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枝夏垂下頭沒出聲。


    大巫師注意到老王爺的眼神,走上前拿出了一個小瓷瓶遞給桑枝夏:“此物無色無味,就算是老毒物也察覺不出來是什麽。”


    “他對你不設防,你端的哪怕是毒也能吃得心甘情願。”


    “拿去加到他的飲食內,三日內必可氣絕,屆時你為他辦一場喪事送終風光大葬,也不算是辜負了與他在蜀地相識的情分。”


    桑枝夏靜靜地看著大巫師手中的東西。


    老王爺不緊不慢地說:“丫頭,看在徐家的麵子上,本王最後給你一個機會。”


    “與逆賊相交,按律當斬,可你隻要把這個逆賊除了,過往之事都可既往不咎,本王就當作從未察覺過,一切如常。”


    桑枝夏死死地掐著自己的掌心,一字一頓地說:“那我要是不識趣,拒了王爺的好意呢?”


    老王爺憐憫一歎,低聲說:“不想想自己,也不為在前方戰場的徐璈想想麽?還有你的一雙兒女?”


    “徐家滿門榮辱,悉在你此時的一時心念。”


    “殺齊傑,可保徐家滿門榮耀,執意不知悔改,為此付出代價的,不隻是你一人。”


    二者價值相較,這簡直是一個不需要多想就可以輕易做下的決定。


    犧牲齊老一人,就可以護徐家滿門的安然,舍小保大,這樣的抉擇簡直不需要多思索。


    大巫師舉著瓷瓶一動不動。


    老王爺也靜靜地等著桑枝夏做出決定。


    看到桑枝夏伸手接過小瓷瓶的瞬間,老王爺眉梢微挑。


    可下一秒,桑枝夏就揮手把瓷瓶摔了出去。


    白瓷撞壁哢嚓一聲脆響,裏頭裝著的一枚紅色藥丸滾落在地。


    桑枝夏抓起裙擺垂首跪了下去,抬起的雙手舉起一把匕首,麵色平靜:“王爺之令,本該誓死相從,隻可惜齊老與我形同血親,我的確是做不出弑親之事。”


    “我自知今日違矩,願自盡於此向王爺謝罪。”


    “隻盼王爺能念在徐璈戰場浴血拚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能放徐家老少離開嶺南,另尋安家之地。”


    老王爺不動聲色地眯起了眼:“你願自盡,也要護齊傑那等惡賊?”


    “他不是。”


    桑枝夏聲音不大,語調卻異常堅決:“齊老待我如親女,護我如血親。”


    “相處數年,不曾為惡半點,所行都是善事,他在我眼裏從來就不是惡賊。”


    老王爺慢條斯理地整整衣襟,笑道:“那你死了,徐家若是因此記恨本王,本王豈不是要為不曾斬草除根而悔之晚矣?”


    “他們不會。”


    桑枝夏堅決地說:“若王爺許可,我縱是今日不死,也可慢慢病故,隻要……”


    “這麽短的時間,你倒是為自己的身後事想得周全。”


    老王爺打斷桑枝夏的話,捕捉到她眼中的決然和額角浸出的冷汗,眼底笑色漸濃,半晌後低聲笑了:“丫頭,你可是你祖父的頭一塊兒心頭肉。”


    “你要是不明不白地死了,隻怕不等驃騎將軍打馬迴來取本王的腦袋,你祖父就要率先拎著鐵鞭子來跟本王拚命。”


    桑枝夏猛地怔住。


    老王爺微妙道:“我這條命倒是活不了多久了,不過我瞧著,你祖父他老人家精神矍鑠,身子健朗,大約是要奔著過百的老妖精去活的,為此就來跟我拚命,屬實是虧了。”


    桑枝夏滿腦子飛快運轉的話悉數卡在了嗓子眼,往日被老爺子讚是一點就透的腦袋瓜一片空白。


    老王爺無奈道:“趕緊扶她起來,沒聽見那位剛才還說了麽?這裏寒氣重,這丫頭身子骨不好,要是出了什麽岔子,我這條命拚不過。”


    早先滿臉凝色的大巫師聞聲低笑,雙手扶住桑枝夏的手腕把人扶起來,撿起地上的紅色藥丸笑得唏噓:“這拿迴去給那個老毒物,他會自己吃的。”


    桑枝夏捧著藥丸滿臉茫然。


    這時候要是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迴事兒,那就真的不是反應慢是蠢了。


    桑枝夏掛著一後背的冷汗,沙啞道:“王爺您……”


    “逗你玩兒呢,這都沒看出來?”


    大巫師笑起來不再神秘莫測,看起來就如同個尋常的老太太似的滿臉慈愛:“是個好孩子。”


    能頂得住老王爺給的壓力,能轉瞬就做出自盡保徐家滿門和齊傑的決心,外表溫和骨子裏堅韌,也難怪能被徐家老爺子當成心頭肉似的寵著。


    老王爺似是覺得驚嚇一下小輩還挺有意思,樂嗬嗬地道:“今日是我嚇著你了,迴頭讓人給你送些好玩兒的當賠禮。”


    “既是相信齊老不是惡人,那迴去就好好給他養老,此人孤泊清苦半生,心頭最後的那點兒熱乎氣,也都是托你的福了。”


    桑枝夏呐呐說不出話。


    大巫師慈祥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走吧,你在這裏待久了對身子不好。”


    “出去我給你拿些養身的丸子,拿迴去吃著玩兒,沒有了再來找巫婆婆拿。”


    桑枝夏恍恍惚惚地被突然就自稱是巫婆婆的大巫師拉出去。


    片刻後看似嚴絲合縫的牆壁上出現一道暗門,站在裏頭神色晦暗的正是本該早就出去了的齊老。


    文大人帶著齊老轉了一小圈,最後又經暗道迴到了這裏。


    剛才老王爺和桑枝夏的對話齊老都聽到了,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老王爺撣了撣衣擺,站起來說:“齊傑,你雖是我的救命恩人,但你我也是多年的仇敵,我本來很想殺你。”


    出爾反爾,恩將仇報算什麽?


    談得了帝王霸業的人,從來在乎的都不是這些。


    齊老眸色冷漠,老王爺低聲而笑:“不過,現在是真的都過去了。”


    “從今往後,潛淵山莊一事都是前塵過往,齊傑隻是被那丫頭孝養著的一個尋常老人,好好安心享你的後福吧。”


    曾經的齊傑有老毒物的惡名,有潛淵山莊作祟,是頭無家可歸,也毫無束縛令人忌憚的惡鬼。


    但現在不一樣了。


    有了桑枝夏今日的話,從今往後,桑枝夏在的地方,就成了齊傑不得不用命去護著的家。


    惡鬼重返人間,有了顧忌,重新披上人皮血骨,就不再是害了。


    老王爺含笑望著表情不明的齊傑。


    齊老在短促的幾次唿吸後,譏誚道:“堂堂嶺南王,連個小丫頭都算計,這也算本事?”


    桑枝夏拿出匕首的那一瞬間,是真的以為自己會死吧?


    可她還是沒有猶豫。


    齊老眼珠充斥著血絲。


    老王爺戲謔一笑:“到底是來日的護國夫人,沒點兒傲人的風骨如何可當?”


    “齊傑,桑枝夏今日又救了你一條命。”


    “這樣的大恩,往後活著的每一日你可都要記好。”


    “一分一毫都別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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