才垂眸斂去眼底的嘲色:“驃騎將軍是為南方水患一事而來?”


    元才出人意料地開門見山。


    徐璈失神一刹輕笑道:“我的來意就這麽明顯?”


    “不是將軍來意明顯,是將軍已經做了很多。”


    “我雖不算什麽聰明人,但論跡不論心也能推測出幾分蛛絲馬跡。”


    元才坦然道:“將軍既是敢隻身前來,想必已在我不曾察覺的時候,掌控了江南一帶,不對嗎?”


    徐璈定定地看著元才眼尾笑意漸深,接過元才下屬雙手奉來的茶含笑點頭:“是。”


    “明人不說暗話,元將軍既是知道我的來意,想來心裏已有了計較?”


    元才隔空盯著徐璈的眼睛,沉默在空氣中無限蔓延。


    就在跟著徐璈前來的人繃緊了心弦,暗暗把手搭在刀柄上的時候,元才突然說:“抗洪之事,可以。”


    徐璈不置可否地勾起唇角。


    元才閉上眼說:“普天之下皆為生靈,無數凡俗並非草芥而是人命,見死不救不當是大丈夫所為。”


    “將軍此行若是為了與我商議聯手抗洪之事,那元某義不容辭,當全力以赴。”


    徐璈不動聲色地落下心口巨石,指尖在桌麵上隨意敲打,口吻輕鬆:“能得元將軍這句話,是江南百姓之福。”


    “元將軍可不計敵我之嫌出自大義,也是吾輩榮幸。”


    “驃騎將軍抬舉我了。”


    元才毫不掩飾對徐璈的敵意,幹脆直接地說:“我願與你聯手,為的是免除江南百姓受苦洪水之困,而不是為了你。”


    “除了抗洪之事,別的話驃騎將軍也不必費神多說。”


    徐璈眉梢彎出一個微妙的弧度,失笑道:“元將軍這就猜到我想說的是什麽了?”


    “元將軍壯誌在心,自當知道什麽叫做良禽擇木而棲,良將擇主而行,既是願攜手應洪,何必把話說得這麽早呢?”


    隻要元才願意,徐璈並不介意在嶺南王和江遇白的麵前為他說好話。


    這樣的人,其實……


    “驃騎將軍過獎了。”


    元才出聲打斷徐璈的沉吟,一字一頓地說:“我既受帝王任命,一日為將,那就終身為將。”


    “元才此生隻得一主,也隻認一主,除此外,生死都無他意。”


    元才的話聲不大。


    既不歇斯底裏表忠心不改,也不咬牙切齒充滿深沉大恨。


    可偏偏就是這麽看似閑談的口吻,冷不丁讓徐璈心裏咯噔一響。


    徐璈意味不明地說:“元將軍就不打算多想想了?”


    “無需多想。”


    元才笑得灑然自若,攤手道:“你我是敵手,一直都是。”


    聯手抗洪是為了避免百姓受苦,是因為他和徐璈都有同樣的目的。


    但除此外,他們之間絕不會再有旁的關係。


    敵我陣營也不會有半點改變。


    對上徐璈幽深的目光,元才眉眼間散出一股子化不開的豪氣,笑道:“等洪災度過,要是我還能留得命在,再見時我希望是針鋒相對的戰場。”


    “驃騎將軍,我自知落你一手,在江南戰局上已經落了下乘。”


    “想及前事,固然有慢人一步的懊惱,也有自己防備不嚴的慚愧,但我不怕戰,也不畏死。”


    元才舉起手中茶杯,對著徐璈隔空遙遙舉起:“戰在沙場輸贏都來得堂堂正正,我無愧於心,可俯瞰天地。”


    身為一將,畢生所求莫過於此。


    至於徐璈話中提起的深意,那從來都不在元才的考慮當中。


    言盡於此,再多說就是對戰士的羞辱。


    徐璈默了一瞬低聲而笑,眼中多了幾分不加掩飾的欣賞。


    元才此人,的確是行事出人意料。


    這樣的敵手,盡管雙方立場不同,也確實是值得尊敬的對手。


    徐璈大大方方地舉起茶杯,隔空而敬:“以茶代酒,敬將軍的仁意。”


    “待到大洪安然而過,你我再堂堂正正,沙場一決勝負。”


    “徐璈必盡全力,絕無保留。”


    元才看著徐璈仰頭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大笑出聲紅著眼說:“好!”


    “我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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