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桑枝夏不日即將抵達滁州,徐璈或許是被驚出了一身冷汗的緣故,還沒等軍醫提到的虎狼之藥用下去,隔日發熱的症狀就好轉了許多。


    薛先生等人對此大喜過望。


    徐璈依舊是下不得床,麵無表情地趴著。


    陳菁安掛著自己纏成了粽子似的胳膊,溜達來撿樂子,一看徐璈眉宇間不散的陰沉,話還沒出口就先撲哧樂了。


    “哎呦,將軍這是什麽表情?”


    “嫂子緊接著就到了,還有你小舅子和三弟也來了,如此家人團聚的大好時光,將軍怎麽黑著臉呢?”


    徐璈要笑不笑地瞥他一眼:“隻折一隻胳膊還是難為你了。”


    當時混戰時,怎麽就沒人先把這貨那三尺長的舌頭先拔了?


    陳菁安捧著自己的胳膊抽了口氣,腳尖勾住凳子在徐璈的床邊坐下,笑嘻嘻的:“嫂子又不是我請來的,你衝我齜什麽牙?”


    “再說了,我覺得嫂子這時候來,其實也是挺好個事兒。”


    “別的不說,單就你這傷,城內的大夫和軍醫都無計可施,但等齊老到了,總不會有他老人家都想不出的法子。”


    如果齊老都表示無能為力的話,徐璈也大可不必掙紮了,直接等死就行。


    徐璈閉上眼懶得接話。


    陳菁安難得見他這副憋氣的樣子,忍笑道:“等嫂子他們到了,你隻怕是出不去了,我去替你迎一迎?”


    “去。”


    徐璈悶著嗓子說:“另外住的地方可安排好了?”


    “有薛先生和丁大人在,這種小事兒還用得著你操心?”


    陳菁安懶懶地說:“滁州這邊暫時不會動幹戈,嫂子他們隻要在城內很安全,你別琢磨那些雜七雜八的。”


    “等你傷好得差不多了,到時再單派一隊人把他們安安穩穩地送迴嶺南不就行了?”


    徐璈想說自己犯愁的也不是桑枝夏他們的安全。


    隻可惜,這樣的話跟陳菁安這樣的蠢東西實在說不明白。


    徐璈敷衍地嗯了一聲。


    陳菁安不滿的嘖嘖:“用人朝前,不用朝後啊驃騎將軍。”


    “你之前哭著喊著要我賣身幫你搜集戰報,當內應的時候,你對我可不是這副冷淡的態度。”


    陳菁安積壓許久的不滿總算是找到了秋後算賬的機會,冷眼看著徐璈就勾唇冷笑:“你是怎麽好意思的啊?”


    “當兄弟的都被你攆著去出賣色相了,就差沒掛牌接客了,我……”


    “誰說你沒接客?”


    徐璈斜了陳菁安一眼:“玄天閣的小姐不已經是你的入幕之賓了麽?”


    陳菁安:“……”


    盡管徐璈現在是個重傷的人,情理上論他該多些容忍。


    但是……


    陳菁安齜牙獰笑:“我現在就能趁你病要你命知道嗎?”


    “不想死的話,閉嘴。”


    徐璈不想死,但對於踩中陳菁安的痛腳很滿意,調整了一下趴著的姿勢,懶洋洋地說:“這次滁州的事兒,多虧了人家姑娘大方出手相助。”


    “之前城裏亂起來的時候,要不是玄天閣出的那些好手,咱們隻怕是出不來囫圇個兒了。”


    “救命之恩這麽大的恩情,你以身相許報恩怎麽了?”


    “那可是當今最大的殺手組織,人家的小姐不嫌貧愛富看得上你,那是你三生有幸的福氣。”


    陳菁安死死咬牙:“這福氣如此難得,你怎麽自己不去?”


    徐璈閉著眼笑:“我是有婦之夫,夫人在家管教嚴,沾花惹草迴去是要被打死的,你就不一樣了啊。”


    “男未婚女未嫁的,還是早就有的緣分,那麽掙紮做什麽?”


    “再者說,人家姑娘之前逃婚,不是跟著你這個有情人一起亡命天涯麽?怎麽,現在就想轉頭不認了?”


    在陳菁安死一樣的安靜中,徐璈滿是戲謔:“你就從了人家吧。”


    “不然這救命的大恩大德,你可怎麽報答才好呢?”


    陳菁安覺得自己今天來看徐璈的笑話是個失策。


    他現在覺得自己更像是個笑話。


    陳菁安後槽牙磨得嘎吱作響,恨不得把徐璈撕吧撕吧進嘴嚼了,丁騰尷尬地站在門外,進也不是出也不是。


    徐璈耳廓微動,捕捉到外頭遲疑的腳步,淡淡道:“進。”


    丁騰如釋重負,趕緊一掀衣擺走了進去。


    丁騰今日前來,為的正是桑枝夏等人的事兒。


    驃騎將軍的夫人攜家人前來,這是除卻戰事外,當前最要緊的一件大事兒。


    丁騰和薛先生從得到消息那日就在商議,從衣食住行方方麵麵都考慮到了,生怕桑枝夏來到滁州後會有一絲半點的不適應,也生怕怠慢了徐家來的兩位少爺。


    丁騰把自己的安排大致說了一遍,末了不是很確定地說:“戰事稍止,城內萬事還在百廢待興中,要想安排多周到隻怕是不能。”


    “不過住處已經擇好了,廚子和伺候的人也選出來了一批,隻是不知道是否合夫人的意,將軍要不先掌掌眼?若有不合適的話,咱們也好趕著在夫人抵達之前先換了?”


    丁騰當真是夠仔細,恨不得連安排掃地的婆子看門的門房,全都往上數三代的身家徹查三遍。


    可徐璈聽完卻隻是輕輕地笑:“大人,大可不必。”


    丁騰沒聽出徐璈的言外之意,自顧自道:“是我考量不周。”


    “將軍現下養傷要緊,的確是不該為這些瑣事煩心,我……”


    “我說的是,這些人其實都大可不必。”


    徐璈這段時間被迫在人前一直趴著,也懶得再計較自己是否還有身為一城守將的威嚴,抽了口氣示意陳菁安給自己遞個長的軟枕,墊著腰淡淡地說:“內子並非嬌氣的人,也不喜鋪張。”


    “可是……”


    “如今城內這幅情形,一切從簡即可。”


    徐璈在丁騰的忐忑中笑笑說:“而且就算是大人費心安排了,內子也不見得用得上三成,不必額外勞神費心。”


    桑枝夏在家時不喜被人捧著伺候,這麽多年來,身邊就兩個丫鬟,還都是齊老給的,平時也不總跟在桑枝夏的身邊。


    大老遠來了滁州,桑枝夏也不會突然就轉了性子。


    丁騰安排了三十多個人等著伺候,這對桑枝夏而言隻會是負擔,而不是助力。


    丁騰還是遲疑不決,心說這富家太太的身邊哪兒能短了伺候的人。


    陳菁安見了失笑道:“大人按他說的去辦即可,也不必這麽緊張兮兮的,弄得跟什麽似的。”


    “嫂子性子爽利,身邊也都帶著得力的人,如此周折其實不必。”


    丁騰揣著忐忑來,走的時候也是滿頭不安的霧水。


    按徐璈的意思,桑枝夏即將入住的地方幾乎是不必安排多的人。


    可如此安排,當真不是失禮嗎?


    丁騰糾結著去見薛先生,想請薛先生幫著拿個主意。


    直到次日中午在城外看到打馬而來的一行人,丁騰才真的明白了徐璈的話並非作假。


    驃騎將軍的夫人,也的確是跟他之前所知的官家夫人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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